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笑道:「他們要的都是一些什麼人?」
李君羨低聲道:「都是一些工匠。【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倒是希奇,他們就沒有招收教書的夫子?」
「魏王殿下的人沒有去尋過教書夫子。」
房玄齡頷首道:「陛下,尋常文人豈會與這些人為伍,工匠與做飯的廚娘都是文人看不上的。」
李世民在一個剛修造好的水榭中坐下來,心情很是不錯,「看來驪山對那座還在修建的書院一籌莫展?」
李君羨與房玄齡一左一右站在陛下身後。
有工匠開始在河堤兩邊鋪設磚石,只要驪山不痛快,皇帝心裡就越高興。
房玄齡低聲道:「陛下,如今看來驪山是想要分出利益以號令諸多鄉縣。」
「嗯,朕很清楚,此等用利益收買人心的手段不會長久的。」
「臣思量過,若是驪山能夠帶動其他鄉縣也富裕起來,其利益都是從何而來?」
李世民思量著,腦海中浮現一張圖,以驪山為起點發展周邊村縣,倒是很有意思。
房玄齡又道:「陛下,古來有言籠絡人心無非是授人以娛或授人以譽,張陽選了一條授人以漁的路。」
「嗯,玄齡是在說他的手段很高明嗎?」
「臣以為授人以漁需讓人有利益所圖,就算張陽把簡單的織工手藝交給其他村縣,但利益從何而來。」
李世民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房玄齡繼續道:「若張陽借太府寺的職能讓其他鄉縣響應號召,他們的貨物都要賣給誰?」
「臣現在明白了先前在驪山談判的緣由,也難怪驪山會抓著河西走廊不放了,驪山想在河西走廊擁有自己的經營之權,定價之權,是因為張陽早就明白,光是驪山一地是不能滿足他的。」
李世民眼神多了幾分冷意,忽然自嘲笑了,「玄齡的意思,是朕與你們都上了他們的惡當?」
先是長嘆一口氣,房玄齡又道:「起初臣以為張陽的目標很簡單,想要那些貧窮的鄉縣富裕起來,無非就是與驪山一同織造將貨物賣到長安城,以此來汲取長安城的財富。」
「可張陽此人做事,向來想得長遠,他總是能將未來以三至五年來規劃,從當初驪山時常論述的三年生產計劃可以見得,他是一個目光很長遠的人。」
「張陽是一個能人,當初臣等在驪山談判也想過,就算是朝中還清了驪山在河西走廊的本錢,驪山依舊想要抓住河西走廊的經營權,那是因為長安城的池子不夠大,不能滿足他。」
房玄齡躬著身子繼續道:「陛下可以回想當初肥皂初現長安,那時人們對有香味的肥皂趨之若鶩。」
李世民點頭,「嗯。」
「但人們對肥皂的好奇也就一年,一年之後肥皂的價值就沒有這麼大了,其他事物亦如此,如果驪山只是依靠關中,長安城的買賣,驪山的貨物只會越來越便宜,臣近一年觀察紙張價格,隨著驪山紙出現在市面上,最常見的桑皮紙的價格從兩百錢一尺現在已降為六十錢一尺,而驪山紙的價格乃四十錢一尺。」
「穀賤傷農,貨物也是一樣,人們織造出來的布匹越加低廉,受苦的也都是那些勞工,倘若有這麼一個地方能夠解決中原貨物囤積導致傷農的情形,也只剩下互市了。」
太液池的河床內時不時傳來工匠們的吆喝聲,耳邊仔細聽著玄齡的分析。
「陛下,這些貨物在關外的價格則不同,上月在驪山談完契約,河西走廊的奏章才送到朝中,一兩茶葉的價格賣到了三十錢。」
李世民眉頭一皺,聽到這個價格額頭的青筋抽了一下,茶葉有這麼貴?
