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哲禮還記得,三天前商人來投靠時,不說神采奕奕,至少也是體魄健碩的。怎得幾天不見,成了這副鬼模樣?
折羽立在門口,沒有往裡走,他拿出了帕巾,掩住了口鼻。
防人之心不可無。
「劉掌柜,這是生了什麼病?」贏哲禮自來熟,已經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姓劉的商人,嘰里咕嚕從床上滾下來,慌忙磕頭,「回王爺,咳咳咳……小傷風,不打緊。煩勞王爺掛念,小人之過,咳咳咳!」
贏哲禮自己倒了杯茶,剛端起來,又瞅瞅折羽,被折羽如臨大敵的樣子,震住了。在他心裡,折羽不是無的放矢的矯情之人,難道這病會傳染?茶他也不敢喝了。「有病趕緊治。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朝中太常寺卿,要來看看你。」
劉掌柜起身,抬起眼,在與折羽視線對撞一瞬間,又迅速垂下去。「大人……咳咳有何指教?」
折羽隔著五六米,與他對話:「我問你,你既是大焱人,從何處來?大過年的,不與家人團圓,跑到豐州又所為何事?」
劉掌柜眼珠子打轉,肩膀也似在輕顫,「回回……大人,小人來,來做買賣。」
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全無當日見贏哲禮的談笑風生。
折羽「啪」地一聲,拍打在了門框上,嚇的劉掌柜肝顫。
「你不說實話,就沒人救得了你。你現在的樣子,不是傷風感冒,分明是感染了時疫。」
劉掌柜「咚」地一聲,雙腿如篩糠,不受控地再次跪倒,臉色白成了一張紙。
隨之,一條長腿踢過來,靴子在他胸口留下了大腳印,出手的正是贏哲禮。當聽到時疫時,他還哪裡有好臉色看。「你特麼的得了疫病還到處跑,想害死老子嗎?」
劉掌柜聲淚涕下,磕頭不停,「王爺、大人饒命啊,小人從琴州來,一家子都被宋人扣下了,聲稱小人若不來豐城,他們就活不了,小人也是不得已啊。」
因為說的太快,劉掌柜又開始猛烈地咳嗽。
「臨走前,他們給你吃了什麼藥?」折羽步步追問。
無所遁形的劉掌柜,大驚失色,「他們說是毒,只要小人完成任務,回到琴州,就給小人解藥。」
此時的贏哲禮,眼珠子都氣得從眼眶裡掉出來。他「嗖」地拔出了屬下的劍,朝著劉掌柜刺來。
折羽出掌,掌風震動,劍已飛出。
「你攔我做什麼?」
「現在不是殺人的時候,把之前所有入城的商人聚集起來,統一隔離。」折羽下達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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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個時辰,那些商人已經都聚集了起來。
其中好幾個人,症狀和劉掌柜一模一樣。
這時的贏哲禮才知道,中計了。「麻了個吧的裴元憲,無恥小人,出門被雷劈!」
百草詩穿著奇怪的衣服,像個蠶蛹似地,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外面則穿著大氅,戴著風帽,嘴上戴著口罩,出現在了商人隊伍前。
這奇怪的衣服,自然就是防護服了,臨時從積分商城兌換的。因為宿主面臨著生命威脅,系統這才肯出售的,但是商城的防護服數量不也多,百草詩只買了兩套。
另一套,自然給折羽穿。
這些人中,百草詩一一號脈,望聞問切。
折羽一瞬不瞬地看著百草詩。
那是他最心愛的姑娘,怎麼忍心她以身犯險?可是他勸服不了她,也勸服不了自己。
這件事關係著太多人的生命。
他只能選擇相信詩詩,支持詩詩,將時疫控制在可控的範疇內。
這一看就是兩個時辰。
贏哲禮等的不耐煩了,中間離開了。直到屬下來報,全部診斷,他才又過來。
「夫人,怎麼樣?」對於太后看重的人,贏哲禮不敢怠慢,況且接下來還要仰仗她。
百草詩沒有摘口罩,這可以很好地遮住她的疲憊之色。「王爺放心,這種病,我在老家見過,死不了人。但患者需要隔離。而且,凡是和患者接觸過的,也要隔離,要戴我戴的這種口罩,服用我開的藥劑。」
贏哲禮一聽死不了人,那就放心了。百草詩後面的話,直接當耳旁風。不就是看他得了商人的銀錢嗎?明明眼紅還不肯說,用你百草詩的口罩和藥劑,錢算誰的?你百草詩還能白出?
