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缺的是反抗

  魏徵遲疑了半晌,嘆道:「你覺得是非對錯是什麼樣的?」

  風吹來的時候,還會有陣陣細雨飄入崇文殿內,張陽站在屋檐下揣著手目光看著雨景一臉無奈,「首先我是好人,我怎麼知道別人是不是壞人。【,無錯章節閱讀】」

  「這雨看來一時半兒不會停,老夫就先告辭了。」

  送別魏徵,張陽走向東宮。

  崇文殿和東宮挺近的,也就幾步路遠,本以為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李綱的囑咐大不了可以當做沒看見,當沒發生過,反正和他也不熟。

  可現在人都已經過世了,一個老人家的這種囑託,要不答應的話心裡多多少少有點愧疚。

  就當是為了一個心安理得,張陽深吸一口氣走入東宮,東宮的侍衛也沒過問,也沒攔著,看起來是李承乾特意交代過。

  剛走入東宮幾步,一個身影正朝著這裡走來。

  仔細看了眼來人,這不是老師的小兒子,張大安嗎?

  「大安兄弟,好久不見了。」張陽拱手道。

  「張兄比我年長,暫且叫一聲兄長。」

  「我老師你是父親,大象兄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你我之間就不用太過拘束。」

  張大安撓了撓頭,「太子殿下給李綱老先生送行今日一早才回來,現在還給他老人家戴孝呢。」

  當初希望李世民把老師家的三兄弟都帶到禮部,唯獨留了張大安在東宮。

  張陽小聲道:「你在東宮做事多久了?」

  張大安仰頭思量著,「有三年了吧,自我十二歲起父親便讓我跟著太子辦事,平日裡也就是給太子牽馬,打理東宮,幫助太子整理書卷。」

  話語說了一半,張大安又憨憨地笑笑,「李百藥在的時候,他時常會言語幾句,又會對我所有指責,說我見識短淺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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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跟著太子伴讀的張大安以前也受了不少委屈。

  而且跟在太子身邊的都是大唐的權貴二代,比如高履行,長孫沖,李崇義他們。

  相反只是一個陪著太子伴讀的舍人顯得沒什麼地方,而且張大安年紀也還這么小。

  眼下他穿著粗布衣服,頭戴葛布,一副下人打扮,還沒東宮殿前的侍衛來的神氣。

  「張陽,你怎麼來了?」

  聽到李承乾的話語,張陽拱手道:「已經看過李綱老先生的書信,這才來見太子。」

  李承乾匆匆幾步走上前,拉著張陽走入殿中,「快快入殿說話。」

  細雨還在下,無聲地落在這片地上。

  張大安尷尬地行禮,太子殿下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氣餒地搖搖頭,走到殿前安靜站著。

  殿內倒是溫暖許多,一旁的暖爐還在燒著。

  李承乾穿著一身粗布的喪服,「老師的書信中都寫著什麼?」

  張陽拿出懷中的書信遞給他,「太子殿下請看。」

  李承乾接過書信,看著上面的內容,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老師讓你任東宮舍人?」

  張陽點頭,「是這樣的。」

  李承乾接著往下看便不自覺皺眉,「老師對舊貴族和世家門閥的偏見依舊這麼重。」

  張陽無奈地笑了笑,「可能是有些偏見吧。」

  「我明日就去找父皇,讓你做東宮舍人。」

  「以後在東宮任職還有勞太子殿下照顧了。」

  李承乾臉上帶著笑容,「孤時常與老師說起你,尤其是那日看到你那些自勉的話語,像是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張陽盤腿坐在地上,一邊聽著李承乾講述,一邊觀察東宮的陳設。

