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近來脾氣好很多了,許久沒在宮裡發脾氣,今天鮮有地去找了一趟驪山。◆𝐆𝐨𝐨𝐠𝐥𝐞搜索𝐬𝐭𝐨𝟓𝟐𝟎.𝐜𝐨𝐦◆
長孫皇后坐在立政殿,低聲道:「這陛下與張陽的翁婿矛盾真是從來沒有變過。」
坐在一旁的楊妃低聲道:「往後也不知會如何,希望君臣之間能夠放下芥蒂。」
「嗯。」
長孫皇后點頭喝著茶水眼神中有許多思量。
楊妃的話很虔誠,像是在祈禱。
太液池旁的亭中,岑文本原本是想就此告退,又想起一件事,低聲道:「陛下,今年驪山又有一批人學成。」
李世民問道:「有多少人?」
「臣所知的有一千三百人。」
又是思量片刻,岑文本作揖道:「只有一千三百人,驪山教授出來的人都是有名冊的,每縣也是固定的名額,用驪山的說法就是畢業了。」
「其中有廚子三百餘人,土木鐵匠六百五十人,其餘多是算帳與紡織,驪山留下了三百人,其餘都放出,回關中各地了。」
抬眼看了看陛下的背影,岑文本又道:「臣想著驪山剛出來一批人,這些人掌握著驪山技藝,若朝中缺少人手,臣可早做準備。」
說話間,岑文本看向太液池另一邊,那是原本規劃要修建大明宮選址。
不過現在的龍首原那片地依舊是一片荒蕪,沒有要動工的意思,在雨中的土地也很泥濘。
李世民沉聲道:「你覺得需讓閻立本回來嗎?」
岑文本回道:「如今閻大匠正在建設驪山,若驪山建設有功於社稷,不如就讓他留在那裡,至於宮裡的建設,其實宮中能夠擔任此事的人不少。」
李世民低聲道:「輔機他越發狹隘了,他對很多人都有偏見,還是你更持重。」
岑文本躬身道:「是陛下明鑑。」
「嗯,那就讓閻立本留在驪山,至少朕要知道驪山要建設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派人與他說,驪山建設相關一應都要送入宮中。」
「臣明白。」
這皇帝的臉色重新恢復了自信,皇帝覺得驪山的價值更大,說來張陽讓閻立本留在驪山的手段並不高明,他閻立本也是半推半就的。
那就讓他留在那裡,朝中需要對驪山的建設有個了解,有他安插在驪山的內部,李世民反倒更放心了。
要是閻立本能夠偷學到火器鑄造術,那就更好了。
與皇帝交代完這些話,岑文本先是想了想,好像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才回道:「臣告退了。」
皇帝依舊站在太液池邊,等岑文本走了,才問道:「袁天罡與李淳風還在閉關嗎?」
王公公回道:「還在閉關。」
「哼,因為一顆果子就傳言他張陽與袁天罡領悟出了引力一說,他張陽還真是敢信口胡說。」
皇帝終於邁開腳步了,離開了太液池畔,他又問道:「那個果子叫什麼來著?」
王公公也是皺眉一想,「好像叫蘋果。」
「嗯,蘋果。」李世民搖頭一笑,「在驪山還有能令人開悟的仙果嗎?」
王公公神色一正,連忙道:「老奴這就讓人去送來蘋果。」
李世民幽幽道:「以前你服侍父皇多年,現在又在朕身邊這麼多年,過了今年你也去驪山,照料父皇的餘生。」
聞言,王公公站在雨中停下腳步,神情複雜,心中五味雜陳。
他又見陛下身側沒了人,再次跟上腳步道:「老奴領命。」
岑文本冒著雨從太液池一直走到了中書省,現在中書省內官吏寥寥無幾,秋後這些天眾人很忙。
就連房相與鄭公,趙國公很少在中書省駐足,眾人都在為來年的科舉事宜準備。
他走到屋檐下,就看到裴行儉與褚遂良兩人對坐。
看場景像是在對峙。
裴行儉一副懶散的模樣,或許是在軍中多年養出了痞氣,談吐也沒什么正形。
而褚遂良面前是一份份的奏章,手中的筆還在書寫著,像是在批覆。
「褚侍郎,我們京兆府的銀錢什麼時候能領了。」
「等老夫盤算好自然會給你。」
兩人的對話開始了,岑文本站在一旁,雙手背負饒有興致地看戲。
