「三支九葉草五錢,鹿茸一錢,枸杞九錢,車前子四錢,五味子兩錢,覆盆子五錢……」
朱佑樘看著藥方,眉頭緊鎖,良久,提出疑問:
「不先給皇后切脈嗎?」
李青搖頭:「不不,這不是給娘娘開的藥。🐍♠ ❻➈Ⓢ𝐇υא.ⓒOм 🍓👺」
「不給皇后開給誰……」朱佑樘怔了下,明悟過來,「這是給朕開的藥?」
「正是!」
「這……」朱佑樘呆滯少頃,繼而惱怒:「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你急什麼啊?」李青莫名其妙。
朱佑樘胖臉通紅,怒道:「朕身體強健著呢,用不著這些。」
「用不著就不用唄,你至於這般嗎?」李青無語,「皇上,我實話給你說吧,娘娘的病基本痊癒了,之所以還沒懷上皇嗣,主要是……你日理萬機,疏於房事,各人體質不同,有人一次就中,有人……咳咳,你懂吧?」
朱佑樘:「……」
李青還道是他不懂,索性講明:「你要勤於房事,要多多……」
「懂!朕懂!!」朱佑樘將藥方團成團,丟向一邊,吼道:「不用你說!!」
你吼什麼?李青也有些生氣:給你看個病,你還生氣了?娘的……
「草民要去長樂宮,為太上皇診脈,告退。」李青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身後的「欺朕太甚!」
朱佑樘氣壞了:這姓李的什麼意思?說朕虛?朕虛嗎?啊?
簡直……奇恥大辱!
朱佑樘胸脯起伏劇烈,好一會兒,才緩緩平復下來。
他四處望了望,見沒人,快速走到一邊撿起紙團,打開撫平褶皺,盯著看了一陣兒,
「來人!」
…
「嗯~你別說,這針灸還挺舒服的,挨上一針,渾身通透……」朱見深只著小衣,趴在床上,枕著胳膊,滿臉的享受。
房間裡燃著爐子,窗戶被封著皮絨,內里溫度很高,都快趕上初夏了。
李青捻動銀針,一邊叮囑,「室內外溫差太大了,出門時要多穿一些,當然了,這大冷的天兒,能不出門還是不出門的好。」
「我知道。」朱見深點頭,「對了,小浩也跟你一起回來了是吧?」
「嗯。」
朱見深沉吟了下,道:「這樣,你回頭買些木炭,待天晴了我過去一趟。」
「怎麼,你還真要去金陵過年?」李青詫異。
朱見深搖頭:「我還是不折騰的好,也不想折騰了,不過,看這樣子你們年前是回不去了,就在這過年吧,也熱鬧些。」
李青點點頭。
「年後有什麼打算嗎?」朱見深又問。
「我得去一趟交趾。」
「具體什麼時候?要多久?」
李青想了想,道:「等這邊事了,我先把李浩送回去,再去交趾,估摸著,最遲入冬前就回來了,我趕路很快的。」
「這樣啊……」朱見深輕輕點頭,嘆道:「你這一走最少也是按月計,多則按年,真不知,咱們還能再見幾次面。」
李青笑笑:「怎麼,覺得孤獨?」
「是有些。」朱見深又是一嘆:「可能到了人生末尾階段,總是會有如此感覺。」
頓了下,他歪頭看向李青,「真不知你這些年都是咋過的。」
「能咋過,一天天過唄。」李青輕描淡寫,捻動銀針的手卻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繼續針灸……
「好了,」李青擦拭銀針,放回針盒,「這幾日天正寒,你就別出門了,待哪天雪化淨了,出太陽了,你想去連家屯兒再去。」
「嗯。」朱見深從床上爬起來,披上帶絨長袍,「我現在最是怕冷了,這幾日本也不打算出門。」
接著,又是一笑:「明兒來了,好好喝一杯。」
「成。」李青起身,「走了。」
「嗯…。」
~
連家屯兒,小院兒。
李青提著菜進門,李浩上來就開始埋怨。
「好了吧?舒服了吧?」李浩怨念滿滿,「這下不能回去過年了,你開心了吧?」
都臘月中旬了,還回去個屁啊。
當然,依照上次的趕路強度,還是能回去的,但問題是,皇后還沒懷上皇嗣呢。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甚至,遙遙無期。
畢竟……都快一年了。
李浩哼道:「我已經給我娘寫過信了,讓她派人來接我,還有,我不做飯了,你想吃自己做,要麼你自己買現成的。」
李青詫異:「好小子,你行啊,不怕挨大嘴巴子了?」
「你打好了!」李浩為不能回家過年耿耿於懷,罕見硬剛起來,「反正這個年我也過不好,乾脆你也別好過了。」
「嘿?」李青抬手欲揍,想了想,又放下了,「行,今兒我做。」
