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世間事太難

  已經有人往蒸汽機內送入煤石,燃燒煤石的過程中,煙囪處不斷有黑煙冒出來。【Google搜索】

  張陽皺眉看著縷縷黑煙,思索著環境問題。

  李世民雖說對蒸汽機好奇,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此物用於生產,他又道:「朝中剛休沐,禮部與長孫無忌還在爭吵,為了高句麗王的事情爭執不休。」

  沉默良久,見張陽不答話,李世民不耐煩地氣餒一嘆,又道:「你有沒有在聽朕說話?」

  張陽咳了咳嗓子,又道:「聽著呢。」

  想著接著說朝中的事情,又自覺無趣,李世民笑道:「你覺得朕應該封禪泰山嗎?」

  「那都是陛下自己的事情,只要陛下有了這個意願朝中一定會有支持,也一定會有人反對。」

  皇帝沒話找話,還要別人搭理他,張陽一臉苦惱,揣著手繼續看著工廠里的進度。

  李泰和牛闖帶著一群工匠敲敲打打,將諸多連接的部件組裝上。

  隨後眾人又遇到了問題,部分拉杆組裝上之後,反而傳動更吃力了。

  李泰與眾人議論著。

  寒冬時節又下起了雪,李世民的臉上掛著凝重,又道:「朝中的事情你不關心,你更在意村子裡的鑄造?」

  張陽哀愁道:「我如今已經是太府寺卿,不該插手的事情,我不想多管。」

  「那許敬宗和長孫無忌的舊怨呢?」

  「陛下說笑了,他們的個人恩怨與我無關,我久居驪山,再者說就算是當年,我也從未因為他們兩人的舊怨而左右過決定。」

  李世民低聲道:「你依舊是中書省的侍郎,不僅僅只是太府寺卿。」

  皇帝總是對社稷充滿信心,事業心爆棚的皇帝,總是希望自己的下屬也有事業心。

  在李世民的隻言片語中,張陽嘆息一聲,看著雪勢越來越大,回道:「陛下,朝堂的事情太難了。」

  難得聽他說出這種話,李世民就坐在雪中,撫須道:「朕以為你會說苦心人天不負,當年的豪言壯語去哪兒,這不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蒸汽機與車床的連接因為傳動杆的緣故,暫時只能擱置。

  張陽收回了目光,想起了軸承,軸承是機械設備中的一個重要零部件,兩個鋼圈中鑲嵌著珠子的事物。

  現在才明白,在工業發展的道路上,離不開各種零部件,對張陽來說,每每要拿起當初的技術工藝,這就像是補課一樣痛苦,還要將這條路重新走一遍。

  在工業發展的早期階段,直線傳動始終是有限的,在滿足各個角度和傳動效率上,人們對於鑄造工藝的技術與機械設備有了更高的要求。

  從而更加精密的器械出現了。

  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沒這麼容易,也很難。

  面對李世民的問話,張陽惆悵道:「以前覺得那些事情都很簡單,我現在才覺得太難了,朝堂越來越複雜,就像技術工藝的提高也越來越複雜,到頭來我只能做點簡單的事。」

  「這世上有什麼事情是簡單的?」

  君臣倆人一起坐在雪中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李世民低聲道:「歷代一個男子的成就到了四十歲就不再上進了,過了今年朕也年滿四十了。」

  四周很安靜,只有遠處的工廠傳來一些議論聲與金屬敲擊聲。

  張陽笑道:「陛下覺得自己年滿四十了,所以去泰山給自己慶生是嗎?」

  「嗯。」

  李世民應了一聲而後又沉默了下來。

  王公公站在雪中,看著眼前的君臣二人,陛下年至四十,帝王心思越發慎重,也越發有了一個帝王該有的模樣。

  從當年陛下在玄武門發動兵變,再到貞觀初年頂著無數的罵名登上了皇位,再是貞觀初年大旱,這一路走來陛下很不容易,隱忍突厥人的兵犯長安城。

  忍受著眾多士族謾罵,卻也要微笑面對這些人,一步步都要謹慎小心。

  在王公公看來陛下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尋常人登上了皇位有多少人能夠嚴於律己。

  若換成那為人行事有個性又狂野的楊廣,在隋煬帝那樣的為人下,這天下怕是會死很多人。

  張陽琢磨著,或許李世民也覺得年過四十,他的皇帝生涯度過了最重要的一個階段,想著這輩子或許再也不能泰山封禪,也過了想要封禪的熱血年齡,如今只是遠遠看了眼泰山,沒有登臨,也沒有封禪。

