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烏雲在鎮子上方凝聚,雨滴淅淅瀝瀝地飄落。
「……」
一個鎮民停下了動作,愣愣地抬起手,看著雨點落在自己的掌心。
「滋滋……」
雨點與皮膚觸碰之處冒起了幾縷暗紅色的煙霧,仿佛沸騰了一般。
已經嚴重異變的鎮民是感覺不到疼痛的,但他對這雨產生了本能的排斥感,就如它正在消除自己的存在一般。
很快,這些鎮民陸陸續續地察覺到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水中的不對勁,發出了略有扭曲的音節,做鳥獸狀散,尋找避雨之地。
但這些鎮民的躲避,無法妨礙雨對整座小鎮的淨化。
烏雲越積越沉,淅瀝小雨很快變為瓢潑大雨,嘩啦啦地沖刷整個小鎮。
從雲層上空俯瞰,可以看到這片突如其來的雨雲覆蓋了大約整個小鎮的範圍,邊緣還在不斷蔓延。
雲層邊緣呈現白玉般的質地,相比普通的雨雲似有些許不同。
雨水降落之地,鎮上那條流淌暗色的粘稠河流開始漸漸褪色,並冒出縷縷蒸騰般的煙霧。
暗紅色的大地、被古怪污物覆蓋的房屋,也在被雨水浸潤之後,像是被沖刷掉了一層污漬,漸漸露出原本的模樣。
「嗚……」
隨著雨水的淨化有條不紊地逐步推進,河流與大地似是終於忍耐不了了,一陣沉悶而悠長的鳴聲在鎮中迴蕩起來,類似腸胃的鳴叫,黏膩古怪。
河流倏然間劇烈翻騰起來,滾滾熱流從中湧出,欲要把從天而降的雨水蒸騰出去。
然而雨水在蒸騰後,反而化作快速瀰漫的霧氣,朦朦朧朧籠罩了整個小鎮。
緊接著一種比雨水中的微弱淨化更為強大的淨化能力,在這瀰漫全鎮的霧中無聲降臨!
[景福澤世]:主體周圍區域自動形成福地,環境潔淨度、均衡度、氣運持續上升。
此刻,屬於青龍的技能領域借著天賦[氣象操控]帶來的大霧全面覆蓋了整座小鎮,小鎮中那些最新的、最明顯的由河流帶來的污染如遇到了天敵,漸漸消退。
「……」
異化嚴重的鎮民們站在屋檐下,默默凝望正無孔不入地滲透進整座小鎮的雨霧。
漸漸地,那些污染較輕的鎮民眼中,出現了一絲清明的神色。
「啪嗒。」
突然間,一處已經廢棄的房屋內,通往地窖的木板門被打開了,一張瘦削髮黃的臉龐探頭露了出來。
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看到已經滲透入屋子裡的霧氣時,一開始很是警惕,但在用面頰感知到霧氣那冰涼舒爽的觸感時,眼睛一亮。
即便這個孩子是想要繼續警惕未知的霧氣的,但霧氣給他或她帶來的感觸太過舒適,使得其神情掙扎不已。
「外邊怎麼樣了?」孩子身下的地窖內,傳出稚嫩的問話聲。
把頭探出來看情況的孩子遲疑地說道:
「下了很大的雨,還有很大的霧!我看不清了……可我覺得,這霧是好東西……」
「快回來!如今咱們陽柴鎮和水搭邊的能有啥好東西!」
下方傳來焦急的喊聲,同時有稚嫩而乾瘦的手扯了扯探出頭的孩子的衣服。
「但是,真的很舒服、很清徹……」那孩子依然有點猶豫。
「快回來,把門關上!」
「我們已經不能繼續在下面待著了!可以吃的東西……都吃完了!」
這時,第三個聲音加入了對話。
「可是——」
就在三個孩子說話的功夫,無孔不入的霧氣已經從打開的木板門,緩緩流入地窖。
地窖里頓時傳出好幾個孩子驚慌的呼喊,隨即是疑惑的聲音。
「和孔宛說的一樣,確實很舒服,冰冰涼涼的,像是洗澡……」
「我知道了!這是神仙的法術!神仙來救我們啦!」
「等等,別出去!」
「沒吃的了,我們必須出去!」
在一陣焦急與驚喜交錯的聲音中,一個又一個孩子從地窖里直接走了出來。
他們大多身形較為瘦削,很明顯有營養不良,但眼神相當清澈,對話間也沒有任何神智上變異的症狀。
