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過世的天竺老人

  驪山的新家的邊上,接連幾天的晴朗讓關中的氣候暖和不少,風吹過時候還是有些冷。【Google搜索】

  夫妻坐在華清池邊,正下棋。

  棋盤上楚河漢界兩端廝殺慘烈,李玥滿臉的愁容,「許久未與夫君下棋,沒想到依舊不是對手。」

  張陽移動自己的車,她的帥就將死了。

  「雖敗,但吃下了不少夫君的棋子。」她抬頭眼神中帶著些許驕傲。

  「其實我是故意讓你吃的,不然你以為你是怎麼輸的?」

  「……」

  猶如一盆冷水澆滅了此時的得意與驕傲,心有挫敗,李玥收拾好棋盤,「改日再戰!」

  王嬸從新家的主屋走出,「縣侯都安排好了。」

  張陽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夫妻倆收拾了一番便往山下走去。

  「小武和小慧最近的進步很大,接下來可以教她們更複雜的立體幾何。」

  公式就像是另一種語言,能夠看懂的人自然能夠領悟。

  要是看不懂的人是在看天書。

  過兩天便是開朝,張陽提著一罈子鹹鴨蛋來到李淵的住處。

  床榻被搬了出來,李淵就在陽光下躺著嗮著太陽,「朕以前在武德殿可沒有這麼愜意的日子,宮裡時常陰冷,朕常常命人點燃許多蠟燭。」

  張陽將鹹鴨蛋放入屋中,太上皇的住處總是挺凌亂的。

  將這裡簡單收拾了一番,再看看缺少的東西,心中暗暗記下。

  「朕雖年邁,但也拿得動東西,不用你收拾。」

  聽著他的話語,張陽拿起掃帚掃著地。

  「這兩天就要開朝了,長安城風風雨雨,二郎辦事還是不夠周到,因為勝光寺佛門又開始鬧起來了。」

  張陽掃了地,坐在門口低聲道:「我看肥皂就快用完了,衣服也該換洗了,被褥也要重新換一床。」

  安靜了半晌,見李淵沒有講話,張陽回頭看去,他的呼吸起伏穩定,已經睡著了。

  老人家鬚髮皆白,是媳婦的爺爺又是女兒的太外公,還是要照顧好。

  張陽給他蓋好被褥走出門的時候,對門口的侍衛囑咐道:「等太上皇醒了,準備一些飯食,就算胃口不好也要吃一些。」

  「喏。」

  長安城的佛門與朝中的矛盾再次鬧起來,又是一番難以收拾的局面。

  從臘月到現在,要從這種閒散日子中走出來,張陽覺得再回到朝中那種忙碌的生活很不習慣。

  都快忘了上朝要如何行禮了。

  外交院的諸多事情也都交給了大象,大素,還有許敬宗三人也很靠得住,退休的道路穩固了許多。

  聽說現在許敬宗依舊沒有擺平王玄策。

  「姐夫!」李泰慌慌張張而來,「村外又來了幾個和尚。」

  張陽撓頭苦惱道:「趕走便是。」

  「來人還有一個叫做波頗的老和尚,說是與姐夫有一面之緣。」

  「那我也不見。」

  李泰跟上腳步又道:「此人說了若是見不到驪山縣侯,就死在外面。」

  「死了就報官,和我們驪山有什麼關係。」

  「可他說解開了生門死門的題。」

  腳步停下,張陽遲疑了片刻又道:「那便去見見他。」

  跟著姐夫又往村口走去,李泰又囑咐:「這個和尚來頭很大,姐夫與他相談一定要言語謹慎,朝中要將以前的勝光寺改建成行館,有不少佛門子弟都在鬧事,切莫將火引到了驪山。」

  波頗和尚原本是天竺人,武德年間來使長安,將天竺帶來的部分經書帶到了大唐,編譯經書給各地的寺廟和尚。

  而唐玄奘之所以會去天竺,也同樣受了這個和尚的點撥。

  波頗和尚又稱光智和尚,此人遊歷西域,又在爛陀寺聽過賢戒講經,是長安城非常有知名度的和尚。

  勝光寺出事之後,他便離開了長安城,去了中原其他地方,之後久居洛陽。

  此時,洛陽出事了他也就回來了。

