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若可以

  嬸嬸年事已高,如今都自稱老身了。【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李玥也從未將嬸嬸當作宮女來看待,兩位嬸嬸都是家人,從小帶著她長大的。

  相比母后,她與兩位嬸嬸更親近。

  楊嬸正在屋外收拾著藥材,她低聲道:「公主殿下才剛剛生了孩子,孫神醫囑咐說要過些日子才能用藥。」

  李玥聞言稍稍點頭,她不喜歡喝藥,能晚幾天最好。

  田地里剛收完了糧食,天空又傳來了雷聲,陣陣雷鳴在驪山上炸響,雨水傾盆而下。

  張陽將弟弟妹妹們收拾好的碗筷放入柜子中,天色已經入夜。

  安靜地坐在華清池邊,將以前小清清用過的搖籃從庫房中拿了出來,孩子長大之後這個搖籃就擱置了。

  小清清還是喜歡穿著草鞋,和他爹一樣,什麼時候都喜歡穿著舒服的草鞋,不喜歡束腳的布鞋。

  她坐在一旁看著爹爹的雙手拆著這個搖籃,將一些老舊的木架換下。

  「爹爹,以前女兒也是躺在這個搖籃中的嗎?」

  張陽點頭道:「嗯,你小時候就躺在這個搖籃,只要你哭了搖一搖就會開心。」

  她眉頭緊蹙又道:「弟弟也會這樣嗎?」

  「嗯,小孩子都是一樣的。」

  聞言,小清清就神色不悅了。

  張陽將老舊的架子拆開,幾根老舊的木架已經不能用了,要換上新的。

  「爹,我想去長安城發財。」

  小清清舊事重提,這件事她已經惦念很久了。

  這李淵別的都還好,總是和她的曾孫女說起一些不好的事,比如說在長安城發財這種事情。

  明明自己的家底不是從長安城開始積累的,李淵認為事情該是這樣的,就一定是這樣的。

  這老人家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的富裕是從長安城開始的。

  明明就是賣紅燒肉起家的,與長安城的關係並不大。

  他還和這個曾孫女說著造反的事情。

  老人家說起當年總是懷念,可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難免會對孩子有影響。

  萬一他的曾孫女聽了也想要造反該如何?

  張陽覺得作為她爹,應該早點將發財的念頭將其扼殺,以免這閨女發財了就想去造反了。

  「你去幫嬸嬸整理藥材。」

  「嗯。」小清清這才起身,聽話地離開。

  張心安出生的第四天,他就可以睜開眼了,會發出咿呀的聲音,嬸嬸還試了試他的聽覺與視覺,確認沒問題這才放心。

  這些天,張陽總覺得心神不寧的,總覺得要發生什麼,就連看苗床的作物總是心裡總是覺得不舒服。

  這天又下起了雷雨,關中的秋雨還沒來,夏季的雨水就如此頻繁。

  只不過今天村子裡發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醫館派人來說溫彥博老先生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李玥還在休養,不能下地走路。

  收到消息,張陽便急匆匆趕往驛館,身邊跟著李治。

  溫彥博老先生去年就得了譫妄,年邁的老人身體機能下降到一定程度,很容易得病。

  老先生很不幸,他得了譫妄。

  六十多歲高齡的老先生,得病已有半年,按照孫神醫的說法,他能夠多活半年已經很不容易。

  驛館旁的一處宅院內,老先生的家眷泣不成聲。

  孫思邈站在宅院外,叮囑道:「老先生已在彌留之際,昨晚突然昏迷,好不容易才醒,現在他還清醒,此刻隨時都會離開人世,你且去看看吧,有話交代給你。」

  「人有迴光返照,現在是他神志最清醒的時候,過了這片刻,隨時會離開人世。」

  上官儀與武士彠,還有歐陽詢,李淵也都站在院內,眾人神情黯然。

  張陽帶著李治走入院內,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溫彥博。

  見老先生看向自己,張陽連忙邁步走上前。

  溫彥博嗓音喑啞,她低聲道:「張陽,你與老夫相見不過一兩面,老夫自認不該將那些責任強加給你。」

  張陽在他的床邊跪著,伸手握住要指向自己的手,臉上帶著微笑,「老先生,其實這半年我們相見很多次了,我有好幾次來看望過老先生,我們有半年的交情,哪裡是這一兩面。」

  「是嗎……」溫彥博的語氣拉得很長,他已經記不清在這裡療養的日子,又講道:「張陽,人這一輩子,是不是註定了有這麼多的含恨不如意。」

  張陽低下頭,「老先生,沒有人會說一生都是美好又璀璨的,這世上的人都有遺憾,含恨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是啊,老夫恐怕見不到遼東收復的一天,見不到遼東重振的那一日了。」

