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觸及蒼白宛如幽靈的飛龍那猩紅的目光時，陳子凡的腦海空白了一瞬，但又好似生出了許多東西。
那些知識像是從大腦的表面滑了過去，能意識到，但無法認知。
下一刻，一道想法如閃雷划過腦海，讓他清醒過來：
被發現了！
清醒來的瞬間，他注意到遠方那抹蒼白開始了移動。
一陣狂風拂過面頰，蒼白的飛龍幾乎瞬時就來到了他面前。
他站在原地，表現出一副茫然又帶點畏懼的模樣，假裝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剛加入深紅部落的成員。
但飛龍垂下頭，用極為熟練的人類語言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假裝已經成了徒勞：
「你身上沒有真的深紅氣息，你是哪個勢力派來的？」
儘管認為混過去的希望渺茫，陳子凡還是硬著頭皮作出一副驚恐表情：「祭司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身上怎麼會沒有深紅氣息呢？」
心中則暗道倒楣。
這個偏僻的小據點，按照之前每一次偵查的情報，都不存在像面前這頭飛龍一樣強悍的成員，據點裡最強的祭司，也不過與他的實力差不多！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接下這個任務。
誰知道，竟然在任務開展的當天，突然冒出了一頭實力深不可測的龍……在它的眼神下，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已被看透。
這也是人類吃了情報缺失的虧。
深紅污染具有隨機性，或者說，有時候它會激發出一些看似弱小的生物的潛能。
哪怕是污染微弱的偏僻區域，也有可能誕生出極為強悍的深紅生命。
這種不確定性，加上深紅造成生物普遍暴躁嗜殺，導致深紅部落內部長期處於一種動態的、多變的狀態中。
上一次與深紅部落短兵相接，遇到的強敵是這一批，下一次，或許就是全新的一批成員了。
生死之變、強弱之變，在部落里十分常見，甚至構成了一種極為獨特的美感。
這一規律在部落內幾乎人人皆知，但實際上並不是很容易被外界得到的情報，深紅污染妨礙了很多觀察。
深紅部落的老對手風陽山，以及在情報方面極為出眾的暴雨，都較為清楚這些部落的特點。
但它們才懶得和人類交流這種細節信息，兩方可從來不算非常和睦。
於是人類方缺失了一些細節的信息，導致對深紅部落的情況的判斷與最優情況產生了偏差。
一般而言，這種偏差不會導致什麼——除非，足夠倒霉，正好碰到一頭剛被轉化不久的強大深紅生命，進駐了偏僻的據點，並正好發現了潛入據點的人類方臥底。
或者……有人在故意坑人。
尤桓絕不承認自己是後一種情況。
他把作為人類臥底混進來的朋友抓起來，不僅自己得到了抓臥底的功績，還從其他可能的強大祭司手中保護了朋友。
這怎麼能叫坑呢？
這樣想著，他神色一冷，像是不願意再聽地上這個小小人類的狡辯，身形陡然膨脹，變為龐大的原型。
膜翼扇動，在湖面上掀起劇烈的風暴，強有力的後爪抬起，如山嶽般向地上的人類抓去！
陳子凡在這頭飛龍扇動雙翼的瞬間，就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果斷地運轉起一門移動的功法，氣血最大程度爆發，腳一蹬地。
湖水被氣浪掀起數十米高的浪花，他如離弦之箭，向遠方衝去。
然而，即便他已經發揮出了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大速度，體內的氣血開始了燃燒，他依然能聽到死神般的翅翼扇動聲，不遠不近地保持在自己身後。
「吼——！」
飛龍冰冷、暴戾的吼聲響徹濕地，無數深紅生命被它召集起來，深眠中的深紅蟲群也展開了翅翼，密密麻麻的深紅如洪水般，從四面八方向陳子凡湧來。