  張陽走到村口,見到了這個老和尚,他瘦得皮包骨頭,拄著拐杖,面容上的臉皮下墜,眼窩深陷。

  長相很嚇人,一身老化的皮膚像是掛在骨架上。

  而且他的骨架很小,句僂著身體後背像是一隻蜷縮的蝦。

  拄著拐杖往前走了兩步,他伸著脖子抬起頭,「我們又見面了,縣侯越發的有朝氣了。」

  張陽頷首看著他,「當初只是在東宮匆匆一面,沒想到高僧還記得在下。」

  「呵呵呵……」他發出滲人的笑容,「在去見佛祖之前,想要與你談談話,其實貧僧沒有解開那道題,到死都解不開了。」

  「你是為了見我才會這麼說?」

  「不然見不到縣侯。」波頗沙啞的嗓音,講話也很虛弱。

  站在他身邊的結果和尚神色都是擔憂,生怕這位高僧就此咽氣了。

  「我以為你們出家人從來不打誑語。」

  「貧僧此生已是功德無量,佛祖會原諒的。」他望向西方的天際臉上有了些許笑容,「縣侯知道世間因果嗎?知道報應嗎?」

  報應這個詞說來有些超前了,此話出自經書,一般由佛門子弟念誦經書時才會說出。

  張陽糾結道:「你是說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會得到報應是嗎?」

  波頗接過僧人遞來的胡凳,拄著拐杖讓疲憊不堪的身體坐下來,低聲道:「早在縣侯成為禮部侍郎之時,這個因便種下了,而貧僧此番前來是為了一個果,便是因果循環。」

  「可偏偏我是一個不信因果循環的人。」

  「不!」他雙手還扶著拐杖,如鷹隼的目光盯著張陽,「這世間是有因果的,只是縣侯從來都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向來不將這些放在眼裡,縣侯的因果還未走完而已。」

  「我會儘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相信自己的實力,而不是你們所言的那些縹緲因果,都是虛妄罷了。」

  這個老和尚突然又笑了,不得不說他笑起來很難看。

  沒了牙的嘴微微張著,臉皮都皺在了一起。

  「縣侯!」他的語氣加重了幾分,「你是一個沒有信奉的人,就算是面對天可汗,你的眼神依舊清明堅定,這樣的人在世間是不會被人認同的,終其一生都將是孤獨的。」

  「朝臣為社稷,奉君王所命,僕人奉主人之命,尋常鄉民皆是受鄉長長輩所命,而君王受天命。」

  張陽沉默了半晌,他的話聽起來有道理。

  加上他沙啞的嗓音,說著這些話語很容易讓人對他充滿崇拜感,或許他三言兩語就可以讓一個身強力壯的人跪下出家,進入佛門從此與古佛相伴。

  只是這些話對自己沒用,受過後世的普世價值教育,這些話語根本無法扇動自己,更不可能亂了自己的心神。

  波頗的目光再次看向西方,「天竺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在那裡人們不用受繁重的勞作,更不用受君王的壓迫,而貧僧到了長安見到的是萬物的衰敗,孩童的哭泣,涇河邊上都是屍體,兵士穿著殘破不堪的甲胃奄奄一息。」

  「你就是這樣誆騙玄奘西行的?」

  張陽忽然問道。

  話語被打斷,波頗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縣侯不是壞人,因為你從來不會用眼角看人,而且玄奘原本姓陳,貧僧以前喚他陳玄奘,貧僧沒有誆騙他,中原的佛門需要天竺來指引,需要更多的經書來編譯補充,替換殘缺,這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他稍稍抬起頭又道:「玄奘此行西域,受大日戎國主的親迎,各路貴族相助,石國的國王願拜他為相國。」

