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143章 如爆燈花一探手

  這秘境裡面,天上的青色不變,大地上的雲霧卻是千變萬化。

  山洞之前,斷崖之上,時間靜靜流淌。

  大片青草地的水份被蒸發掉之後,變成了枯黃蜷縮起來的樣子,但也沒有維持太久,又開始凍結。

  氣溫的劇變,讓這些乾草變得又薄又脆,等到氣流略一捲動,就紛紛碎去,變成滿地的塵埃。

  蘇寒山站立的這片地方,方圓十丈,都已經變成了一片黃塵土地,十丈之外的荒草小樹,很多也都倒伏在地。

  在吞噬掉少陽離火真罡結晶之後,他又接連煉化了三枚罡煞結晶,也感受到了一種渾身的元氣盈滿、撐張的徵兆。

  蘇寒山心裡很明白,就算是以他的根基和功法,近期內煉化了這麼多罡煞結晶,也到了一種極限。

  如果繼續煉化,那些真罡元煞的精粹,根本沒有辦法繼續留在體內,而是會直接流失出去,沒有半點好處。

  反而會在這個入體、流失的過程中,給身體帶來一定的損害,得不償失。

  「以我的根基,雖然說在天梯境界內基本不會遇到瓶頸,每一節骨頭淬鍊之後,得到的好處都更高,但其實,骨頭淬鍊過程中,耗費的根本元氣也更多。」

  「所以,就算沒瓶頸,也需要好一些時間積攢功力,更需要讓身體慢慢調養適應,沒辦法一蹴而就。」

  「可有了罡煞結晶之後,就這麼幾枚加起來,居然能夠直接幫我完成七節頸椎的淬鍊,還感覺到元氣充盈,精力穩固,沒有虧空的現象。」

  蘇寒山心裡對這些罡煞結晶的價值,又有了新的認知,難怪就連王族部落、世家高門出身的人,對這種寶物也十分重視。

  只不過,這種東西吸收起來的時候,也著實很折磨人,連著幾個時辰,身體內外都有種種劇痛,麻癢噬咬的感受,偏偏在痛苦之中,又夾雜著精粹融入肉身後的輕鬆舒適感。

  那種滋味,要多複雜有多複雜,比單純的痛苦更讓人難以忍受,有一種忍不住要撕裂衣衫、狂奔毀物的發狂傾向,整個過程實在是難以言喻。

  但是,蘇寒山成功忍耐、克制住了那種感受,以免在狂放過程中浪費元氣,干擾了修煉,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挪動過。