希望其他三人不要因為自己的緣故，也被懷疑上。
他一邊拼命催動氣血，一邊祈禱。
忽然間兩頭渾身覆蓋紅色晶體的蠍子攔在了他面前，他厲喝一聲：「滾開！」
一拳揮出，類似龍吟的風嘯聲在黑夜裡響起，擋路的兩隻蠍子被瞬間粉碎。
他沒有半分停頓，踩著兩隻紅晶生命的殘骸繼續往前奔逃。
直到忽而間，附骨之疽般跟隨在他背後的扇翼聲消失了。
——隨即一道散發紅色螢光的腐蝕性液體瀑布，自他面前傾瀉而下！
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堪堪停住了腳步，一滴酸液飛濺在他身上，衣服瞬間被腐蝕出一個洞口。
若非他及時撕掉了這部分衣袖，酸液會在他手臂上貫穿一個冒煙的洞口。
風浪傳來，他只覺自己被重重掀翻在地，一根根泛著寒芒的利爪深深地刺入他身體兩側的地面。
他看到抓到自己的蒼白飛龍微微垂頭，神色毫無起伏地打量著自己，而後抬起頭，用深紅的語言對周遭一圈不敢上前的深紅生命說道：
「它還有幾個同伴，全部找出來，帶給我。」
包括祭司在內的怪物們，紛紛微微垂首表示恭敬，而後散開，按照吩咐搜尋目標。
尤桓低頭研究了一番在自己爪中顯得很小的陳子凡，發現這人一副擔憂同伴的表情。
他稍微安慰了一下自己的良心後，抬起尾巴上的尾爪，利爪張開，電光浮現，一道道藍光電磁鎖鏈將陳子凡牢牢地綁住，既不會傷及性命，也令他無法動彈。
他抓起打包完畢的「臥底」，忽而猛地一側頭，猩紅的目光向左側的陰影中看去。
「我、我們不是臥底！」
陰影里傳出緊張的聲音，幾個雙目猩紅的人類舉起雙手走了出來。
這個據點裡其他的人類都在這裡了，包括實力最強的那兩個男人，以及其餘三男三女。
那個曾告訴了陳子凡水源的事的女人仰起頭，看向蒼白色的飛龍，面龐上滿是震驚與畏懼。
這頭龍……此前從未來到過這個臨時據點，但就在它到來的第一天，所有的深紅生命，包括那些中階祭司，都聽從他的號令。
而這，單純是因為它足夠強大！
當它展露出自己的氣勢時，整個據點的氣息都被壓下，這種實力的絕對差距足以壓過一切地位上的尊卑，讓所有成員立即變為它的手下。
這種認知，令她的心臟不由砰砰跳得極快，難以抑制的恐慌感湧上心頭。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如此，生怕這頭飛龍把自己也當做臥底。
幸好，它只是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就移開了視線。
女人剛鬆了口氣，據點之外就傳來一陣翅翼拍打的嘯聲。
眾多深紅生命同時產生感應，紛紛向遠方看去。
一道身影展開翅翼，遮蔽了身後純白的月光，迅速地由遠及近，落到了濕地之中。
這竟然又是一個陌生的身影，擁有類似食草動物麂的頭顱，身體同時兼具狼、人類、馴鹿等動物的特徵，微微透明，從內部散發出油彩般深淺不一的紅色光芒。
巨大的身影在濕地中央落下，毫不在意自己踩死了一群路過的深紅蟲豸，周圍的深紅生命在感知到它身上與飛龍一般強悍的氣息時，也都閉口不言。
「啪」地一聲，新的身影將爪中一個渺小的人類拍在地上。
動彈不得的陳子凡看到這道身影時，瞳孔一縮——那個不是尤桓店裡的店員嗎？！
她被抓住了……那其他二人呢？
這時，他聽到這道新的身影輕快地開口道：「我過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這一個，其他的，貌似從別的方向逃走了。」
至少不是全軍覆沒……陳子凡聞言稍稍鬆了口氣，而後飛快地思索著該如何帶著隊友逃出生天。
旁觀的女人也在心中鬆了口氣，但這口氣松到一半，就見那麂首的怪物將頭轉了過來，看向自己，饒有興致地說道：
「哦？這裡不還有一個臥底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