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 朕給你的,不會拿回去

  經過朝中幾番爭論,對齊王李佑的處置已有了安排。

  岑文本收拾了一番心情,走出承天門。

  齊王李佑被召入了太極殿。

  空蕩蕩的太極殿內已站了三兩個太監,殿內也冷,屋外還有寒風吹著。

  李佑呆立在原地,一直等不到陛下來相見。

  「父皇呢?」他小聲問道。

  聲音在太極殿內迴蕩,沒有人回答他的話,那幾個站在一旁的太監,如同木雕。

  天色就要入夜了,有宮人端來了飯食,而後太極殿內緩緩關上。

  殿內的燭火點亮,李佑還呆愣在原地,不知道父皇的意思。

  長孫無忌來過驪山,皇帝也來了。

  對齊王李佑的處置還沒有下文,這個時候面對皇帝很糾結,張陽硬著頭皮下了山。

  難得的晴天,但陽光的溫度不算溫暖,驪山積雪依舊,空氣更冷了。

  張陽見到了皇帝。

  李世民坐在路邊,看到了一群孩子在冬日裡歡快地跑過。

  現在的李世民已有了幾縷白髮,年有四十二的皇帝,在這個冬天憔悴了許多。

  張陽走到他身邊,揣著手默不作聲地站著。

  良久,皇帝終於開口了,「你打算就這麼站著什麼都不說嗎?」

  「陛下若是因驪山抗旨的事前來算帳,驪山的態度還是依舊不變。」

  李世民撫須道:「朕不怪你。」

  「陛下能夠包容天下,是不會與驪山計較的。」

  「輔機來見過你了?」

  「嗯,與我說了許多話。」

  「都說了什麼?」

  張陽嘖舌道:「趙國公很擔心太子。」

  「呵呵呵……」李世民輕聲笑道:「他管好自己已是不易,竟還要擔心太子。」

  「陛下不擔心嗎?」

  李世民在冷空氣吐出一團白霧,緩緩道:「朕的孩子為何會變成這樣?」

  「陛下是在說自己教子的失敗嗎?」

  見他神色不悅地扭頭看向自己,張陽又道:「我見過武家兩兄弟為了家產要將小武給賣了,武士彠的孩子為了家產尚且如此,陛下的家產是整個天下,又何足道哉,他們以身犯險,能夠得到的回報也是巨大的。」

  李世民站在冷風中,鬚髮隨風而動,神色憔悴看起來是一夜未睡,鬚髮也有些亂。

  「朕的其他孩子也會如此嗎?」

  張陽又道:「所以趙國公來見我,希望驪山可以與他共同看住其他的皇子,讓他們都安安分分的。」

  「果然,在你與輔機心中,朕的孩子都是不懂事的。」

  「沒有誰家孩子是完美的,誰都有不懂事的時候,也都有行差踏錯的孩子。」

  李世民聽著這些勸告,低下了眉眼,「朕的孩子,犯的錯太大了。」

  「這是陛下的家事。」張陽躬身一禮,表示不想多言。

  「你也是朕的家人。」

  「所以,我希望陛下不要太過悲傷。」

  與皇帝處成家人是一件很危險的,即便是皇帝都這麼說了,張陽還是與他保持著距離。

  張陽看著皇帝的神色,「如果陛下願意,可以在驪山住幾天,與太上皇說說話。」

  「也好,也好。」

  李世民點著頭答應了。

  皇帝在驪山住了半月,一直與太上皇住在一起。

  李淵對自己的這個兒子道:「二郎,你已做得很好了。」

  李世民閉著眼道:「兒臣沒有做好。」

  「你自小就自負,但你有能力,有膽識,當年老夫就擔心你的膽識與自負會害了你,事到如今該發生的事也都發生了。」

  李世民看著手中的茶碗,沉默不語。

  這天一道旨意送到了太極殿,齊王李佑,作亂齊州,貶為庶人!國除。

  一杯酒水送到了齊王面前,一個太監低聲道:「殿下請吧。」

  李佑顫顫巍巍拿起這碗酒水,一口飲下了。

  又有幾個太監走入殿內,收拾著這裡的一切。

  半個時辰後,太極殿內又恢復了原樣,殿內空無一人,寂靜又寒冷。

  這天,對有些人來說是沉重的。

  坊間有人低聲議論著當年的事,陛下是通過非常手段上位。

  這樣的皇帝,他眼底里容不下謀逆。

  長安城內,長孫無忌低聲道:「嗯,往後誰也不要再提了。」

  府中一群隨從點頭不再言語。

  高陵縣,李承乾聽著事情的結果,久久沒有回神。

  最後趙節講完了對齊王李佑的處置,庶人,國除,賜死。

  李承乾低聲道:「父皇見過李佑嗎?」

  趙節回道:「從回到長安便一直囚於太極殿內,陛下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孤知道了。」

