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在法器上的仙人們從仙濯山出發後,一路南行,很快就看到了前方一大塊綿延千里、橫亘天穹的雲翳。
時不時地還有雷電在雲層間划過,乍亮的光照亮了幾位仙人白慘慘的臉。
「嗚——嗚——」
腳下的長舟微微搖動起來,發出嗚咽。
「噓……」領頭的仙人彎下腰,撫摸著法器上探出的白嫩的手臂,然後又抬起頭看向烏雲。
他冷然道:「承州北部全部被那頭仙獸拿走了,我們進去,把它活捉了,再把那頭從仙境逃出來的神屍殺死。」
至於承州百姓會如何,這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身後幾名仙人都是微微點首,其中一個可能是腦袋太大脖子太細,一點頭還把腦袋從肩上甩了下來。
他連忙用四隻手把腦袋扶正,然後輕輕催動腳下的法器,一行仙人沖入了雲層之中。
進入充斥雨珠與閃電的雲層,他們好似路過的幻影般不受影響。
只是偶爾穿過雲層或者雷電密集的區域時,他們的身影會發生閃爍,就好像存在於與現實重疊的另一層面的生命,受到了干擾一般。
很快,他們穿過了好似繭般包裹了整個承州北的雲層屏障,進入了承州內部。
從雲中出來,他們又進入了大霧迷濛的世界。
「不對!」領頭的仙人突然停下了,他沉聲道,「這氣息……不是仙獸!」
「這些霧在侵蝕我!」小隊靠後方,一個女仙人忽而驚呼道,她疑惑地抬起雪白的手臂,只見手上堆疊的鬆軟皮肉正像烤架上的烤串般滋滋冒著煙氣。
「先天凶獸……」領頭深深皺起眉,低聲道。
沒錯了,也只有那種先天即為了為禍世間而誕生的凶獸,與仙獸相對立的存在,其能力才會對仙人有那麼強的攻擊性。
甚至能傷害到【地仙】。
而他們這些仙人——都是地仙。
鍊氣化神,內胎轉外,重新孕化自身,祛除凡俗之氣,成為在凡世內外自在逍遙的真正仙人,即為地仙。
人仙仍然與俗世相合,但地仙本質已不再是凡人,而是從人仙時就開始蘊養與煉化的另一個自己,也就是「內胎」。
當內胎孕育完全,人仙即可褪去凡人之軀進入地仙之境,因為肉體超脫於俗世之外,他們行走於俗世間,就好像身處另一個世界。
他們遠離俗世,但同時又以更高層次之手,攪動著俗世的變化。
如同浮動在凡俗的世界壁膜之上——這就是浮仙世界的名字來由。
之所以要派出地仙進入俗世,抓捕那頭可疑的仙獸,則是因為先天仙獸生來就是地仙的水準。
地仙是後天脫去肉體凡胎,仙獸卻是先天並非凡物,可另一方面,它們也擁有獸類的特性,相比地仙,它們與世俗的結合更為緊密。
其實,這些仙人心裡都清楚,仙門抓捕世間仙獸,不僅因為它們「好用」,更是因為它們擁有太大的優勢了。
一旦讓這些實力強、天賦高,同時又願意恩澤凡俗的生命占領了上風,倡導出世的仙門很快就會陷入弱勢。
也因此,清源仙宮與以妖族、仙獸為主導的玉龍殿一向合不來。
當然,玉龍殿那些「仙」,也不是願意福澤百姓的神仙。
至於最後一個仙門重霄派麼……
領頭仙人心中正思忖著,從上空雲層中就陡然落下一道銳利無匹的劍芒!
「呼啦——」
法器之舟齊聲尖叫,在劇烈風浪中向兩側退去。
那帶有一往無前、劈開一切之意的劍芒落入了地面之中,承州某片廣袤的荒地上剎時出現了一道綿延數千里的裂痕,一直瀰漫到烏雲籠罩的承州之外!