「好的,既然這些人要隔離,那就都送出城外吧。但凡有需要夫人只管開口,本王全力配合。」贏哲禮應承地快,不過他心中自有計較。
遷出城是必須,只是現在還是冬季,天太冷,氣候太惡劣。百草詩囑咐,「將最好的行軍帳篷帶過去,給大家居住。」
贏哲禮磨牙,這都是戰略物資,怎麼能給那些有病的人?「那是自然,自然。副將聽令,你帶領一支百人小隊,帶這些生病的去城外。」
見狀,折羽打量著贏哲禮,開口道:「王爺,我與你的副將同行吧。至於那些帳篷輜重,請放到我的行殿裡。」
贏哲禮:「……」
目瞪狗呆。
他本意是,將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趕到城外,通通殺死,也就免去了後顧之憂。可如果折羽同行,怎麼殺?只怕殺不死,死的就是他贏哲禮了。
折羽好似渾然沒注意到禮王的表情,繼續道:「另外,將城中一半的郎中,重金請過去,給詩詩打下手。王爺不是之前收了很多商人之財嘛,現在正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好時機。」
贏哲禮心裡破口大罵,「王八羔子折羽,又在打本王銀子的主意。」然而說出的話,又是另一番語氣。「好好好,全聽太常寺卿吩咐。」
當是時,這些商人被集中送到了城外,折羽陪同。
百草詩回城主府收拾東西,能拿的通通裝進空間,將廚房一掃而空,最後只提了一個小包裹,帶著百小樹、大重樓、兩隻狼和一隻海東青,出了城主府。
在百草詩出城之後,贏哲禮第一時間下令,關閉城門,不許人再行進出。同時他傳下命令,嚴防謹守,一旦天空出現鷹類或海東青,直接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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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詩住進了行殿。
然則行殿畢竟空間有限,況且那些商人需要隔離。他們依然住進了帳篷。
百草詩為他們每人分了板藍根。因為之前藍染,百草詩收夠了很多板藍和崧藍,其根都留了下來,今天通通派上了用場。
腕上,勞累了一天的百草詩準備休息,睡之前,她要和折羽攤牌。「羽寶,今天我撒謊了。這些商人們得的病,是我從未見過的。但我敢肯定,這種病會傳染,會非常嚴重。我不知道,我的板藍根到底有沒有用。」
折羽輕輕攬著她的腰,「詩詩,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救不了這些人,你願意和我走嗎?放棄他們,我們保存自己,活下去?」
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容易,百草詩可以理解。雖說醫者父母心,可也要有命活,才能再去救人。她點頭,說好。「羽寶,我答應你,如果我嘗試過,還是救不好,我會選擇放棄。」
折羽捏捏百草詩臉頰,偏過頭,在她嘴角蜻蜓點水,一下又一下。
「羽寶,我們的物資支持不了幾天,到時候還要靠城裡支援的。」這是擺在頭頂的大事,可是她分明看見,城門已經關了。
「如果我沒猜錯,」折羽冷笑,贏哲禮的小人之心,「我再回城,等著我的只怕是箭雨和飛矢了。」
「那怎麼辦?」
不出城也是不行的,會連累更多的人。
折羽說道:「豐城是邊境,周邊還和幾個大焱的邊鎮接壤,必要時候把你的玉佩給我,我去調兵調物資。」
百草詩從裡衣里,拿出了帶著溫度的玉佩,上面的鳥彷佛要飛出來。「這個玉佩,還有這麼大的調度權嗎?」
折羽接過玉佩,指腹在上面划過,「對,這上面啊,刻得可是玄鳥。玄鳥代表最高的權力。」
時至今日,折羽已經可以很坦然地討論玄鳥,那是他身份的證明。
「羽寶,他當年把玄鳥玉佩賜給你,可是存了心,要立你為儲?」這是橫亘在百草詩心中許久的問題。
「當年,或許真的存了這份心吧,畢竟,我母親是他最想得到而偏偏得不到的女人。意難平啊!可渡塵大師的卦象,卻讓他改變了主意。」折羽自嘲地笑笑,眼底一片荒蕪和森涼,「這天下,只能是他想給你,你才可以要。如果你生了不安分的心,或者他認為你動了不該有的念,他就會徹底將你斬殺。」
百草詩:「……」
如此說來,當初對摺羽的圍殺,有焱武帝的手筆?
她將玉佩重新放回折羽的手中,「羽寶,今天完璧歸趙。」
折羽揚揚眉,笑了,「這可是給你的定情信物,成婚聘禮,不要了啊。」
「我有你,就夠了啊。」百草詩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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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羽還沒得及入城,贏哲禮已經自己出城了。
因為他的手下,有人感染了和商人同樣的病。軍醫看過,束手無策。
贏哲禮手起劍落,斬殺了感染者。
隨即,他下了一條指令,「全軍整頓,明天隨我出城,班師回朝。」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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