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三章 再見了,松贊干布

  西征屢屢大捷,大唐修建了碎葉城之後,天可汗已經成了最有凝聚力的人。

  「陛下,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話音落下,殿內又恢復了安靜,許敬宗此刻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就算是陛下現在拿起奏章,砸在了自己的腦門上,許敬宗也認了。

  李世民頷首道:「此事你怎不在朝議上說。」

  「臣若在早朝時說了勢必有朝臣反對,尤其是褚遂良之流,他們一定會說,治理之事應當徐徐圖之,當與諸地商討。」

  「就算如此,這麼大的事,他們一定會反駁。」

  許敬宗又是行禮,自從初入禮部以來,這是他在朝為官生涯行禮最多的一次,「陛下,治理與歸從並不矛盾,只有給了突厥人身份,他們才能受大唐的管制,往後再給治理。」

  「所謂徐徐圖之,才是倒行逆施,如今西征大勝,不論是西域還是突厥,西征大勝之後,民心所歸前所未有,此等良機不可再等了,須一鼓作氣,若年月久了這股氣便會消磨,異心再起,屆時想要收服恐怕更難了。」

  見陛下拿起這份奏章,許敬宗連忙低下頭,要打要罵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朕知道了,你先安排。」

  「啊……」許敬宗有些錯愕,這才回神連忙道:「臣這就去辦。」

  李義府等在承天門外,他很羨慕現在的許敬宗可以直接去呈報陛下,這種事情他也想去干。

  這輩子還沒與陛下單獨談過話。

  等許敬宗走出來了,李義府被凍得縮著脖子走上前,「許侍郎。」

  許敬宗嘆道:「可以安排了。」

  「咦?許侍郎為何的一頭的汗。」

  「呵呵呵……」許敬宗冷哼道,「你要是單獨面見陛下,還是這麼重大的事,你也會汗流浹背的。」

  李義府跟著腳步又問道:「下官,要如何安排?」

  許敬宗低聲道:「召見各國使者,老夫親自與他們談。」

  「那金春秋還在長安城呢?那新羅的事……」

  「這混帳怎還住在長安城不走?」

  一想到東邊的事,至今沒有結果,許敬宗一想起就覺得火大,他揮了揮衣袖,「把這人趕走,東邊的事情若今年還沒消息,就讓他自己渡海去打倭奴,再不濟派高句麗兵馬去滅了新羅。」

  「喏。」

  許敬宗火氣很大,見李義府剛走遠又回來了,不耐煩道:「又怎了?」

  李義府連忙道:「剛剛送來的消息,吐蕃的小贊普死了。」

  「死了?」許敬宗的語調高了幾分,「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的事了,吐蕃使者帶來的消息,現在那吐蕃贊普還在哭著呢,是否讓松贊干布回去。」

  許敬宗來回踱步,今天是什麼日子?

  一件件不順心的事都來了。

  李義府又道:「我們在都護府的人也送來消息,是病死的,多半不會有假。」

  許敬宗神色凝重,急忙道:「立刻將消息送去驪山,看看縣侯意下如何。」

  「喏。」

  驪山,張陽望著華清池水面上升騰的熱氣沉默不語,寒冬時節這池水也不會結冰。

  貢日貢贊還是早逝了,這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吐蕃王子還見過他一面。

  「師父,朝中派人來問,吐蕃的事要如何安置?」

  張陽扶著額頭閉著眼低聲道:「請松贊干布來一趟驪山吧。」

  小武有些詫異,「這還是師父第一次請他來驪山。」

  張陽低聲道:「事關大局,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岔子,吐蕃的事情我親自與松贊干布談。」

