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尤桓的回答,提出問題的劍仙微微點了下首,感嘆似地道:
「是啊,天道之屍……我等仙人為一己私心致使天道衰亡墮天,又前赴後繼地追尋祂……」
約書亞聽著,也饒有興致地向下方的大地看去。
哪怕整個世界都被來自焚宇的援助所鎮壓,大地上那酷似肌肉紋理的起伏依然清晰可見。
天道,是浮仙世界自然規則的具現化,可以看做包裹了一整個世界的真理之膜。
仙人們為追尋更高一層的大道至理,選擇去觸及這縹緲的天道。
——甚至更進一步,他們嘗試與天道融合,以自身融道的方法,去觸碰已經成為執念的大道。
而這一過程,或許是激發了某種排斥反應,或許是仙人操作不當,最終造成了天道的「死亡」。
當天道死亡,祂的屍體便從天空墜落,化作大地。
自始至終,尤桓借青龍之眼所看到的大地上的污染紋路,都是天道之屍的一部分。
芸芸眾生都無知無覺地踩在天道的屍體上生活著。
這個世界的「污染」,就是天道之屍腐爛後噴發出的「屍氣」。
如今所謂的真聖仙境,就是屍體內部的世界。
正是因此,仙脈傾覆後,才會有大量暗紅色氣體噴發——那是天道之屍開裂後,內部的屍氣噴發了。
掌門們會從地下出來,也是因為,它們早已為了大道,選擇與天道之屍融合,成為了在屍體內部活動的一種生物——更甚者,屍體的一部分。
這,就是浮仙世界異變背後的真相!
尤桓這一路上,早已通過所見種種,得到了這一猜測。
這也能解釋為何仙人們使用的法術,在他眼中好像都是大地在代勞。
在仙人扭曲的認知中,他們依然在像過去一般使用法術,但實際上,每一次他們動用法術,其實都是在利用與天道的聯繫,讓天道的屍體來實現他們的種種需求罷了。
不過,在大致明晰了真相後,還有一些方面他並未查明。
例如為何浮仙會在異變後封閉,這些看似在自由行動的普通仙人與天道的聯繫在哪裡。
這時,約書亞抬起了頭,頗有深意地道:
「事情已經發生,也就不必多說了,帶我們去屍體的內部吧。繼續讓你們所『敬愛』的天道往錯誤的方向努力下去,你們的世界只會滑向無可挽救的深淵。」
「掌門女士,你應該也不想自己徹底失去清明的神智吧?」
「……」那個提出問題的劍仙沉默了一會兒,「你們很敏銳。」顯然,她就是重霄派的現任掌門。
一個獨立存身、沒有像其他掌門一樣與天道融合的仙人。
「我可為二位指明通往真聖仙境內部的道路,但我等仙人不可進入其中,否則我等將重蹈清源、玉龍之覆轍。」
尤桓也沒想過找仙人當幫手,不然這群仙人到時候到底是自己的幫手還是敵人的幫手還難說:
「無事,但掌門是否能告知我們真聖仙境內部可能存在的敵人?」
「要說會與二位對上的大敵……」重霄派掌門停頓了一下,「恐怕就是各派各代的掌門與副掌門了,說來慚愧,除寥寥幾位外,所有未亡的掌門與副掌門,都已被天道之屍吸引。」
「此外,比之更為難應對的大敵,恐怕是天道之屍本身。」
「其環境之古怪,當年若非是我所修習的特殊劍意喚醒了我,我也會與其他掌門一般,迷失在其中。」
「此後,我也再不敢接近天道,便將真正的門派搬至北海高空,儘可能遠離大地。」
大地,天空……
有關真聖仙境內的古怪環境,尤桓早有預料,倒是掌門的最後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某些想法。
他看了眼上空。
越往高處,越遠離已經墜落大地的天道之屍,也就越「安全」。
這樣一塊「寶地」,除了重霄派,或許還有別的勢力也借用了,甚至借用得更為徹底……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掌門與隨行的另一位天仙一道,帶領他與約書亞向天道之屍進發。