  「張陽,你覺得朕沒有泰山封禪遺憾嗎?」

  「陛下說笑了,我怎敢說遺憾。」

  李世民輕聲笑著,「朕自認沒有資格登泰山封禪,你張陽也沒有入凌煙閣,你可有怨氣?」

  「我沒有怨氣,登凌煙閣不過是個虛名而已,很多人將他當作畢生的榮耀,我覺得這種榮耀只會徒增負累。」

  這話讓李世民神色嚴肅了幾分,他很不喜歡張陽說這種話,能夠登上凌煙閣的都是為國為社稷,對陛下絕對忠心的人。

  神色上的嚴肅轉而成了幾分猜忌,李世民側目看了他一眼,這小子一日不向朕臣服,不向大唐獻出所有,他就一日不得登上凌煙閣。

  在張陽看來凌煙閣不過是陛下為了幫助那些社稷之臣的手段而已。

  君臣倆人再一次相顧無言。

  陛下已經四十歲了,一個男子過了四十歲便是一步步走入暮年,再也沒有了年輕時的心氣,也活得更加清醒。

  清醒的是李世民覺得他自己這輩子都不該去泰山封禪,一旦他去封禪,往後帝王指不定會怎麼說他這個得位不正的皇帝。

  現在想來,當下李世民清醒地認識到泰山封禪並不重要。

  而是張陽手中的下一代翹楚,裴行儉,薛仁貴,王玄策等人,才重要。

  皇帝的心思從收復中原失地到開疆拓土,如今開始考慮該給後來人留下了一個什麼樣的社稷。

  而張陽便是下一代年輕人中最重要的一個。

  若能收服張陽,便覺得社稷江山可以更穩。

  就像他所言,這世上的事一件比一件難,太府寺為了讓作物多樣化,一年過去了,如今還不是舉步維艱,並不是朝中一句話,各地鄉縣就會積極響應。

  仔細一想,他的話很有道理,道盡了君臣倆人這些年的明爭暗鬥,機關算盡。

  「張陽,你覺得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瞧了一眼李世民,張陽嘆道:「陛下是個很現實的人。」

  「現實?」

  「沒錯,陛下不會對世事有很多的妄想,就像陛下不會覺得我會心甘情願地交出高昌,所以用外交之權與我交換,我若能做好禮部尚書,陛下也能有所得,我若做不好,對陛下來說也沒有任何的損失。」