  溫彥博突然又咳嗽起來。

  突然老人家又握緊了手,張陽感受著他手掌的力道,再看著他渾濁的眼神中帶有的堅定。

  「張陽,老夫這輩子走到頭了自認不該將這個負擔交給你,你與老夫無親無故。」

  「老先生,你放心,我雖說當不起英雄之名,我儘自己所能,讓中原富強,讓大唐富強,讓孩子可以健壯,讓老人可以善終。」

  溫彥博又笑了,「老天吶,你怎麼不讓老夫多活幾年。」

  隨後,溫彥博的目光又堅定許多,「張陽,這朝堂上沒多少人可以託付,老夫此生的朋友都已經走了,他們也離開了朝堂,遼東與高句麗的大任就交給你了,老夫的子子孫孫都會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你若接受,他們往後任憑你驅使。」

  「你若也覺得自己的能力不足,就當老夫沒有說過這番話。」

  張陽低著頭跪在床榻邊低聲道:「在下一定盡力而為,老先生九泉之下且看好。」

  溫彥博閉著眼點頭,鬆開了手緩緩放下,「老夫累了,且讓老夫多睡片刻。」

  看著老先生胸口還有起伏,還有呼吸,慢慢地他的胸膛起伏停下了,呼吸也不再了。

  終於宅院內響起了嚎哭聲,李淵不願意去看這一幕走出了宅院。

  孫思邈診脈片刻,低聲道:「人已經走了。」

  院內的嚎哭之聲更響了,張陽在這裡守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朝中來了旨意,陛下賜了老先生諡號為恭,陪葬於昭陵。

  溫彥博老先生出身太原,後被封為幽州總管,總領遼東事務,此生對遼東有別樣的執著。

  後再封幽州長史,治理幽州數年,武德年間,李淵要任高句麗藩屬之國,後溫彥博一力諫言,阻止了李淵的這個決定,他說「遼東之地在周朝是箕子國,在漢朝又是玄菟郡,自漢以來便是中原疆域,不可以放棄。」

  自古有志之士皆以收復失地為己任,怎能輕易賜予國名,又怎能認其正統。

  後來,李淵這才作罷。

  接下來數年,溫彥博堅持己見,從不退讓。

  他時刻牽掛著何時收復,何時讓中原領土再次回來。

  之後他老人家經歷了與突厥的太谷一戰,被突厥人流放陰山,受盡了苦難,渭水之盟後才回來。

  他這一生起起伏伏艱難困苦太多。

  貞觀一朝的老一輩有太多人都是從戰亂中走過來的,貞觀一朝繼承了太多太多由亂世而來的意難平與不如意。

  在老先生出殯的這天,張陽一路送別走到了驪山外的三里地。

  當今太子李承乾也來為老先生送行。

  餘下的路就交給老先生自己與他的親眷走下去。

  張陽朝著老先生離去方向行禮,「這大唐有太多的長輩接納了我,他們的照拂我都銘記在心,我不敢辜負,我也不敢忘記,老師也是,河間郡王也是,太上皇也是。」

  李承乾低聲道:「你身上有很多品質,值得孤敬佩,光是贍養這些長輩,孤也會敬重你。」

  張陽一路走回驪山,「多謝太子殿下敬重。」

  走了幾步又苦笑,又道:「太子殿下,長輩們的信任與託付,我輩怎敢辜負,怎敢忘記。」

  李承乾詫異道:「你當真要收復遼東丟失的漢四郡嗎?」

  「嗯,一定要拿回來。」

  很簡單,很短的回答,說得也很堅定。

  「可是收復漢四郡,可不是你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

  「太子殿下說的是,這件事肯定不是我一個人可以說得算的,但盡我所能,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在大唐白活一輩子。」