  現在一旦功成,再回味起來,他不但體魄和功力上,都有所增長,連精神也有一種更加堅固、更加強硬的淬鍊意味。

  定力的修持,能夠帶來智慧的增長。

  有足夠的忍耐力,才能在必要的時候,做出足夠果決、強硬的進取之舉。

  蘇寒山向前走了幾步,在斷崖邊緣,穩若蒼松,享受清風吹拂,感受著身心內外,每一分每一毫的新體驗,若有所得。

  「兩位本來在樹林之中急急而奔,發現我後,突然止步轉折過來,不知道有何貴幹?」

  他在崖邊立足片刻之後,耳朵微微一動,說出這一段話來,扭頭看去。

  只見五十丈開外,樹林之中閃出一男一女。

  這兩個人,看外貌都是三十多歲,男子眉角有刀疤,面相豪闊,穿黑色勁裝,長褲綁腿布鞋,樸素中帶著一種非常沉穩的感覺。

  女子金簪束髮,不施粉黛,身穿青花小襖,淡藍長褲,鹿皮靴,打扮也很乾練,手提一把連鞘長劍。

  「在下秦陸白,這位是楊翩翩楊姑娘,都是婁煩郡人士。」

  男子抱拳說道,「閣下是跟司徒家有過節的,那位蘇寒山蘇少俠吧,神威宴上見過一面,剛才碰巧遇到,就想過來知會一聲。」

  「秘境發生變故之後,似乎有外來者,在殘殺我們這些神威宴的賓客,閣下最好不要落單。」

  蘇寒山目光微動:「兩位是怎麼發現的?」

  「也是碰巧,我們兩個碰到了幾具屍體,處在不同地點,但死狀都頗為悽慘,而且現場都有機關傀儡留下的腳印。」

  秦陸白眼中很是憂慮,「能指派機關傀儡下手的,定是大勢力,若是神威府要對我們不利,沒有必要這麼麻煩。」

  「那更有可能,就是之前曇花一現的,那隻黃銅大手所代表的勢力。」

  「雖然許多個時辰過去,秘境好像很穩固,但神人層次的強者相爭,耗時長短很難判斷,對方有備而來,說不定就能在與大將軍爭鬥的同時,多弄些手腳。」

  楊翩翩插話說道:「看那些死者的樣子,都還反抗周旋了一兩手,對手固然可怕,但絕不到可以觸及玄胎的那種高度。」

  「我們要是多找到幾個同道,共同進退,就算遇上敵人,也有機會安然脫身。」

  她拱手說道,「不知蘇公子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行動?」

  蘇寒山思緒電轉,說道:「你們有尋找其他人的辦法嗎?」

  秦陸白說道:「我是接官府懸賞為生的遊俠,對追蹤之術很有心得,四處遊蕩,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追索過去,但在這秘境裡面,也算不上什麼厲害手段。」

  畢竟進入秘境的,至少都是天梯境界的高手,這種人要想掩去行跡,會比普通人高明得多。

  剛才他們兩個從這裡路過的時候,就完全沒發現,附近有蘇寒山走動的痕跡。

  還是楊翩翩無意間往這邊瞥了一眼,看見青草地里,特別顯眼的一大片焦黃色,才發現了蘇寒山。

  蘇寒山沉吟道:「那你們跟我來。」

  懂得風水之後,對他來說,山川之間,有很多地形都極具標誌性。

  有這些地標在,他很快就帶著秦陸白和楊翩翩,回到了曾經尋獲少陽離火真罡的位置。

  那塊石碑已經徹底垮掉,化為不可辨識的粉塵,混入土中,但這塊地方,大量土石草皮被翻動過的痕跡,強者發力時,凹陷下去的大坑,周邊青竹松柏斷裂的痕跡猶在。

  「我在這裡,跟狼余王部的小王子賭鬥過一場,他們一行,足有五人,應該不至於全是巧合,或許有什麼尋人秘術。」

  蘇寒山解釋起來,「如果能從這裡,追蹤到達倫王子他們,我們要想跟更多人會合,就容易得多了。」

  楊翩翩精神一振:「確實聽說過,北荒有一種能夠在荒蕪大地上,尋找人煙生息的秘術。」

  秦陸白在周邊走了一圈,很快確定了方向。

  「達倫王子他們走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刻意掩蓋行蹤。」

  秦陸白露出笑容,「雖然走了很長時間了,但如果一直是這樣行動,留下痕跡,要找到他們,不算什麼難……」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心生險兆,頭往下一縮。

  雖非名門出身,但能夠修煉到天梯的高手,也不是尋常人物,秦陸白這種遊俠,心靈上的敏感,生死之間的直覺經驗,反而可能比那些名門出身、功力深厚的公子小姐更精準。

  可秦陸白這一縮頭的時候,還是略微慢了一分,額頭上已經感覺到,有個陰影遮了一下子。

  等他退了一步,眼光往上一瞟,才發現蘇寒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面前,一隻手橫過來,手掌里握住了什麼東西。

  蘇寒山手掌晃了一下,把一撮石粉從掌心裡震掉。

  剛才原來是一塊碎石,從數十丈外突然飛來,破空殺至。

  假如蘇寒山沒有出手,秦陸白固然不會直接斃命,但頭髮中間怕也要被剃掉一層,連皮帶肉,留下一路血槽。

  頭部受傷,痛感最為敏銳,影響人的判斷,到時候再交手,秦陸白只怕一個照面都挺不過去。

  旁邊的楊翩翩,長劍橫在身前,劍鞘上也嵌了一塊碎石,顯出比秦陸白更深一等的功力。

  原來剛才從林子裡面爆發出來的碎石,一共有三塊,分別擊向三人。

  兩塊是被擋住,該射向蘇寒山的那一塊,則是直接落空了。

  「不錯,看來你們都比我之前遇到的那個人更強。」

  林子裡面,走出個慢條斯理的年輕男子,頭髮嚴整,額頭光潔,雙眸狹長,薄唇白齒,手裡拿了一把竹節鋼鞭。

  「那你們身上的罡煞結晶,是不是也比他多呢?」

  蘇寒山道:「你是什麼人?」

  「不周宮弟子,莫長空。」

  那人笑著答了一句,「我們不周宮,是個講禮節的地方,不會讓你們做糊塗鬼,死了之後,也要記住這個名字。」

  他說話的同時,五個黑甲機關傀儡的身影,出現在周圍,把這片地方包圍了起來。

  「這樣報上名號,是指正式拜入了西極不周宮的弟子嗎?」

  蘇寒山眼珠一轉,「你好像只是天梯境界,之前力撼秘境,那麼大的動靜,又是從西極遠道而來,卻派天梯進入秘境?」

  莫長空輕笑一聲:「這秘境現在的模樣,難道你們還有哪一個超過了天梯境界的人物,能待在這裡嗎?」

  這一句話說出來,蘇寒山等人心中微動,當即有了猜測。

  「你是說……」

  蘇寒山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已經捕捉到,莫長空眼神中有了一絲不耐,握著鋼鞭的手指,也有微微扣緊的動向。