裴行儉手裡拿著一本冊子,用冊子的邊沿一下下輕碰在桌案上。
一臉犯難道:「褚侍郎,這破破爛爛的京兆府還修不修了,那官衙下雨天還著漏雨,教兄弟們如何做事?每一次請朝中派人來修繕,卻都被褚侍郎給攔下來了。」
褚遂良沒有抬頭依舊批覆著奏章,他回道:「朝中處處需要人手,就你們京兆府著急嗎?」
「是嗎?」
褚遂良將文書重重地拍在桌案,「你且看看朝中三省六部哪裡不需人手?」
話音落下,本就在中書省的三兩小吏忙著各自的事,現在目光紛紛都看了過去,最後落在地位僅次於中書令趙國公的中書左丞岑文本身上。
見岑中丞都沒有講話,眾人又低頭繼續窸窸窣窣地忙自己的事情。
褚遂良已上了火,瞪眼看他,眼下這公文是批覆不下去了。
裴行儉嘖舌又有些失望,好像被為難的是他,而不是褚侍郎。
良久,裴行儉終於放下了奏章,雙手放在膝上,又道:「事有輕重緩急,京兆府治下長安城十二縣,干係數萬戶生計,難道就不能給予幫扶嗎?」
褚遂良閉上眼像是在撫順自己的呼吸,咬著牙蹦出了話語,「是該幫扶,你去一趟驪山,那驪山縣侯能夠將京兆府修繕成宮殿。」
聞言,裴行儉神色不悅,「莫非褚侍郎以為裴某是驪山走狗?」
褚遂良很想說你本來就是走狗,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又是拿出一本帳冊道:「你自己看!」
拿過冊子,裴行儉皺眉看著,神色糾結,長安城的各項建設都在這本帳冊上,其中修建曲江池坊市的人手就有上千人,為了修建一個坊市大動土木。
宮牆修繕所在就有十餘處,更有衛府修建外牆。
裴行儉頷首道:「下官要些石料木材,朝中再給一些銀錢,人手的事某家自己想辦法。」
「沒錢!」
褚遂良依舊板著一張臭臉。
「哎!褚侍郎莫要欺負某家,上一次還帶來這麼多金子呢。」
褚遂良強作氣定神閒,沉聲道:「你以為朝中是人家生活嗎?帶回來的銀錢用來彌補多年的虧空不說,還要支錢給各地的都護府,更不要說各地的官員補充,哪兒不需要用錢。」
他拍了拍帳冊又道:「朝中許多官吏的官服都沒有置辦好。」
在褚遂良的口中這朝堂很窮,窮得都快跑耗子了。
岑文本心裡清楚,雖說用度緊張,朝中應付那些事還是綽綽有餘的。
「下官要的不多,五貫錢足矣。」
褚遂良嘆息一聲,像是就此妥協了,他緩緩道:「三貫錢。」
「四貫!」
「三貫!」
「三貫五!」
褚遂良氣得壓在帳冊上的手在發抖,笑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與老夫討價還價?」
「那就三貫錢。」
裴行儉知道再繼續鬧下去,可能一文錢都拿不到了,再怎麼說褚遂良是現在的中書侍郎,頂替的正是原本岑文本的位置。
拿了褚遂良的文書之後,這才離開去庫房領錢。
褚遂良搖頭長出一口氣,抬首這才見到了岑文本,他起身行禮道:「見笑了。」
岑文本擺手道:「陛下很看重曲江里的修建。」
只是這姓裴的剛走,他又回來了,一臉焦急又盼望地道:「褚侍郎,下官忘了一件事。」
「你又怎麼了!」
終於,褚遂良忍無可忍,拍案而起,「你有完沒完!」
裴行儉還是堆著笑容,問道:「下官的俸祿是秋後還是來年給?」
「休沐前會給的。」
「多謝。」
裴行儉道了一聲謝腳步匆匆的離開中書省。
褚遂良氣得哆嗦地重新坐了下來,他真是煩透了這個姓裴的。
剛走出不遠就撞見了李義府。
「見過李少卿。」
「裴府尹不用多禮。」李義府一臉的客氣,拱手道:「府尹的官階比下官還要高不少。」
見裴行儉還是謙遜的姿態,李義府示好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又道:「是褚遂良為難你了?」
裴行儉手裡還攥著文書,「倒也沒有,褚侍郎也有他的難處吧。」
後來褚遂良問起了這筆銀錢的去向,其實裴行儉並沒有拿這筆銀錢修繕京兆府,而是拿著錢去給各縣修繕田畝溝渠和道路了。