關中茶葉的價格也不過三錢一兩。
一到關外價格就翻了十倍。
他嗓音低沉,「如此說來,當初談判朝中上了驪山的惡當?」
房玄齡神色憂愁,「陛下,朝中失算有二,朝中官吏除卻河西走廊的狄知遜,並沒有稟報經營情況,而驪山反倒每年都會去河西走廊調閱帳目,知曉貨物價格。」
「驪山已經摸清了關外需求,關外人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什麼樣的貨物對關外來說不可或缺……想必這些事已經在驪山有了帳目,這是驪山掌握先機的來由之一,他們只要掌握其中幾樣重要的貨物便可,這是朝中失算了。」
「二來,現在朝中不得再插手驪山經營,而且驪山有自主決定之權,想要再插手就更難了,如此朝中已經錯失了先機,這先機便是茶葉的價值。」
李世民頷首道:「朕聽聞的茶葉,可不只是只有淮南能夠種。」
「陛下,話雖如此,但驪山擁有河西走廊的經營之權,關中茶葉想要賣出去,只能藉助驪山,也只能看驪山臉色,茶葉不重要,河西走廊才重要,這就像是船走水路,貨物不重要,船才是最重要的。」
先前的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此刻聽著房玄齡的分析,皇帝的臉色越加黑了。
房玄齡不像長孫無忌,當年在秦王府就十分仰仗他的謀略,至今也是臂膀。
長孫無忌為人處世更傾向利己。
房玄齡則不同,他從不在朝中拉幫結派,為人任公竭節,不欲一物失所。
如果長孫無忌說這話多半是帶著自身利益。
那麼這些話從房玄齡口中說出來就是於公的,他不會刻意刁難驪山,也不會為自己所牟利。
張陽看似只是將貨物運到河西走廊賣出去,他在背地裡也在查關外人的買賣,關外人的需求。
他比狐狸還狐狸,李世民的呼吸越發沉重,一手在袖子裡暗暗握緊了拳。
「臣想過張陽為何總是能夠走在朝堂的前面,當年陛下讓張陽任職東宮掌事以來,不論是在崇德殿或者是前隋的藏書,再者是國子監,閱遍群書。」
「就連孔穎達老夫子也說過,張陽所學不是大儒之風,但他的唯物之論有獨道之處。」
「或張陽讓禮部收集關外諸多地誌,不斷派出官吏領略關外的風土,並且編寫地誌,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陛下常說張陽不過是個多錢善賈之人。」
「臣以為……還是輕看他了,張陽的財富並不是從今日賣鞋來日賣魚般的商賈之舉,他比商賈更厲害,他的財富是從這數年的積累中而來。」
「此子經過這數年積累與沉澱,建設驪山又步步為營,事事謹慎小心,他所掌握的諸多學識比朝中領先太多了。」
聽明白了房玄齡的話語,陛下沉默許久沒有答話。
李君羨聽得心頭也是孤疑良久,張陽比尋常的商賈更厲害,如果商賈只是商賈,也就罷了
但一個通曉朝政舉措,遍覽群書的人去經商,那才是心頭大患?
李世民緩緩站起身低聲道:「中書省可有遏制舉措?」
房玄齡低聲道:「陛下,驪山已有大成之象,這就像是汪洋的大水,可治水之道歷來都是堵不如疏。」
「嗯。」
李世民應了一聲點頭,也沒了心情再看這太液池。
「來人,將岑文本召來。」
「喏。」
……
翌日,李泰還在為夫子的事情發愁,「姐夫,這些天太忙了。」
這胖子頹廢地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又氣惱地將樹枝丟入河中。
張陽帶著斗笠,坐在樹蔭下,釣魚竿就這麼隨意放在河岸邊,他閉著眼背靠著樹享受著這一刻的清涼與愜意,也不管魚兒咬不咬鉤,這都無所謂了。
一旁帶著女兒的媳婦正在和魏王的妃子閻氏低聲說著家常。
又聽著李泰的牢騷,張陽壓低自己的斗笠,揣著手端坐,淡淡道:「技術院的事如何了?」
李泰動了動腳步,與姐夫靠得近一些,果然坐在樹蔭下舒服不少,他小聲道:「按照姐夫的安排,我四處要人,他們一個都不來,甚至還鬧出了不少笑話。」
「嗯,很好。」
「為何?」李泰糾結道:「明明我們自己村子的人手足夠,還白受盧照鄰的氣,鬧得現在人盡皆知。」
「我們村子裡有多少人願意去技術院的。」