  「弟子這就去傳話。」

  「小武姨姨,我也去。」小清清連忙跟上腳步。

  貢日貢贊過世的消息在朝中掀起了波瀾,但更大的波瀾還是許敬宗召集了諸國的使者,相問歸服大唐的事。

  許敬宗想要將突厥,吐蕃,西域三地都歸入大唐,往後他們都是唐人,行唐人律法辦事。

  不得不說,現在的許敬宗一系的人還在主持著禮部外交事宜,如今的禮部也承襲了當年張陽一脈相承的彪悍作風。

  天可汗向吐蕃小贊普貢日貢贊表示痛惜,命人送去了悼念旨意。

  松贊干布如同一具軀殼來到了驪山。

  張陽親自在村外迎接,在冷空氣嘆出一團白霧,快步走上前,「贊普,節哀。」

  松贊干布低聲道:「他活不長久的,很久以前就想到了。」

  帶著他走在渭水河邊,張陽低聲道:「我不希望吐蕃出亂子。」

  「縣侯需要我回吐蕃主持大局嗎?」

  「祿東贊是何意思?」

  「縣侯是在擔心他?」

  張陽站在河邊雙手背負,「現在吐蕃事宜都落在祿東贊手中,您的小贊普過世了,現在他該掌握著吐蕃最大的權柄。」

  「張陽,我就在長安城,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希望吐蕃歸入大唐,讓吐蕃人成為大唐的子民。」

  松贊干布有氣無力道:「你想怎麼做?」

  「我們相識多久了?」

  「從貞觀七年,已有九年了。」

  渭水河的河面結著冰,看著這位贊普的神情,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平靜得不像是個失去孩子的父親。

  張陽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和你說這些。」

  松贊干布苦澀一笑,「他早晚會有這一天,這件事與你無關,也與大唐無關,對我們吐蕃人來說一個人的死了,他會有新的開始,與其拖著病體一直痛苦,不如早點開始下一個人生。」

  這番話說得很開明,說得釋然。

  張陽與他道:「現在的吐蕃內部會更亂吧。」

  松贊干布道:「我們是朋友,你應該相信我,也該相信祿東贊,他不會讓吐蕃混亂的,這麼多年縣侯一直堅守著承諾,你說過大唐的火炮不會朝向吐蕃的子民,也一直都在履行承諾,我的承諾也如雪山的積雪,終年不化。」

  「吐蕃歸服大唐,往後交給大唐治理,聽從大唐朝堂號令,但禮部可以給吐蕃一定治理權力,但吐蕃官吏要經過大唐篩選,如果有更好的功績,也可以入朝為官。」

  張陽接著道:「你放心,我們會尊重吐蕃人的規矩,也會記錄吐蕃歷位贊普的功績,只是往後要增加一條,吐蕃以後不會再有贊普了,而是只有大相。」

  「你想要吐蕃贊普一脈斷絕?」

  張陽搭著他的肩膀低聲道:「以後吐蕃都由吐蕃大相治理,你不是一直很相信祿東贊嗎?第一任就讓祿東贊接任,不然貢日貢贊之後只剩下了芒松芒贊,他不過是兩歲大的孩子,將來長大了他也能得到吐蕃人的尊重。」

  陰沉沉的天空又下雪了,松贊干布抬頭看著漫天的雪花落下,此刻心情也平靜了許多,「我想要回家鄉看看。」

  張陽對他道:「長安城不好嗎?」

  「我更喜歡雪山的雪。」

  「嗯,那你回去吧,找個日子早點回家,去看看現在的吐蕃,去照顧幼小的孫兒。」

  「多謝。」松贊干布躬身行禮。

  「不用客氣。」張陽扶著他,「我們是朋友。」

  松贊干布緩緩直起身子,又道:「九年了,你做了這麼多,你在禮部安排了這麼多事,你的野心現在才真的顯露出來吧,不管是西征,還是建設都護府,或者是教化西域人,歸根究底,就是你今天說出來的這番話。」