以至於裴行儉在各縣的名聲更好了。
這件事很快就在朝野傳開,褚遂良近來很惆悵,當初為難裴行儉,現朝中議論不少。
下朝的時候,他們雖然不會大聲說,可私底下的議論中,能夠感覺自己成了眾人口中的小人。
而裴行儉成了眾人口中的可造之才。
回到自家府邸,褚遂良不停給自己灌著酒水,又道:「老夫一切都是為了社稷著想吶,他們不懂老夫!」
他將心中的煩悶與怨氣都放在了酒水中
長安城的弘文館,近來狄仁傑長高了不少,十一二歲的年紀的孩子,每天都會長高一分。
按照許敬宗的建議,狄仁傑除了看這些前賢典籍,也會看史書史冊。
晉書與漢書成了狄仁傑的酷愛。
張柬之道:「仁傑,我們去秋獵可好。」
狄仁傑手捧著書卷道:「這是驪山重印的漢書,所用的是歐陽詢老先生的楷書,看著很是舒服。」
「去!秋!獵!」張柬之一字一句地道。
「柬之,你應該多讀書的,再過三年我們也可參加科舉了。」
「仁傑,你太痴迷了。」
狄仁傑回道:「非是痴迷,而是需要,柬之難道不讀書嗎?」
張柬之灑脫笑道:「在下胸中皆是溝壑,可驪山有詩百篇,我輩就算是讀一輩子,也寫不出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狄仁傑重複道:「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唉……」
這張柬之是被打擊的,被打擊到沒有鬥志。
驪山的詩篇太過驚艷了,驚艷到長安城的文人要將驪山縣侯比作詩仙。
其實傳聞中的縣侯已是一位仙人了。
狄仁傑不再搭理張柬之,而是斜靠著書架,小胖臉上儘是不解與困惑。
不解的是,驪山縣侯的年紀還未到三十,他所掌握的學識很多。
一個尋常人一輩子苦學,能夠在一個方面所有造詣已不容易了。
就像是李淳風道長的數術,他的數術當世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可李淳風道長與張陽相比呢?
聽弘文館的人議論過,當年李淳風道長給張陽授課,只是授課一天便進行不下去了。
那驪山縣侯幾乎要把李道長逼瘋了。
可想而知,驪山縣侯的數術水平是在李道長之上的,後來李淳風的道長造出了黃道渾天儀,就放在欽天監。
現在的李道長是何境界尚且不知,從當年的事跡來看,張陽的數術是更高的。
還有袁天罡道長,在經緯度上也是得到了驪山縣侯的指點。
更別說當下的詩篇與驪山建設。
狄仁傑搖頭道:「難道真是仙人不成。」
到了晌午的時候,弘文館的學子也都散得差不多了,狄仁傑發現張柬之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離開。
他也將書卷放回之後,走出了弘文館。
到了門口見到了許敬宗,狄仁傑好奇道:「咦?許侍郎。」
許敬宗撕下半張餅遞給他,「餓了吧。」
「嗯,餓了。」
狄仁傑接過餅便吃了起來。
一大一小倆人走在朱雀大街上,他低聲道:「許侍郎,那驪山縣侯真是仙人嗎?」
許敬宗嘆道:「老夫與縣侯在禮部共事多年,在處理關外戰事上,縣侯總是能夠抓住先機,有時等不到先機,那就製造一個先機出來。」
「正是如此步步為營,才能謀奪高昌,扶持突厥小可汗,圍困松贊干布,震懾西域。」
「依許侍郎所言,縣侯這等厲害,為何要在驪山避世不出呢?」狄仁傑又道:「當年禮部只有縣侯與許侍郎兩人,若無許侍郎,縣侯也該是獨木難支的。」
「縣侯避世不出是因無心功利。」
狄仁傑問:「難道不是君臣猜忌嗎?」
許敬宗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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