  波頗的語氣又高了幾分,「這些便是玄奘此人的功德所在,他能夠讓各地的人敬仰,他與野獸同寢,與毒蛇共行,有蒼鷹相隨,有狼群護衛,他的功德比之貧僧更高。」

  說到玄奘這個老和尚的神情越發激動。

  「只可惜……」他又低下頭,「老和尚我再也見不到玄奘回來的那天了,我會在佛祖身前替他歌頌功德。」

  說完話語,老和尚念了一聲佛號閉目低下頭。

  還未到二月,西北風依舊很大,吹得這個老和尚的僧袍獵獵作響,安靜片刻再去看他,好像這人已經死去了沒有呼吸。

  他又睜開眼,好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眼神中還有迷茫之色。

  張陽緩緩道:「朝中要將勝光寺改建成行館,我以為你是來向我求情,希望我進諫保留勝光寺的故址?」

  「這中原是天可汗的,誰也不能左右天可汗已作出的決定,不能忤逆天可汗的意志,就像是佛門中人抵不過關內關外六十萬大軍。」

  「你說玄奘在西域受人敬仰,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大唐的強大,等西域收入了大唐的版圖,玄奘回家的路可以少走三萬里,他到了西域就是到了家。玄奘是大唐人,西域諸國自然不敢怠慢他,又或者說討好他是為了討好天可汗。」

  波頗點頭道:「縣侯說的有道理。」

  張陽又道:「那你還覺得玄奘功德無量嗎?」

  「那是自然。」

  「他的功德是對佛門來說,而不是對大唐萬民與社稷,西域已經建設了都護府,已經編撰諸多地誌了解關外的風貌與語言,這些事情已經不需要一個和尚來做了。」

  波頗反駁道:「縣侯狹隘了,朝臣是為了社稷,但在此之前沒有人能擁有玄奘這般的勇氣,孤身一人出走三萬里。」

  「那是被你點撥的,你是始作俑者。」

  「呵呵呵……」他又發出滲人的笑聲,「玄奘是因,縣侯也是因,等他回長安了便可知道這個果是何模樣的,縣侯呀,你是個有智慧的人,貧僧向來欽佩這一類人。」

  「你一個人在太極殿上駁斥了諸多名仕,詭辯之術令人嘆服,但世家對外同氣連枝,可對內一樣殘酷,他們並非牢不可破,洛陽出了這等事,那些門閥內部已經開始了殘酷的鬥爭,瓜分著眼前的利益,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因為這等內鬥,世家早晚會被天可汗掃平。」

  「而縣侯坐收漁翁之利,氣定神閒,此為上策,臨死前貧僧想問縣侯一件事。」

  張陽點頭道:「你問吧。」

  「寺廟是如何倒塌的?」

  別看這和尚老得快死了,眼神倒是很尖銳,這種洞察人心的目光令人反感。

  「我又如何知曉。」

  波頗又道:「那天上的祥瑞又是如何做到的。」

  張陽神色不悅,「你不是只問一件事嗎?」

  他搖頭道:「縣侯只要回答其中一個問題便可。」

  「我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祥瑞是怎麼回事,我建議你死後面見佛祖,佛祖一定會回答你的,何必再來問我。」

  張陽頷首看著他,居高臨下俯視著。

  波頗走了,帶著失望走了。

  此番長談也被隨行的僧人聽到了。

  既然他們信奉神秘的佛,那便用他們無法解釋的力量來對付他們,這個力量便是科學。

  當天夜裡,張陽抱著女兒教她握快子,聽到嬸嬸送來的消息,這個消息令人驚訝。

  波頗將那些在長安城反抗朝中拆除勝光寺的和尚也召了回去。

  並且將這些鬧事的和尚都殺了。

  興善寺內數十具屍體陳列著,而波頗自己就躺在了佛前,睡著就睡著就離開了人世。

  師父的心情很不好,不停地噼著木柴。

  小武和徐慧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何事,能讓師父不高興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說受到彈劾,又或者被長安城朝臣算計,又是陛下的某一個決定?

  也有時候看著書就會莫名地惱怒。

  他殺了這些鬧事和尚就是為了保住根基,只要這些和尚不再抗爭,新的行館可以順利建設,李世民的怒火就不會牽連到佛門。

  以退為進,讓朝中也無話可說。

  而他自己離開人世了,朝中不好再追究這些人命。

  「狠毒的老和尚!數十條人命說殺就殺了,你算什麼功德無量!」

  張陽心頭怒罵,用力噼開一塊柴。

  這麼一個老和尚死了,死前還殺了這麼多人,且不說一個垂死的老和尚是如何做到一晚上殺這麼多人。

  究其身份是一個天竺人,當然所有的和尚自認自己是出家人。

  礙於大唐與天竺的關係,外交院還是擬寫了奏章送入了朝中,等候天可汗的發落。

  元宵節到了,村子裡做了許多米麵吃食,以慶賀來年。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