  「贊普啊,我和你是朋友,可也不願意和你說太多話,不願意和你說這樣的人說太多話,說多了就被你們拆穿了,很沒意思。」

  松贊干布終於笑了,他笑得很開心,他笑了好久,站在風雪中重重拍了拍張陽的後背,「這不是你的野心,也不是為了天可汗去做的,是你自己想做的。」

  「恩。」他面帶了笑意,是在這一刻徹底看清了張陽真面目,松贊干布笑指著他,「這是你的志向,你心裡一直以來牽掛的都是這些事。」

  張陽感慨道:「贊普啊,我的志向用多少錢都買不來,就算是用這世上所有的金山銀山都不換。」

  松贊干布很是認同地點頭,「志向是無價,有了志向才能一步步地往前。」

  小清清與小心安躲在一棵樹後,本來是打算來偷聽爹爹與這位贊普的談話。

  聽到這番話,姐弟兩面無表情地呆立,

  「好了,我現在已不是贊普了,吐蕃的事情都交給縣侯了,望縣侯能夠善待他們。」

  「什麼時候走?」

  「回了長安城買一匹馬,就可以回去了。」

  張陽點頭道:「我給朝中寫一封文書,讓你順利出關。」

  看著爹爹與贊普走遠,姐弟兩還站在原地。

  文書送到了宮中,因為吐蕃的小贊普去世,許敬宗得到了驪山縣侯的尚書左丞文書,當即就送到了中書省。

  中書省作出批覆後交到陛下手中。

  既然張陽都答應了,李世民也沒什麼好多說了,至少貢日貢贊是個好孩子,可嘆英年早逝。

  雖立場不同,但這位小贊普沒有犯什麼大錯。

  許敬宗與李義府一起送別這位贊普。

  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松贊干布與一群大唐官兵一同前往吐蕃,走得很快,他甚至都沒有多帶幾件衣裳。

  李義府看著風雪中遠去的身影,「當初禮部要在吐蕃的邏些修建都護府,祿東贊一直反對,與我們的人常有爭吵,還是小贊普貢日貢贊說服了祿東贊,讓都護府建成了。」

  許敬宗低聲道:「現在吐蕃是第一個答應的,讓吐蕃人成為大唐的子民,松贊干布是個有氣度的人,他們父子之後,這吐蕃便再也沒有贊普了。」

  「今天還要與西域人和突厥小可汗的使者談判,下官就回去了。」

  許敬宗看著風雪點頭。

  朝中與諸國使者開始緊張的談判。

  出於意料的是,最先同意歸服大唐的竟然是當年實力最強橫的吐蕃人。

  這場談判曠日持久,禮部尚書力排眾議,非要將這件事辦成不可,此事不成禮部近十年的安排都將成為泡影。

  也是因此,這些天的太極殿上時常有朝臣打架。

  今天下朝之後,房玄齡對年邁的魏徵道:「鄭公啊,這天下要變了。」

  魏徵拄著拐杖,蒼老的聲音講道:「是嗎?會變得更好嗎?」

  房玄齡扶著他又道:「會的吧,張陽安排近十年,總覺得這才是他為官十載以來真正的目的。」

  魏徵的腳步很慢,每一次都走得很小心,「唉,這孩子心裡一直藏著事,一件事能在他心裡藏十年之久,隱忍十年之久。」

  房玄齡擔憂地看著鄭公,當年在朝堂上意氣風發的鄭公竟老得這麼快。

  當年跟隨陛下的人一個接著一個老了,高士廉也到了風燭殘年。

  長安城的一處宅院中,高士廉不住咳嗽著,好一會兒才緩過氣滄桑的老臉因劇烈的咳嗽漲紅。

  長孫無忌擔憂地看著他,給他老人家披上外衣,「舅父,一定要注意冷暖。」

  高士廉坐在輪椅上,當初那雙銳利的眼睛此刻也變得渾濁了,他低聲道:「張陽是張公瑾的弟子,他的老師過世了,他的心思也藏得更深了。」

  長孫無忌低下身,回道:「侄兒與他有了約定。」

  高士廉用手輕輕拍了拍輪椅的扶手,「驪山的造物當真好用,這輪椅造得真好。」

  雪花落在屋檐上,落在地面上,高士廉再問:「太上皇的身體如何?」

  「近來一直都在調養,現在需要人照顧著起夜了,宮裡派了人照顧,陛下很牽掛。」

  高士廉將身體的重量放在輪椅上,閉著眼道:「誰都會生老病死,輔機你自小想得就多,你的門生眾多,有些事適可而止,適可而止!」

  聽著舅父的反覆話語,長孫無忌不住地點頭。

  一隊官兵出了嘉峪關,一路朝著吐蕃而去,途經沙州的時候,松贊干布見到了玄奘和尚。

  年過四十的玄奘穿著單薄的僧衣相見,他看著松贊干布念了一聲佛號道:「贊普節哀。」

  松贊干布爽朗一笑,「玄奘和尚還在與驪山寫書信?」

  「已有三年沒有去信。」

  「其實驪山縣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已將他看穿了,而你至今還是看不明白他。」

  玄奘和尚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松贊干布又道:「張陽與天可汗能夠讓我回吐蕃,可惜你是出家人,也不肯還俗。」

  玄奘和尚又念了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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