「人手足夠,挑了幾個,按照姐夫要求的分了幾個專業,廚子,紡織,鑄鐵和農學。」
驪山本來就不缺這方面的技術人手,去外面招來的夫子還要適應驪山的技術環境,吃力不討好,與其這樣,不如直接用村子裡的人。
一開始就是這麼考慮,知道李泰招不到人,張陽也不氣不惱,更加滿意了。
「行了,現在應該有不少人都知道驪山有這麼一個地方,往後就不會缺學子了,也不會缺學費了。」
李泰苦著臉道:「以後這種受委屈的事,能不能換個人去做。」
「魏王殿下無理取鬧,才能有更大的影響力,王侯的事容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侍衛匆匆而來,「縣侯,魏王殿下,岑侍郎來了。」
李泰點頭道:「多半是來酒場看帳的,請進來。」
「喏。」
近來天氣酷熱,岑文本從長安城到驪山已是前後都被汗水打濕了一片。
李泰從一籃子的冰塊中拿出一串冰鎮的新鮮的葡萄。
葡萄經過冰鎮,正在冒著絲絲寒氣,岑文本也不客氣,十分享受地吃下一顆,還感慨道:「都說驪山奢靡還真是。」
李泰不樂意道:「不給你吃了,吐出來。」
岑文本笑道:「彈劾驪山奢靡的是御史台的馬周,不是下官。」
「哼!這姓馬是何居心?吃不到葡萄的小人!」
李泰用腳踩死一條蚯蚓,好像踩死的正是那小人馬周。
岑文本又從放滿冰塊的籃子中拿出一顆葡萄,享受地吃下一顆,「嗯,真乃人間一大美事。」
嘴裡吃著一顆,手裡還拿著一顆。
張陽拿下自己的斗笠,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文本兄慢點吃,吃快了容易鬧肚子。」
「吃個葡萄怎會鬧肚子?」
「昨日河間郡王宴請宗室眾人,炎炎夏日吃了太多冰鎮的葡萄,昨晚有不少人鬧了肚子,現在還在孫神醫那邊喝著湯藥。」
「是嗎?」
「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他們都還沒回去。」
說罷,張陽喝下一口水,又道:「去的時候,文本兄也帶一些葡萄走,驪山自己都吃不完。」
「那多謝縣侯了。」岑文本也沒有拒絕,想到了陛下的囑託便說明了來意。
「河西走廊的貨物來往帳目?陛下看這個做什麼?」
「陛下說了,河西走廊改稅之後,要了解貨物往來,問西域和突厥諸部所需。」
見張陽不說話,岑文本又重複了一遍,「縣侯?」
「陛下怎麼突然想起來要看這個了?」
岑文本眯眼笑著,撫著下巴的短須,「陛下覺得縣侯鑽了空子,又找不到責罰縣侯的辦法,就想著從中找到原因,以後可以防備著驪山一點。」
李泰不解道:「朝中不是一直都有賦稅帳目嗎?」
岑文本還是一臉笑意,「縣侯手中還有另外一冊帳目吧,那是河西走廊的貨物往來與貨物走向,還有各部的採買意向。」
「父皇要這些做什麼?」李泰撓了撓頭,不解道:「姐夫,父皇要做什麼?」
張陽感慨道:「陛下身邊是有高人指點呀。」
李泰疑惑,「嗯?」
「不對!」張陽釋然一笑,「朝中如此多的能人,陛下身邊應該都是高人。」
岑文本站得端正,低聲道:「還請縣侯交給下官,下官好交給陛下。」
說罷,他又吃了一顆葡萄。
張陽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土,「文本兄,那是我驪山幾年收集互市交易往來的成果,陛下也不能說拿就拿。」
岑文本頷首道:「陛下還說了,若是縣侯可以獻給朝堂,往後的并州一帶的茶山也送給驪山。」
「嗯,山西太原的茶葉也不錯,我要三晉首邑的陽曲縣,在那裡一座山,山上長滿了黃花,人稱黃花山。」
「嗯,下官明白了,會如實稟報陛下的。」
張陽走到他面前,又問:「是誰和陛下說這件事的?」
「下官起初也不清楚,後來聽了修建太液池的工匠說陛下與房相談了許久。」(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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