  趙節見到太子的神情,會意離開。

  不多時,于志寧快步走來,「陛下有旨,讓殿下回東宮協理朝政。」

  李承乾長出一口氣,站起身道:「收拾一番回去吧。」

  于志寧注意到太子殿下沒穿鞋子走在地上還渾然不知,皺眉道:「殿下,鞋子。」

  「嗯……」

  李承乾這才注意到自己沒有穿鞋,慌忙穿上。

  于志寧觀察著殿下的神情,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擔憂,低聲道:「殿下,被齊王害死的人,他們都是好人。」

  「仲謐先生所言,孤一定謹記,孤不會是李佑。」

  于志寧點頭道:「殿下回宮之後,應當嚴於律己。」

  齊王之亂結束了,劉蘭,燕弘亮,許絢會等人與齊王一起謀逆,皆被腰斬處死。

  與此同時,在大理寺徹查下,許多有干係的人也被一起處置。

  皇帝要回長安城了,張陽站在村口送別。

  李世民道:「朕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主張和底線,朕不希望朕的孩子們,往後再有這樣的事。」

  張陽又道:「陛下放心,都這麼多年,您最了解我,我對權柄向來嗤之以鼻,您若還不放心,大可以將我的一身權力全部拿走,我也不想當這尚書左丞。」

  李世民冷哼道:「朕給你的,哪有拿回去的。」

  看來辭官是想都不要想了。

  又回想起了當初長孫無忌的話語,「你我皆是最有權勢的外戚,以前陛下有很多的麻煩,現在陛下盯著的便是你我。」

  張陽心中始終帶著警惕,還是一臉微笑地送別皇帝。

  李世民坐上了回長安城的馬車。

  等馬車越走越遠了,張陽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再這麼下去,我的精神狀況會越來越危險。」