  顯然不等蘇寒山把這個問題說完,莫長空就會出手。

  但也還沒等莫長空出手,蘇寒山已經先動了。

  他把手一抬,五根手指張開,似乎還保持著一個自然、鬆弛的弧度,就這麼向前探了出去。

  可這麼一個鬆弛的動作,在手掌抬起來,亮出掌心的時候,已經跨越了足足二十丈的距離。

  探到了莫長空的臉上。

  以莫長空天梯巔峰境界的警覺、眼力,竟然也只覺得面前微微一亮,那隻手就到了眼前。

  這一亮,不是像日光月光那樣浩大,不是像驚雷閃電那樣狂暴,而是像爆燈花一樣。

  油燈燃燒的時候,如果燈芯燈油裡面,存在一點點細微的雜質。

  那麼在靜靜燃燒的過程中,那朵小小的火苗,就有可能突然閃爍一下。

  這一閃爍,其實超出人眼能夠看清的速度,但人心裡,能夠感受到那種閃光留痕的樣子,就像是爆開了一朵小小的燈花。

  是快到了極點、輕靈到了極點,反而產生了靜謐安詳的韻味。

  蘇寒山這五指一抬,亮出掌心的動作,就有這個爆燈花的意境。

  莫長空雖然見到了蘇寒山攔截碎石那一幕,但之後仔細打量、感應,反反覆覆,得出的結論,也就是蘇寒山修為接近天梯巔峰而已。

  論境界,莫長空自己也是天梯巔峰,論功法,他是不周宮弟子,論戰力,他現在有六韜陣法加持。

  就算是一個狀態完好的真形前中期高手,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都有把握取勝。

  所以他對蘇寒山三人,也是一個十成把握、穩贏的心思。

  現在突然被這一手探到眼前,莫長空渾身汗毛都驚得豎了起來,避無可避,也逼出了他自己最大的潛力,竟然一頭朝前撞了過去。

  他在這一瞬間,死死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眼眶周圍細小的肌肉,拼命發功發力,把雙眼的位置擠得皺成一團,乃至有略微內凹的趨勢,緊密、剛硬無比。

  而功力全部聚在他額頭,一頭砸向蘇寒山的掌心。

  嘭!!!