「做我也不吃!」
「你愛吃不吃,真是給你臉了。」李青見他蹬鼻子上臉,當下也沒了好臉色。
…
客堂。
「咕嚕嚕……」
香氣四溢,肉片沉浮,鮮紅干辣椒翻湧個不停,令人口齒生津。
『咕咚!』
李浩咽了一大口口水,眼睛都移不開了,實沒想到,打臉來的如此之快。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按捺不住地抄起筷子……
「哎哎哎,干甚呢,你干甚呢。」
「我……」李浩偏過頭,哼道:「我就是……幫你看一下熟了沒,別吃了夾生肉,回頭再瀉肚。」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李青笑道,「我不至於連食物熟沒熟都分不清,再說,我是醫生,真就瀉肚也有藥醫。」
「好心當做驢肝肺。」李浩哼了哼,撂下筷子,雙手抱胸,撇過頭看向院子。
不知何時下了雪,地上鋪了淺淺一層白,他一時間有些失神。
往年這個時候,他在永青侯府多滋潤啊,如今……
娘親,父親,小妹,我想你們了……李浩有些想哭。
不只是受了委屈,離家快一年的他,是真的想家了,想家人了,長這麼大,他從沒離過家,何況這還是遠在千里之外。
他想家了,想家裡的一切,家裡的雪都沒這般冷……
李浩視線模糊。
「喂,想什麼呢?」
李浩身子一怔,他眨了眨眼,不願暴露自己丟臉的一面,哼道:「要你管!?」
「呵呵,我還以為某人哭了呢。」
「真好笑!」李浩嘴硬的哼了哼,轉眼瞧見他動作,「你這是在幹什麼?」
「搭配蘸料啊,」李青理所當然道,「火鍋配上我這秘制蘸料,才是一絕。」
都這麼香了,還要搭配蘸料……李浩都不敢想,這會有多好吃。
不多時,李青開動了。
儘管李浩有心避開,卻仍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那肥美的羊肉從鍋里撈出,在碟子裡涮上一涮,沾上辣椒油、蒜末、芝麻、小蔥花……
再一下子送進口中……
李浩雖沒吃,卻能想像出味蕾是何等的享受。
「要不,吃點兒?」
「不吃!」李浩索性轉過椅子,反著坐,下巴枕著椅背,對著門口,賞起雪來。
一會兒的功夫,白色就覆蓋了小院兒底色,朔風嗚咽,雪花亂舞。
更冷了。
金陵都沒這麼冷……李浩更想家了,想他捉弄小妹,想娘親柳眉倒豎揪他耳朵,甚至,想父親的父愛山體滑坡了。
這一刻,父親的大嘴巴子都是暖的。
想著想著,他就哭了。
肩膀聳動個不停。
每逢佳節倍思親,十六少年離家,如今都要十七了,卻仍是不能回,內心很是苦楚。
這時節,小妹最愛堆些貓貓狗狗的雪球,他可以一腳踹壞掉,氣得小妹追著他打,然後再變個戲法,哄得她開心;
娘親也開始準備紅包了,他可以順走倆,被娘親揪耳朵……
他想肋生雙翅,一飛千里,回到家,實現這一切。
「別哭了,過來吃點兒。」
「不吃。」李浩頭也不回,賭氣的說。
李青撓頭苦笑:「還真跟青爺生氣了?」
「沒有,就是不餓。」李浩聲音哽咽,大顆淚珠滾落,卻仍極力掩飾著,讓自己的背影看起來鎮定。
李青嘆了口氣,道:「還記得你父親的臨別贈言嗎?」
「什麼?」
「吃好喝好不想家。」李青笑道,「再說了,京師也並非沒有親人,還有我……你老舅呢,到時候,他絕對給你封個大紅包。」
李浩抹了把臉,沉默了一陣兒,搬著椅子轉過身,抄起筷子開始吃。
香,
太香了!
香中帶著辣,辣中帶著麻,配著那秘制蘸料……李浩又哭了。
「咋又哭了?」李青納悶兒。
「沒什麼。」李浩抬起衣袖抹了抹臉,不好意思說是好吃哭了,埋頭狂吃……
一刻鐘後,火鍋見了底兒,李浩打了個嗝兒,意猶未盡。
「沒吃飽?」
「昂,有一點兒。」李浩悶聲說。
李青笑笑:「等著。」
「青爺你去哪兒?」李浩見下著大雪,他還要出門,忙起身道,「我差不多也飽了。」
「我買了面,下點兒麵條吃。」
「喔。」
~
經火鍋煮出的麵條,帶著濃濃麻香,甚至比肉還好吃,李浩又吃了兩小碗,這才心滿意足。
他靠在椅背上,渾身暖洋洋的,再看院裡大雪,似乎……沒那麼冷了。
「還想家嗎?」
李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悶悶道:「沒那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