  張陽停下腳步,看著遠處的驪山,「很多人都在問,我的一身本領從何而來,我的故鄉在何處,其實我沒說的是,我的故鄉一直都在我的腳下,這裡就是我的故鄉。」

  「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是這片土地養育了我,就算不是溫老先生的臨終託付,就算是為了這片故土我也不想這輩子白活了,太子殿下覺得我說得對嗎?」

  李承乾沉默不言。

  「若可以,我希望大唐有萬萬里疆土,若可以我希望大唐能一直強大,因為這裡是我的故鄉,這輩子不敢辜負。」

  李承乾看著他的背影久久不言語,這時候的張陽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與當初在東宮說笑時的感覺不同。

  張陽低下頭又道:「讓太子見笑了。」

  李承乾站在原地,恍惚回神道:「縣侯如此言語,孤怎敢見笑。」

  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態,張陽笑道:「太子殿下吃了嗎?要不要來驪山用一頓便飯。」

  李承乾擺手道:「孤在東宮還有要事,不便久留。」

  「那在下就不耽誤太子殿下了。」

  說罷,張陽走向了驪山。

  李承乾駐足許久,便轉頭走向了長安城。

  溫彥博去世了,李世民的情緒很低落,王珪也去了終南山,這一去也不知死活。

  這些老人家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對朝中眾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朝堂上,李世民重提了遼東之事,朝中依舊議論紛紛,遲遲沒有一個決議。

  這位天可汗又寫了一封旨意,讓高句麗歸還當年前隋將士留下的屍骨,讓禮部派人送去高句麗。

  天可汗的旨意剛出長安城,此時的高句麗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淵蓋蘇文出身高句麗五部,他的父親是當初高句麗的相國。

  而現在的高句麗榮留王已經深刻意識到了這個淵蓋家族出來的大將軍的危險,他是宰相的兒子,他也有竊國之心。

  榮留王與他們的大臣們商議,如何除掉這個威脅巨大的淵蓋蘇文。

  只是在高句麗王還未行動的時候,淵蓋蘇文已經得知了消息。

  這天淵蓋蘇文邀請了榮留王去視察大軍。

  而就在這天,一隻鷹從高句麗的王都飛出,這是大安訓練出來的海東青,這種鷹用來傳信是最好的。

  當天下午,張大安還在批閱遼東各地的作物收成呈報,海東青撲扇著翅膀,停在了屋前。

  張大安丟去一塊碎肉,它便飛入屋內。

  如此海東青便溫順了許多,取下掛在它爪子上的信件。

  打開字條是身在高句麗王都的禮部使者李義府所寫的字。

  今日兵變,淵蓋蘇文請高句麗王查閱大軍。

  得到消息,張大安收起字條朗聲道:「來人!」

  「張侍郎有何吩咐?」門前的侍衛當即上前。

  張大安將信紙燒毀,「渡江戰船都準備如何了?」

  「回侍郎,已經準備了五百餘艘。」

  張大安頷首道:「下官自任禮部侍郎已有一年,禮部使者李義府受禮部尚書張陽之命,出使高句麗,命高句麗王歸還昔日前隋將士屍骨,卻久久未有回信,如今高句麗囚禁我大唐使者,我等且共赴高句麗,營救使者。」

  眾人齊聲道:「喏!」

  遼東與高句麗隔著一條江,張大安來到江邊,溫挺已經帶著三千本部將士準備好渡江了。

  海東青的消息來得很快,高句麗王離開王都的兩個時辰就送到了江對岸。

  若是在淵蓋蘇文奪了大權,收整了大軍之後,想要再渡江就難了。

  那淵蓋蘇文豈會不知道遼東這兩年一直厲兵秣馬,他一旦在今天奪下了大權,第二天就會在江邊部署大軍,防備遼東。

  如此,對現在大安來說時間很緊張,傍晚動身,連夜渡江。

  在淵蓋蘇文還未騰出手來,先一步進入高句麗地界。

  溫挺拱手道:「此事讓我等武人去便可,還請侍郎坐鎮遼東。」

  張大安擺手道:「本就是禮部的事情,我非去不可,再者說已將秋收的事交給了各地的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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