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一盆水潑在三個人身上。
孫興祖驚醒過來,心思好像還沒從剛才那個荒誕的夢境中徹底拔出來。
居然夢到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年輕,出手兩下子,就把他們三大高手全打趴下了。
太荒誕了,他都有點想……
「醒了?」
蘇寒山坐在大堂裡面,還在喝茶。
孫興祖不得不承認,剛才那不是夢境,而是比噩夢更荒誕的現實。
他很快發現,自己不能動彈,身上的衣服也沒了,只蓋了一塊破麻布,眼角餘光能瞥見右邊的本智和尚和左邊一個眉眼光滑的本因老頭。
他都不用照鏡子,也能想到自己現在估計跟本因和尚差別不大。
「老夫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本因和尚率先開口,聲音宏亮,「施主慧根深厚,年紀雖然不大,智慧威嚴,卻皆如天高海深,老夫之前居然犯了口戒,願跟隨施主,做十年苦役,以贖此業!」
「咳!」
蘇寒山差點被茶嗆到,抬眼看著老和尚正氣凜然,真摯誠懇的模樣,不禁讚嘆,「好功夫,你這臉皮上的功底,比你拳腳上高出不止一籌啊。」
本智和尚醒來後,原本還在用一種驚疑、不服的眼神看著蘇寒山,聽到旁邊那段洪亮的話語之後,臉色忽青忽白,忽然閉上了眼睛,露出了頓悟的神色。
好像萬事都突然看淡了。
孫興祖也是臉皮抽動,勉強咽了口唾沫,澀聲道:「不知城主把我那些手下怎麼樣了?」
「城主府外面的那些,都已經睡著了,睡得跟孩子一樣,很香甜啊。」
蘇寒山漫不經心的說道,「本來兩千多個人,還真是很麻煩,好在他們都聚在城主府附近,一次五十丈,那就很輕鬆了。」
「看他們那些衣甲雜亂,到處都沾著灰塵污漬的樣子,與其說是出來辦事,不如說是出來逃難吧。」
「你們三個,應該有些地位,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如實說來吧,免得我用一些手段,丟了你們的體面。」
孫興祖沉默下來,正在醞釀,斟酌語句。
旁邊本因和尚已經開口:「這件事其實……」
「你閉嘴。」
蘇寒山手指連彈,封了兩個和尚的啞穴和聽覺等,免得他們串供。
這老和尚的心態太靈活了,反而不可小覷。
隨後他又給孫興祖也補了一指。
這三個人雖然打起來不怎麼樣,但肉身確實已經非同小可。
以蘇寒山的真氣品質,如果是用來給正常的天梯巔峰點穴,少說也能維持半個時辰以上。
可是用來封住他們三人穴位之後,居然很快就被肉身本能驅散掉。
這個過程中,他們三個甚至還是昏迷的,而一旦他們醒來,這個過程就再度加快。
孫興祖見過很多點穴手法,按理來講,對於神魄入體的強者而言,除非直接打死打殘,否則不可能點住穴位了,蘇寒山又讓他吃了一驚。
但他現在也無暇就此細思,畢竟兩千個心腹弟兄的性命,還捏在人家手上。
稍作沉吟後,他就開始講述事情原委。
很簡單的一件事,繼大半年前,拒馬城內鬥之後,前不久,拒馬城又發生一場兵變。
來自東胡部落的烏雄教,玩了一手裡應外合,奪取了拒馬城的掌控權,原本的城主、守將已經被殺。
孫興祖作為副城主,得到城裡大寺廟的支持,趁亂外逃,準備去江東找援兵。
但路上沒了糧食,又恰巧碰到陳萬川手下逃逸的一隊騎兵,知道了東平城的存在,就準備過來勒索一筆。
「江東?」
蘇寒山對東平城和拒馬城的位置都不甚了解,仔細問了問,才知道。
傳言中靠近大江的拒馬城,實際上是靠近大運河,距離東胡部落的地盤,本就不算太遠,反而距離江東很遠。
以前江東和拒馬城的生意往來,都是靠海上船隻,沿海航行運輸。
孫興祖當時沒能搶到船,就只能走陸地上的路線了。
蘇寒山問道:「既然這麼遠,你為什麼有把握覺得,能夠求到援手?」
孫興祖說道:「那可是胡人,胡人掌控了拒馬城,以後跟江東的生意,還能那麼規矩嗎?這對江東也是一大損失。」
而且江東的吳王府勢力雄渾,是當今九州大地上,屈指可數的存在,占據數十座城池。
老吳王去年甚至跟拒馬城商議,想要兩頭髮兵,沿途清剿活屍。
把拒馬城一帶和江東之間的,這些大大小小的城池,全都開闢出安全的道路來,使人們可以重新連通消息,各城可以往來。
可見江東的兵力,富餘到何種程度。
只不過當初,以拒馬城為核心的那些運河入海處的城池,都覺得自家有水路之便利就夠了,沒必要浪費那個力氣。
孫興祖現在想想,都覺得有些後悔。
蘇寒山問了他很多問題之後,封了他的啞穴、聽覺,改問本因。
本因的說辭大同小異,不同之處在於。
「其實,老吳王可能已經發兵了。」