  小清清與小心安,要與他們的魏王舅舅一起去釣魚。

  張陽揣著手走回村子裡,臨近除夕,村子裡很熱鬧,每年的除夕照例都有除夕宴。

  自驪山建設以來,這已成了不變的規矩。

  忙碌了一年的村民有了自己的收穫。

  媳婦是關中最富有的人,每年除夕都會花大手筆在村子裡擺宴。

  這是關中各縣都羨慕的事。

  一直以來陛下讓宗室與各縣都節儉。

  不過驪山本來就很有錢,也僅限於驪山一地,皇帝也不計較這種事了。

  鐵路的鋪設很順利,冬季停工了三個月,等到來年二月才開工。

  就算是不幹活,驪山依舊會養著鐵路沿線的民夫以及他們的家庭,在休假期間的食宿都是免費的。

  用驪山的帳來說,付出的這點銀錢要掙回來很容易,尤其是鐵路與技術院校建設好之後,這些成本都可以成倍地收回來。

  岑文本又一次來到了驪山,這一次他是來買煙花的。

  張陽接過他遞來的一個包裹,仔細數著其中的銀錢。

  「這裡是十貫錢,要一百個煙花。」

  現在驪山要造煙花更方便了,用車間的廢料就可以。

  若皇帝知道他買的驪山煙花是用車間不要的邊角料作為原料,會作何感想。

  張陽將包袱遞給一旁的女兒。

  這個包袱對小清清來說還是過於沉重了,她將包袱掛在了熊大的脖子上。

  張陽讓人從庫房中拿出一車煙花。

  雙方交接完成,岑文本又道:「這些天朝中一直記掛著驪山正在建設的技術院校,房間也在盼望著這個可以早點落成,縣侯之前說過是在夏季完工的。」

  「嗯,我確實說過。」

  「能否快一些,來年入夏之前?」

  張陽笑道:「本錢是我出的,怎麼朝中比我還著急?」

  岑文本嘆道:「近來長安城內的負擔越來越大了,來長安城的人也越來越多,正如縣侯當年所言,長安城人口越來越稠密,早晚會成為關中的負擔。」

  「房相以為,若是能有一部分進入技術院校,那麼長安城的壓力便可以減弱不少。」

  「既然爹爹早就說過,你們為何不拆了城牆。」小清清一臉認真地說著,「當初就告誡過,現在發現了問題,你就只會來請驪山幫忙。」

  張陽笑道:「女兒不懂事,讓文本兄見笑了。」

  岑文本的臉上有了笑意,「小郡主很像縣侯,連脾氣也與縣侯這般相近。」

  先讓這些官吏拉走了這些煙花,岑文本又道:「那入夏之前……」

  「有點難,驪山的資源還沒這麼多,若是朝中可以提供建材的話,可以更快一些。」

  「開朝之後,下官會遞交奏章。」岑文本又看了一眼熱鬧的除夕宴,拱手道:「下官就不打擾了。」

  「文本兄不留下來用飯嗎?」

  「下官家中還有家眷要照顧,改日如何?」

  「也好,慢走。」

  除夕的夜幕籠罩關中大地,長安城先放起了煙花。

  如今的煙花已成了人們眼中的祥瑞,大唐每年都有祥瑞,便會有人覺得大唐每一次的來年都會是風調雨順的。

  這已經成了慣例,若是哪年除夕見不到煙花了,人們或許會覺得大難臨頭。

  今年夜裡,驪山的煙花比之長安城更壯觀,一朵接著一朵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照亮了驪山上的還未融化的積雪。

  張清清對弟弟道:「你要記住,外面的人是愚昧的,」

  張心安問道:「他們為什麼是愚昧的?」

  「因為他們將煙花當作祥瑞,卻不去想煙花的成因而去慶賀。」

  張清清收回目光不去看煙花。

  張心安回道:「姐,按照我們驪山的學術理論,該先有質疑再有猜測,外人愚昧是因為他們不懂驪山學識。」

  他來回走了幾步,又道:「或許他們根本沒有勇氣質疑?」

  這個弟弟的進步很大,小清清又道:「所以他們是愚昧的。」

  張心安又道:「愚昧只是一時的,但他們終究會清醒。」

  張清清道:「如果愚昧也成了他們的利益,那麼有些人就會守著愚昧一成不變。」

  聽著姐弟兩的爭論,小慧默不作聲。

  這是師父與老師的孩子,她們是驪山最重要的孩子,要繼承師父與老師衣缽。

  或許是老師與姐夫的教導方式與外界不同,這兩個孩子的學習能力很強。

  而且這兩個孩子同時要學兩種文字,兩種語言。

  他們現在說的正是老師傳授的,這種語言咬字清晰,一字一音,鏗鏘有力。

  聽著也舒服,小慧能夠聽懂他們的話語,但也未必如這兩個孩子這般說得流暢。

  驪山的另一頭,這裡是昔日的烽火台。

  熊大就蹲坐在這對夫妻身邊。

  煙花不斷在李玥的眼神中閃滅。

  張陽雙手捧著杯子感受著杯中茶水的溫熱,「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看不膩這些。」

  「看不膩呀。」她痴痴地望著,「這是我們的歲月,怎麼會看膩,永遠都看不膩的。」

  張陽坐在熊背上,將目光從她的笑臉上收回,深吸一口冷空氣,「確實看不膩。」

  不多時,煙花停下了,夜空中的星海重新出現了,它們點綴著寒冷的夜空。

  李玥雙手背負,轉身道:「回家吧。」

  「朝中說讓我們家的技術院校抓緊完工。」

  「這天寒地凍要如何勞作?」

  「是呀,可是朝中催得緊。」

  夫妻倆往家裡走著,張陽又道:「他們不會管我們驪山付出了多少成本,當這件事成了朝中關注的對象,他們沒有巧取豪奪已經很客氣了。」

  「他們已奪走了驪山技術院校的名字,改名叫貞觀院,他們還想要什麼?」

  「被人惦記是難免的。」

  「那就讓他們只能惦記。」

  李玥身上多了幾分霸氣,也有幾分蠻橫,「本錢是驪山出的,這天下的建設從來都是萬千群眾的心血,他們若還有良心,就不能向驪山要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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