上次他們進入真聖仙境就發現,自己並未到達此地的核心。
而進入核心地,也就是天道之屍真正的腔體內部的方法,果然在仙門手中。
在毗鄰陸地的冰冷淺海之上,他們接近了一道天然的海洋漩渦。
「從此處進入,二位將會被認定為是仙門中人,得到進入『內部』的資格。」掌門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導遊般認真說明。
「進入後,你們將『看』到通往內部的道路,摒除雜念,跨越自身認知,你們終將走進內部。」
「那裡是諸般之起始,也當是諸般之終結。」
「聽起來很有意思啊。」約書亞揮動雙翼,在漩渦上空觀察了一圈,而後對尤桓點了點頭,意思是沒發現問題。
尤桓也就微點了下頭,側頭對重霄派掌門道:「若我們長久沒有出來,你們也可考慮離開此世的事宜了。」
而後一龍一獸便俯衝進入了海底漩渦當中。
看到他們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不見,掌門像是半點不想在這裡停留般,立即向上飛去。
期間幾個地仙駕馭飛劍飛了過來。
其中一個仙人用硬邦邦的聲音道:「掌門為何讓他們進去而阻止我等進去歷練?」
掌門面上保持波瀾不驚,心中暗暗道這群只知道練劍的呆瓜,要不是她天天操心,本來就人少的重霄派早就全體滅絕了。
嘴上則高冷地道:「真聖仙境之內絕非善地,你等磨劍之心甚佳,但切不可急躁冒進,你等若進入那地方,定會在幾息之內丟失劍意,十幾息之內丟失劍心,自此再不可復返。」
地仙后輩們聞言依然感到遺憾,紛紛道:「掌門,那地方真有如此兇險?」
掌門肅然道:「那是超越神智界限之地。」
——就在重霄掌門對弟子千叮嚀萬囑咐之時,尤桓與約書亞進入了她口中的「超越神智界限之地」。
一波又一波舒緩的海浪從遠方湧來,浸濕了靠近腳掌部位的毛髮,尤桓抬起爪子看了看,他正在一處與外界的北海有些相似的海灘上。
但此地相比北海更為寂靜無人,嶙峋的礁石呈現一種寂靜的、黑暗的、褻瀆式的姿態,以古怪的圖案分布在灰藍色的海水當中。
一眼望去,冰冷的、灰暗的、無趣的海水向無垠遠方延伸,在地平線處與同樣灰暗的天空相連。
隱約可以見到一個龐大到難以想像地步的、模糊到無法描述形狀的形體,正矗立在那裡。
那正是上一次他們進來時沒能找到的,真聖仙境的核心區域。
在向那裡進發前,他看向一旁已經飛起來並抖著水的約書亞:「這裡到底在發生什麼?」
剛才與掌門的對話,已經透露出約書亞發現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東西。
約書亞下意識仰頭看了眼天空,簡潔地說出了一個詞:「孕育。」
然後他具體解釋道:「我能看到,所有的仙人,都和這具龐大的屍體以『臍帶』相連。」
「仙人們進階的道路,就是被天道重新孕育一次的過程。」
「人仙階段,他們與天道逐漸產生共鳴,最終成為天道的『胎兒』。」
「地仙階段,作為『胎兒』的他們誕生,在外行動。」
「天仙階段,經歷了與『母親』分離階段的他們,再度尋求與母親融為一體的方法,那些達到上品的掌門們,就是從『成人』重新變回母親子|宮裡未誕生的卵|子。」
「仙人許是以活物的意志影響了已死亡的天道,致使天道在那些掌門的幫忙下,一直在『內部』致力於一件事情,那就是孕育出『真正』的『活』的胎兒。」
「但是天道早已死了,死物怎可孕育出活物?那些神屍,就是它失敗的作品、死亡的嬰兒。」
「所以我說,天道正走在錯誤的方向上,再這樣下去,它只會把整個世界都拖下水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