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說，卓不凡已經死了，他的畫就留著吧。我們不能跟死人計較。
但是我轉念一想，這些畫已然「成精」，他身邊萬一有和他一樣的人，豈不是給我們留下了後患？
於是我對西子說，找機會把那幅畫拿出來吧。
「好的小哥哥，我想辦法把它們拿出來。」西子擦了擦眼睛，我遞給她一疊紙巾，她才發現自己是用袖子在擦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不要驚動別人，也不要讓自己為難，更不要讓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境地。」我叮囑說，「我派一個人保護你。」
西子連連搖頭：「這點兒事情我都做不了，我還要你派人幫我，那我還有什麼用？謝謝你關心我，我自己可以的。」
「西子姐姐，是你在幫我做事，該我說謝謝你才對。」
「卓不凡的死訊，什麼時候才能傳出來？」西子憂心忡忡地說，「他上有老下有小，我得替他處理後事。」
「短時間內不會傳出來，他的那些同夥們，估計現在都逃命去了，離開了這個城市，怕被抓捕，也不會和他的家人們聯繫。你暫時按兵不動吧。」
西子喝了一口茶，卻不是之前品茶的樣子，像喝苦藥一樣皺著眉頭，她拿起電話，翻了一會兒之後，又放下了。
「我還是不給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們說了。」她最終說道，「他們會忍不住去幫卓不凡照看老小，這樣對他家人造成的傷害更大。」
「你考慮周全，卓不凡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榮幸。可惜……」
西子抬頭問道：「可惜什麼？」
「可惜，他不知道珍惜，反而利用你們。」
「別說了，他已經死了。所有恩怨情仇，孰是孰非，都不計較了。」
「西子姐姐有大男人情懷，我敬佩你的胸襟如此博大。」
「等你活到我這個年齡，就知道什麼是可以放下的，什麼才是該堅持的。他縱然有錯，卻已經用生命償還。活著的人就可以原諒他了，還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事呢？」
我由衷的說道：「這芸芸眾生，如果都有西子姐姐的情懷，人間就會清淨許多。」
「我是經歷太多，所以才能淡定。我們只能要求自己，卻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心存善念和美好。那麼，就用我們的善良美好，去感念別人，就像陽光一樣，只要發光，就會照射到每個人的身上，管他接受不接受呢？陽光的責任，就是綻放，管他感覺得到溫暖不呢？」
「你是一個哲人！」我說道，「俗話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聽西子姐姐說話，感覺整個人的精神都得到了洗禮。」
是啊，我覺得這比我提升了法術，還要讓我感到高興。
她說得真好，是陽光，就只負責發光。你管他別人是否喜歡，是否接受。你帶給他溫暖就是，你管他這溫暖到底有沒有抵達別人的心境？
發光，是自己的事情，是否感受到，那是別人的事情。
別人的事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這個女人，從一開始的嘰嘰喳喳，到現在的睿智冷靜，見一次，讓我提升一次對她的看法，在這個城市裡，她就是一個難得的智者。
「這件事，要告訴我們的導師才行。」她思索片刻說道，「卓不凡是他最愛的弟子，應該讓他知道此事。」
說實話，我有一瞬間的衝動，讓她給老賊打電話，我這邊通知唐宋給老賊定位。
可是我馬上就按捺住了這個念頭，我已經利用了西子，我現在再利用她，我覺得於心不忍。
還有一點，西子是一個睿智的人，如果老賊落網，她只要好好思考一番，就知道我前後做的事，都是在套她的話，都是在利用她。
那時候，她會是什麼心情？
估計她無法淡定，無法相信任何人。
我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麼利用一個善良的女人？找老賊，要靠我們自己的智慧，而不是搞些歪門邪道。
「西子姐姐，你們導師年老，經歷了喪女之痛，他還能經受得住得意門生也離自己而去？」我說道，「你還是不要說了。等事情公開之後，你們再去陪他吧。」
西子一愣，拍了一下腦袋：「你看我這記性！差點就說了，得虧你提醒我，不然我把導師給氣出個好歹來，我怎麼收場！」
她把電話放下，頹然得縮在沙發里，一臉的惆悵。
沉默了一會兒，她說道：「我又差點忘了一事，兩天後是導師女兒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去給他女兒祭掃。他說他不去，但是我們每次去的時候，都會看見墓前的向日葵花，那是他女兒最喜歡的花，還有一些書，他女兒也最喜歡看書，這兩樣，每年的忌日都會出現在墓前。」
「是他去看女兒了嗎？」
「除了他，誰會這麼有心？他是趕在我們之前去看女兒了，是怕我們看見他傷心。」西子說，「我們導師總是很照顧別人的情緒。」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說道。
「導師老了，以後我替他給女兒送書和送向日葵花，再以後，我讓我的後人們繼續這件事，讓我們導師放心，他的女兒我們會共同呵護。」
說著說著，西子又流淚了，這一次是默默的流淚，任由淚水從臉上划過，她也不去擦。
我坐了一會兒，唐宋給我打電話，讓我回青年公館碰面。
我在回去的路上，調集了幾個安保，讓他們暗中保護西子，她若要去拿那幅畫，我擔心會出危險，還有，她與我如此密切的聯繫，我更擔心她被盯上。
青年公館那一批旅遊的人還沒有回來。唐宋說了一個讓人失望的消息，他說跟不到老賊的動向了，他應該是知道了卓不凡的事，跑了。
「我這裡有重要的線索，老賊每年都會給女兒掃墓，再過兩天就是他女兒的忌日。」我說道，「我也是無意中從西子口中知道，但是我覺得，要是我們去那樣的場面抓他，很不厚道。」
紫光不屑地說：「他幹的那些事，哪一件事厚道了？」
他們都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線索，不容錯過這個機會。
「他女兒的墓地在哪兒？」唐宋問。
我說我不知道。唐宋對我投來質疑的目光：「你怎麼不問清楚？」
「西子很傷心，我……」
「你處處留情。」唐宋不滿地說，「你要知道，我們三個是在玩命。你若不狠，黑老七就會殺了我們。」
「這個我來打探。」我說道，「應該不難。我當時真問不出口。」
「你還是優柔寡斷。」紫光也責怪我，「要是我，她不說，我都要逼著他說。」
「我請你們在嫉惡如仇的同時，也照顧下無辜的人。」我輕聲說道，「這個世界上，總有善良的人需要我們去保護。」
「你怎麼了，易陽哥？」紫光驚訝地問道，「你不會……喜歡上西子了吧？」
我笑話紫光的膚淺，紫光卻笑話我的濫情。我不願意再討論這個話題，我心裡留存著的那點兒善良，我希望它不會和我走丟。
我何嘗不想讓自己百毒不侵，當機立斷呢？
可生活中，總有一些小細節，小善良，會突然而至，會在不經意間，撞擊一下你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