本因和尚說道,「我們廟裡涉及的生意頗多,這半年來,偶爾跟江東來的客人長談,得知吳王府久久沒有等到運河諸城的響應,乾脆自己動手,按時間推算,說不定離這東平城附近已經不遠了。」
蘇寒山眉梢一挑:「既然已經不遠,你還要跑來勒索我們城裡的糧食,你們當真不知道城裡是什麼樣子嗎?」
本因和尚連忙道:「正是因為不遠了,我才想著,聯絡上江東的人馬之後,咱們很快就可以給東平城回報,否則若是沒能傳到消息,日後胡人繼續南下的話,東平恐怕也要遭災。」
「唉,因為目睹胡人殘虐,一路輾轉逃離,心中積累許多怨憤,這才對城主不敬了。」
其實他當時沒想太多,只是覺著,弄點糧食,總之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惜碰上了煞星。
蘇寒山說道:「孫興祖不知道吳王府獨自發兵嗎?」
「海運上的事,除了咱們這些直接做生意的人之外,主要就是靠城主負責,副城主他管不到這方面。」
本因和尚說道,「等到求援路上,反正咱們都是直往江東去了,也沒必要特意提這個事情。」
蘇寒山思索著,轉口問了問神魄入體的修煉詳情,然後封了老和尚穴位,再問本智。
原來這個世界的武者,在踏入拳意通靈的境界之後,就可以選擇一些有生命的事物。
用自己的通靈拳意每天洗鍊,使其體積不變,而被看重的內部某項特性,逐漸蛻變,直到凡物成為純靈之物,超凡脫俗,就可以融入體內,踏入神魄境界。
因為,就算是昆蟲、禾苗、鳥蛋,用拳意洗鍊到純靈地步,都需要三年到十年不等,資質平庸一些的,說不定能延到二十年以上。
所以絕大多數武者,選的都是昆蟲。
而純靈之物的標準,就是把本來具備實體的蟲子,洗鍊到半虛半實的純靈性狀態。
但是,只有自己培養出的純靈之物,才能看成是自身神魄之所在,如果假手於人,則不合武道真意,前功盡棄,需要從頭來過。
蘇寒山道:「你們三個具備的,都是那種高頻振盪的武道體質,凝聚的是什麼神魄?」
本智道:「蟬!」
「蟬啊。」
蘇寒山悠然道,「金風未動蟬先覺,你們選蟬,居然只練出了其震盪的特性,冥冥中的感應之特長,是一點都沒沾上啊。」
本智哼聲道:「雖然說神魄武道培養後的特性,跟最初面貌,已經大不相同,但總要它本來真有這個基礎,蟬身上最鮮明的特徵,其實就是震動,而並非感應。」
「所謂金風未動等等,不過是被天地季節氣候的裹挾,身不由己的變化,根本並非預知,詩句中的形象,僅是文人的牽強附會罷了。」
蘇寒山笑了笑:「是嗎?」
雖然,他在這個世界接觸到的,還只是些比較普通的功法,但已經深深的從那些功法的脈絡中,感受到一種心靈上的修養。
大楚王朝的武道,已經被完善了太久,前人踩出來的路,本來就是要讓更多的普通人,也能好好的走下去,所以處處都有細節,處處都可合乎常理,也講究合理。
以生靈未存之先、亘古萬物之氣為初始,人的精神和肉身,都只是後來者。
而這個世界的武道,以人之神為初,以人之體為軸,明顯走的是更加唯我的路數。
牽強附會,並非事物本貌?那根本不重要。
人的文化中已經賦予了那樣的特徵,人心如此,那完全可以把那件事物,變出人心認知的優點。
那才應該能算是凡物到非凡的蛻變。
「如果你們對神魄境界的認知只有如此,卻已經能踏足這個境界,那只能說,你們真該感謝先賢。」
蘇寒山感慨了這樣一句,就見本智的臉色明顯有變。
咦?他本來只是感慨,可能這幾個人的功法足夠高明,創功者已經開始考慮到普適性,修煉的難度,相對本土別的功法較低了。
雖然這也掩蓋了一些優點,但確實是聖賢者才有的行為。
可是,本智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感覺更像是被戳穿了什麼秘密啊。
身居高位的人,有一本厲害功法練,應該很正常,情緒變化不該這麼明顯。
「你們……」
蘇寒山眼神有些微妙,「不是依靠常理,進入神魄境界的?」
本智緊緊抿著唇,閉口不言。
蘇寒山哈哈一笑,封了他穴位,又點開孫興祖:「想不到你們竟然有這種寶貝,我也想培養幾個神魄高手,把東西交出來吧。」
「你們怎麼會聊到這個?」
孫興祖臉色劇變,沉默了一下,道,「也罷,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告知你也無妨。當年大將軍僧,曇玄奘,率領十三棍僧,投入太宗皇帝軍中,共同平定亂世。」
「後來太宗皇帝登基,開創盛景,曇玄奘大師,也名列二十四功臣之一,流傳下了二十四聖靈之一的金蟬子。」
「前幾年,這金蟬子確實屬於我們拒馬城,但是我們逃出來的時候,並沒有能將之帶走,它還藏在一個絕對隱秘之地。」
「你想得到金蟬子,恐怕也要先去想辦法,擊退胡人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