  「所以我開了價三千萬萬貫,我知道我從陛下手中得不到任何的好處,所以讓陛下寫了借據,再用整座驪山作為抵押。」

  李世民點頭,「如此,當年你漫天要價,真正想要的不是銀錢,而是尋求一個安生立足之地?好到現在羽翼長成,與朕談條件,與朕周旋?」

  「若不是朕將驪山交給你,到現在為止你還是個一無所有的人。」說到這裡,李世民的神色多了一些懊悔,「朕上當矣。」

  張陽會心一笑,「陛下還是要還錢的,貞觀若還不清,往後代代相傳,希望大唐萬世永固,還完錢為止。」

  「你當真是個惡毒的人,又要大唐萬世永固,又要整個大唐給你們還債。」

  張陽笑道:「驪山建設都是為了民生社稷,陛下放心。」

  「嗯。」李世民點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你了。」

  ……

  多麼虛偽的皇帝啊。

  張陽不住搖頭,說反話都不帶眨眼的。

  做皇帝的人心理扭曲,三觀顛倒,其價值觀與正常人都不同。

  隨後,他起身又道:「朕從泰山回來還沒去見過你的老師,他身體如何了?」

  眼看牛闖與李泰朝著自己走來,張陽回道:「孫神醫帶著三個大夫團隊,共三十個大夫,每每都會論述病情,只是到了如今依舊不能去除老師的病灶。」

  「這就像是一個水桶,多了一個缺口,這個渠口一直在往外流水,如今流出去的水越來越大,缺口就越來越大,那個病灶就是缺口。」

  「早在三年前,孫神醫就說過老師的病灶不除,藥石無用,如今只能靠著湯藥養著,這病灶對身體的負擔日復一日地增加,到如今越發嚴重了。」

  「朕去看看他。」

  李世民嘆息一聲便帶著人離開了。

  等李泰與牛闖走到了近前,李世民剛剛走遠。

  李泰好奇道:「父皇這是去做什麼了?」

  張陽回頭看了一眼,「去看望鄒國公了。」

  等牛闖遞上圖紙的時候,李泰立刻轉過臉,現在他看到圖紙就會犯吐。

  圖紙上畫著就是連接車床的種種零部件,和自己之前想的一樣,缺少就是軸承這個重要的零部件。

  心中有了結論,張陽瞭然道:「你們先停一停,我想想辦法。」

  帶著圖紙回到驪山上,就看到李玥正在與小慧小武低聲說著什麼。

  張陽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入自己的車間,路過時聽到媳婦說到了江南望族,驪山有錢有勢,能對付得了世家,何況幾個江南望族?就交給媳婦與小慧去對付足矣。

  推開車間的門,張陽拿出一些鐵料,開始琢磨軸承的鑄造。

  挑了幾塊品質尚好的鐵料,點燃一旁的油燈開始勾勒圖紙。

  一把漂亮的燧發槍就掛在牆上,燧發槍的槍身是閃亮的銀白色,槍口處還裝了一個準星,槍柄的兩側鑲著金。

  這把鑲金的燧發槍處處透著土豪氣,這是大唐的第一把燧發槍,就算是它顯得土氣一點,那也是大唐的一個大進步。

  正在車間忙碌著,就看到李玥端著一盆糕點來,「這是小慧的家人從江南帶來,吃著很不錯。」

  張陽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洗手拿起一塊熱乎乎的糕點,咬下一口發現這是用糯米做的,炙烤得兩面金黃,內部香軟還有些黏牙,不由得訝異,「咦?這不是年糕嗎?」

  想到年糕,張陽看向車間外的大雪,「不知不覺要過年了。」

  見夫君因為在車間忙碌,雙手凍得通紅,她心疼地皺眉:「都說秋收冬藏,哪有人在這冬季還如此忙碌的。」

  張陽感慨著:「李靖大將軍要看火器,村子裡的蒸汽機又出現問題了,還不是需要我這個技術大拿用智慧幫他們解決問題。」

  她捂嘴笑著,「夫君還是第一次自詡大拿。」

  張陽有些得意道:「我的手藝,對他們來說就是大拿,我對五金手藝鑄造的理解水平領先他們幾個境界。」

  夫妻倆安靜地吃著年糕,又覺得有些不夠味,李玥還拿了一小碟鹽,將細鹽撒在年糕上,如此吃起來更有滋味一些。

  張陽失望道:「你應該加點蔥花的。」

  「溫室里蔥都沒有長好,過兩天再去摘一些,且先這麼吃著,小慧家送來不少呢。」

  她嘴裡嚼著年糕,眼神中儘是滿足。

  如今青雀已經成婚,她的心事也了卻了一樁,又道:「聽說袁道長年事已高。」

  張陽好奇道:「他不是一直在欽天監嗎?」

  李玥捂嘴輕笑一聲,「想著今年之後把袁道長和李淳風道長請來,教授女兒數術與曆法。」

  吃了年糕,張陽神色嚴峻地喝下一口茶水,「難不成讓我們的女兒去修道?」

  「修道有何不好?」

  還真是什麼都找最好的,教女兒的老師都是一等一的。

  其他的什麼都好,唯獨不能教女兒權謀,孩子就該天真無邪的,等她長大了是個率真的孩子也好。

  她胡鬧也好,學不好也罷,孩子簡單率真是最好的。

  「你說皇后收我們女兒為弟子,如果只是名義上的弟子會不會更好一些。」

  李玥點頭,「嗯。」

  夫妻倆達成共識,宮裡的生活太過陰暗了,不想以後自己的女兒整天算計來算計去的。

  李淵也只是給她講述以前的造反事業。

  女兒可以學數術,可以學兵法,也可以鍛鍊身手。

  或者跟著歐陽詢老先生學好了寫字,也可以做個書法大家。

  有偌大的驪山在,以後誰敢欺負女兒?

  學什麼都不能讓她學權謀。

  吃完了碗中的糕點,夫妻倆一起走出車間。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