  蘇寒山這一手,是他的三陰三陽變,混了凝光革氣,琢磨出來的手段。

  不但自己快到極點、力量沒有半點外露,而且亮掌的一刻,也已經完成細緻入微,密不透風的空氣硬化鎮壓。

  這個莫長空,事先並沒有能放出足夠距離的護體真氣,可是就在那一剎那,他的整條脊椎,一節節骨頭的縫隙,竟然相互碰撞,完成了逐節遞增的發力過程,把整個頭砸了過來。

  就這麼一砸之下,蘇寒山的身子,還真略微受挫,感覺這一手,推在了飛撞過來的萬鈞大鐵球上。

  莫長空的身子往後一仰,手裡鋼鞭,順勢向上一挑,撩向蘇寒山的下巴。

  他要在蘇寒山那一手的力道沒有徹底爆發之前,完成截擊,就只有用頭,但頭這個位置,頭骨看似堅硬,卻有太多脆弱之處,眼珠、耳膜、腦子,都不能輕易受損。

  那一撞之下,莫長空就算有陣法加持,也覺得雙眼微微跳突,腦子嗡得一昏。

  他還能在身子後仰的時候,把沉重的竹節鋼鞭,撩出這一擊,卻是靠之前蓄勢待發的凶意,在這個時候引爆、推動。

  不周宮的人,修煉六韜心法,進入天梯境界之後,有諸多從六韜心法上衍生出來的進階功法,可以選修。

  莫長空選的是《虎驟醒鬼門鞭》。

  神話中有一頭看守鬼門關的神虎,以吞食鬼怪為樂,吃飽之後就會略微酣睡,但不論大鬼小鬼,如果在這個時候觸動了它,就會迎來比落入虎肚,更悲慘的下場。

  石破天驚,撞破鬼門的一擊,能讓鬼怪從此既進不得鬼門關,又出不得鬼門關,不生不死,不知生死。

  莫長空往日裡,若把積蓄精神元氣的這一鞭打出來,敵人還不知道自己死了,肉體和意識,就都已經粉碎了。

  然而現在,他發出這一鋼鞭的時候,已經是敗中求勝,昏沉之下的反擊。

  蘇寒山的身體也往後一仰,避開抽向他下巴的那一鞭,但在同時,他的右手並掌如刀,向前一揮。

  鋼鞭從下而上的抽打出去,力道貫徹到鞭梢,使那裡成為最強的一點。

  蘇寒山這一掌,從側面掃在鋼鞭中段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使鋼鞭中段為之一頓,而鞭梢依舊在順著慣性上揚。

  竹節鋼鞭,當即折斷!

  莫長空本來要灌注在整個鋼鞭上的內力,收之不及,從斷口處噴散出來。

  蘇寒山閃身一退,躲開那股金色氣爆,左手下壓,右掌向前虛抓,向後拉去,體內傳出電流火花般的細碎脆響。

  莫長空立足不穩,被吸向蘇寒山,陡然睜眼,雙眼依舊模糊,神態卻威猛至極,順勢前撲,將斷鞭也向前一砸。

  他手裡的竹節鋼鞭,剛才把一塊石頭抽碎成三份,分襲三人。

  那麼快的速度,那麼大的力道,但是鋼鞭和石頭碰撞的時候,甚至沒有傳出多少聲音。

  他對於力量的掌握,很明顯已經到了一種隨心所欲、輕重自若的地步。

  但是跟蘇寒山的雙手相比,莫長空對於力量掌控入微的那種自豪之情,驟然就變得笨拙了起來。

  但他是不周宮弟子,他身邊還有五大機關傀儡可用。

  剛才爆燈花、虎頭撞、反撩鞭、橫斬煞的兩次交手,太快了些,機關傀儡還沒來得及趕到。

  但是現在,五大機關傀儡同時撲出,除了被秦陸白、楊翩翩擋下兩個之外,其餘三個,都已經到了蘇寒山身邊。

  莫長空這順勢前撲,沖砸出去的一鞭,更是直接完成了四面合圍。

  蘇寒山向後拉去的右手,在掌心之中,已經凝聚出一個龍眼大小的熔岩光球,不閃不避,轟然一掌拍了出來。

  回天鶴舞,百氣朝陽!

  莫長空鋼鞭折斷之後,已經不是最熟悉的長度,面對這一掌,竟然有一種掌控不精、遮攔不準的情緒作怪。

  為了能夠精準攔住那個給他危險氣息的熔岩光球,緊急關頭,他驟然鬆開鋼鞭,雙掌交疊,拼了上去。

  轟!!!

  莫長空扛住了蘇寒山這一掌,分毫不落下風,甚至好像略微占優。

  與此同時,另外三個機關傀儡的拳掌,也打在了蘇寒山身上。

  蘇寒山眼中猛然一亮,金紅色的光芒和冰藍色的光芒,似乎在他眼中,扭轉成太極圖像。

  六韜陣法的加持之力,其實並不能同時存在於六者身上,而是通過冥冥中的感應聯繫,在六者之間無序移轉,誰要用到的那一刻,加持之力就轉到誰身上。

  蘇寒山正面轟擊的回天鶴舞,足以確保這一刻,莫長空將陣法加持之力,用在自己身上。

  而另外三個機關傀儡衝過來的力道,就落入了蘇寒山可控的範圍之內。

  六韜心法,他也是有研究的,在見過莫長空的實力之後,對於另外五個共鳴的機關傀儡實力如何,已有揣度。

  這一刻,三個機關傀儡的力量沖入他體內,恰好像是遇到了玄冰打造的河床。

  堅硬無比,更是光滑無比。

  三股澎湃狂暴的力量,根本停留不住,來不及產生破壞,就已經順著河道全被分流,被導引出去。

  蘇寒山髮絲崩亂揚起,後頸衝起一道元氣,在半空分裂成六個極速旋轉的氣團,隨著他左手一揮,全部匯聚在左掌之中,揮擊出去。

  純陽三法和玄陰六煞,共同修煉之後,才能夠練成的密招。

  空中純陽,秘式,六道風洞!

  莫長空悚然之間,分出一隻手臂,扛了他這一掌,整條右臂像是麻花一樣,陡然扭曲,好像直接從肩膀位置,衝撞塞入了他自己的胸膛之內。

  在他臉色扭曲的剎那,胸膛也劇烈膨脹,不等他發出聲音,整個身子,已轟然炸散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