  宮裡去過的宮殿不多,像是立政殿從外面看還是一個很不錯的宮殿,可走入其中可以感覺到皇后的立政殿隨處可見小孩子的衣服,和尋常的帶孩子的婦人沒大區別。

  宮裡絕大多數的皇子公主也都是皇后帶大的。

  倒是甘露殿內部看起來奢華一些。

  這個東宮也顯得很樸素,只有必要的家具,就是天花板挺高。

  「老師也說過,你是一個好學的人,業精於勤,荒於嬉,多好的話語。」

  能來東宮任職想來是李承乾時常和李綱說起,這才會有李綱的這封書信。

  人都已經過世了,不好再追究這個老先生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點。

  李世民很重視太子,在這教子方面選了李綱。

  李綱是一個為人非常剛直的人。

  這位老先生除了八字離奇了一些,其他都挺好的。

  張陽小聲問道:「看起來這東宮挺冷清的。」

  李承乾感慨道:「平日裡孤幫著中書省處理一些政務,聽老師講課,只是偶爾出去走動,確實很少有人來東宮走動,你在東宮不用太過拘束,就像我們之前崇文殿一起用飯那般。」

  「太子殿下說的是。」

  「老師時常說過孤不懂為人處世,不懂識人。」

  聽著他說話,張陽往暖爐靠了靠,把手放在暖爐邊暖暖手。

  李承乾又拿出一卷書,「當初老師說過的話語孤都記錄在這份書卷上。」

  聽了李承乾講話可以進了耳朵就忘,可對方遞來書卷還是要看一眼的。

  打開李承乾遞給的書卷,張陽看著上面的記錄,都是一些訓戒的話語,「太子殿下,這卷書我能拿回家嗎?明日再拿回來。」

  說不定也可以讓媳婦看看,嗯!給媳婦一些正面影響,不要整天想著殺小動物吃了。

  李承乾點頭道:「不妨事。」

  又和李承乾聊了一會兒,聊的都是他與李綱相處的日子,李承乾是真的敬重他的老師。

  離開東宮的時候,張陽看了眼站在殿外的張大安,「大安,去村子裡看看老師。」

  張大安看了看李承乾的臉色。

  見李承乾點頭,張大安這才躬身告辭。

  老師家的三個兒子,也就張大安年齡最小,當初見他的時候他就這麼一副老實模樣。先還是這樣。

  走出東宮,張陽對他道:「老師這些日子都住在村子裡養病,大象兄和大素都在忙著處理禮部的事情,你平時都去看看老師。」

  張大安又道:「這就去看望父親。」

  說到這裡,他加快腳步離開。

  與魏徵談完話語,又見了李承乾,張陽感到異常的疲憊,走入家中坐在屋檐下雨勢大了不少,聽著雨水不斷落在屋檐上的聲音。

  李玥倒了一碗熱茶,她也不做聲,安靜地揉著夫君的太陽穴。

  把手中的書卷放在一旁,張陽閉著眼道:「這是從東宮帶出來的,是當初李綱對太子的訓戒。」

  李玥柔聲道:「李綱老先生臨終囑託,我就知道夫君會答應下來了。」

  想著媳婦的揉按太陽穴的力道,張陽笑道:「你說我們家的日子這樣也挺好,那些比天還大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李玥小聲道:「夫君就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朝中大臣才是心懷天下的大人物。」

  「還是媳婦懂我。」

  李玥幸福地笑了笑。

  儘管外面風風雨雨,家裡還是一樣溫馨。

  生活也有苦惱,還沒想擺平淋浴水管的問題。

  李玥打開這份書卷,乖巧地在一旁安靜看著。

  如今的李玥也十六歲了,她的眉眼比以前舒展了不少,消去了以前那種嬰兒肥,眉眼也長開了,也正是奮發讀書的好年紀。

  這個年紀的人學習能力和理解能力也是最強的,學什麼都會很快。

  也是一生之中最好的年紀,最值得給自己獲取知識的年紀,想到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張陽笑了笑,那也是學業最繁重的年紀,最奮發圖強的時候,智力巔峰期,錯過了這個年紀再想要重新拿起來就這麼容易了。

  書卷中寫著上百句訓戒之語,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腦仁疼,這些晦澀難懂的話語,也不知道李綱老先生是怎麼想出來的。

  李玥看完了這卷書,「李綱老先生的這些諄諄地教誨用心良苦。」

  「其實從這卷書中也能明白老先生的用心,他對太子寄予厚望,也說了這個世道很多不好的地方,不說世家門閥對士子的控制,還有各州府也有攀附權貴之心。」

  「是不是老人家都牽掛家國大事,在這些老人家眼裡隨時都會覺得這個天下就要大亂了。」

  李玥低聲道:「錯過了光陰,都會有遺憾,或許老先生覺得自己有太多的遺憾,不想後輩也有遺憾。」

  張陽詫異地看了看她,有時候媳婦的一句話總有點醒夢中人的感覺。

  李綱老先生活了大半輩子,難道他真的沒有什麼遺憾嗎?