仙宮的領頭摸了摸額頭上淡黃色的血跡,看向高空冷聲道:「你們重霄派不在北海好好待著,來這裡幹什麼?」
「聽說這裡出現了一頭陣仗很大的仙獸,我們來殺它。」
平靜的聲音落下,細細聽去,那聲音好似完全由刀劍碰撞的鏗鏘聲音組成,通過音調音色的轉折變化,模擬出了人類的聲音。
緊接著,三道身影慢慢降低高度,出現在清源仙宮的幾位仙人面前。
這三個仙人就好像用一個模子造出來的,一模一樣的制式服裝,背負一劍,面容冷峻,看不出性別。
站在最中間的仙人又開口補充了一句:
「北海雖大,但可供磨劍之物不過那幾類,此次我帶兩位師妹來中原試煉,意欲尋找更獨特的磨劍之物,這頭仙獸想來會符合我的標準。」
聽到她平靜的話語,仙宮的領頭不由眯起了眼睛,腳下的法器也翻搖不定,一隻只嫩白的嬰孩小手向重霄派三仙的方向探去。
他沉聲道:「中原是我們仙宮的疆域,你們重霄派想要處理我們疆域上的東西,需得先問過我們的意見。」
重霄派的大師姐無所謂地道:「我們做事從來不需要別人的意見。」
看到面前幾個仙宮的仙人眼睛都豎了起來,腳下的法器蠢蠢欲動,她又補充了一句:
「——更何況是你們這些醜人的意見。」
「找死!」
仙宮的隊伍里,一個年輕氣盛的仙人終於忍不住了,手中掐了一個法決,重霄派三仙周圍的空氣猛然扭曲。
重霄派大師姐眸光一閃,眼中似有寒芒飛出,周遭的空氣中瞬息出現一道環狀寒光,下一刻無形的扭曲被直接切斷。
「既然你們要阻攔,那就先殺了你們。」她說了一聲後,左右兩個師妹背負的劍都瞬間突兀地出現在了手中。
「……一起上!」見情況如此,仙宮的領頭也忍不住了,一聲低喝,兩大仙門的隊伍就戰在了一起!
剎那之間,來自重霄派磨礪到極致的劍芒就在全場亮起。
重霄派的主旨就是萬物不取,僅取一個「破」字,他們相信世間沒有什麼不是手中的劍無法破開的,如果不能,就是劍磨得還不夠利。
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只需要一劍在手即可!
隨著三位重霄派的仙人開啟了攻勢,一瞬之間仙宮所有仙人都受到了至少十輪斬擊!
一道道割裂的傷痕出現在體表,淺黃色的血液飛出,在大霧中尖叫著被蒸騰湮滅。
「嗚——」
甚至有一艘法器之舟直接被攔腰斬斷,在滿船最為純潔的剛出世的嬰孩的啼哭聲中,墜落在地,觸碰到了地上那道綿延千里的劍痕,立即被斬成了碎片。
但仙宮也不是好惹的,作為三大仙門之一,重霄派求「純」,清源仙宮則求「變」,是三派之中法術變化最多的仙門。
隨著他們身上一對一對手如蓮花般展開,豎起的眼眸所看向之處,現實產生了劇烈的扭曲。
空氣中出現凹陷的黑洞,吞沒了劍鋒;從大地升起的肉須無限增殖,形成泛著肉泡的囚籠,將重霄派的一個仙人囚住。
大地在兩方的激烈戰鬥中顫動不已,一陣又一陣如腸鳴般的聲音貫徹世界。
「嘶——」
一個仙人被劍光斬成兩半,分開的兩部分對稱身軀在停滯了瞬息後,再度由一道道粘稠的絲線連接在一起。
他長大了嘴巴,空洞般巨大的嘴中發出了憤怒的嘶鳴。
聲波影響下,切開他的重霄派劍仙身周突兀出現一根根枯瘦的手臂,將其抓住。
劍仙「嗤」了一聲:「你們仙宮的人不僅長得噁心,法術模樣也很符合你們的德性。」
她正欲持劍反擊,背後的遠處卻傳來一陣激烈的振盪:
「轟隆——!」
河流的咆哮聲震動了整座承州,無形的衝擊波席捲全場,瞬間蓋過了他們這些仙人的爭鬥。
她回頭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啊,打起來了,仙獸和神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