  有遺憾,也與他的境遇有關。

  從前隋到現在,李綱的境遇都不是太好,他被小人針對過,他也被同僚誣陷過,他也吃過那些奸佞進獻讒言的虧,楊素,楊堅,劉方,宇文贇之流都不是什麼好人。

  李綱是從天下最黑暗動亂的時期開始發跡的。

  那也是一個最黑暗的年代,直到後來引發了大業末年各路反王揭竿而起。

  李綱經歷過整個動亂年代,他才對自己對李承乾這般地苛刻。

  若是活在一個太平盛世,他的境遇就不會這樣了。

  設身處地為李綱想想,他是一個剛直的人,他半輩子都是在和那些奸佞之人做鬥爭,也沒有屈服過。

  李承乾謙遜好學,也尊師重教,知書達理。

  「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李綱老先生看中了我什麼地方,我也想過是因為太子看了我們家中一些自勉話語,引起了老先生的注意,光是這些就能讓李綱老先生寫下這些臨終之言?」

  聽夫君一番話,李玥起身整理著夫君的髮髻,「夫君的頭髮總是很密很粗,一天不好好整理就會一團亂。」

  把身體的重量放在椅子上,張陽抬頭看向李玥。

  夫妻倆相視一笑。

  李玥低聲道:「前兩日給李綱老先生送行,聽送行的親卷說起過老先生特別喜歡紅樓。」

  張陽緩緩點頭。

  院子裡很安靜,只有李玥的話語聲,小熊趴在一堆木材上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

  李玥繼續講道:「當初聽夫君講紅樓的故事,每天聽完其中一段故事我都記下來,然後再讀一遍,直到夫君講完了這個故事,我也將這個故事寫下來,才會覺得這個故事充滿了悲,只得讓人長嘆一聲。」

  「夫君可曾想過如果她們向馬道婆,夏金桂,趙姨娘這些人反抗,故事是不是又不一樣,讀紅樓時候多想她們可以反抗,向權勢抗爭。」

  張陽勐然坐起,回身看著媳婦。

  李玥一臉不解地看著夫君的反應。

  「我知道了!」張陽站起身捏著她的臉,皮膚很滑嫩。

  李玥伸手反抗著,「夫君,你怎麼又捏臉!」

  張陽朗聲笑道:「太子殿下謙遜好學,尊師重教又懂禮,唯獨缺少的是明是非,與抗爭,太子太過順從,他順從陛下,順從老師,甚至順從自己,他一直都在順從他人,可沒有為了自己抗爭過。」

  李玥還撫著自己的臉,委屈地抿著嘴。

  今年的雨季很漫長,淅淅瀝瀝的雨水下個不停,雨勢不大也不小,整個長安城水霧蒙蒙。

  鄭公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看來在這半個月都不見得會停。

  就算是這點雨水也擋不住李玥早起練刀。

  這一次她與楊嬸對練。

  倆人拿著木刀過招,坐在自家門口張陽捧著一碗麵,津津有味吃著麵條看著媳婦練。

  李玥一刀噼空,楊嬸順著噼來的力道借力而上,刀柄反握一壓刀口讓李玥失去平衡轉身就奪了李玥手中的刀。

  李玥有些懵地愣在原地,她甚至還沒想明白自己手中的刀是如何丟的。

  未等發問,楊嬸解釋道:「這是從駙馬的太極拳中得到的啟發,這種借力打力的方式也可以用在刀法之上。」

  李玥重新撿起自己的刀,掃興而回。

  馬上就要到開朱雀門,去朝中當值的時辰。

  李玥也捧起自己這碗面吃著,「這個醬用來拌麵很不錯。」

  幾口吃完碗裡的面,張陽舒坦地長出一口氣,「這面有一種叫法叫作炸醬麵。」

  李玥剝著放在桌子上的蒜,「還是就著蒜好吃。」

  媳婦的口味真是越來越重了,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子,一口蒜一口面吃得正香,這畫面莫名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吃完記得刷牙漱口。」張陽叮囑道。

  「我知道,吃完嘴裡的味太重。」李玥提著細長的快子,嘴裡不住嚼著說得含湖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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