此時,屋外的大雨還在滂沱,反觀河流的反擊卻逐漸微弱下去。
雨滴擊打在地面上,並沒有化作平常的水窪,而是化散成迷濛的霧氣,成為覆蓋整座陽柴鎮大霧的一部分。
涼爽的霧氣所到之處,從暗紅色的污染到常規的污漬,都漸漸消失。
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涼感充斥了孩子們的鼻腔,他們此生都從未如此清爽過,就好似脫下了從出生背負到現在的某種負擔。
就算是抱有懷疑的孩子臉上的表情也開始鬆動。
很多孩子張開嘴巴,試圖用舌尖去品嘗霧氣。
就這樣,一群孩子邁著紛亂的腳步,走到了廢屋門口——
「小心!」孩子中個子最高的那個,也是一直抱有懷疑的那個突然大喊一聲,一把將走在最前面的矮個男孩往後一拽。
下一刻,半開的屋門外探進來一道巨大的黑影,雜亂的利齒在涎水飛濺中上下咬合,卻只咬了個空。
「嗚……嗬嗷!」
見一擊不成,「砰」地一聲巨響,破舊的木門直接被撞碎,一道健壯高大的四足黑影衝進了屋內!
迎接它的是第一個探出頭的名叫「孔宛」的女孩揮出的木棍。
「噗」地一聲,木棍直接穿透了黑影面部的爛肉,戳進了它的腦袋內部,再從另一邊探出,稀稀拉拉的腦漿被帶出來,落在地上。
這顯然對於黑影毫無意義,它猛地一甩頭,小半個爛掉已久的腦袋直接被甩飛出去。
它裂開口裂極大的血盆大口,密密麻麻的牙齒胡亂在口腔內生長,涎水從牙齒的縫隙間溢出。
這是孔宛隔壁家養的看門犬,但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相比在早期還懂得主動趨利避害、規避河水污染的人類不同,這些低智的動物接觸河水最多,也是異變最快的。
變異得不成模樣的黑犬步步緊逼,從喉間發出怪異的嘶吼,孩子們神情緊繃,步步後退。
幾個瘦弱的孩子是決然敵不過這頭黑犬的。
絕望在沉默的孩子們之間瀰漫,直到突然間,他們前方的霧氣向兩側散開,自動形成了一條道路。
「吼……」黑犬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猛然轉身,對著門外的霧氣嘶吼。
孩子們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中落入了一道緩緩從霧中走出的青色剪影。
那絕對是他們此生見過的,最美麗,也最威嚴的生命了。
以他們貧瘠的詞庫,甚至無法想到任何一個形容這個生命的詞彙。
最終,是孔宛脫口而出:「龍!」
與此同時,黑犬也在嘶吼聲中,本能地向這道青色身影撲了上去!
但下一刻,它的身影就淹沒在了突然濃郁作一團的霧氣中。
尤桓看向自投羅網的獵物,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個鎮子上看到非人類的異變怪物。
從屋子裡這些孩子的目光來看,就算在普通人眼中,它也是個怪物。
這種明顯的異變很有意思,之前他在這個世界見到的各種生命,例如仙人以及有不同程度異變的百姓,在普通的視野中都是正常的模樣。
造成承州災難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是與仙人有關的東西嗎?
思考間,被濃郁霧氣困住的黑犬也在一聲長嚎後發生了變化,腐爛的外表徹底脫落,露出擁有健壯的肌肉與修長流線型體型的,頭部由一張大嘴組成的怪物。
相比之前殺死的仙人,它看起來竟是更「美」一點。
這種情況令他感到奇怪,但沒有使得他處理黑犬的動作產生片刻停頓。
針對青龍的能力,他也進行了種種考慮。
[騰雲駕霧]只能用於飛行以及輔助雨霧的控制,[氣象操控]在高空與開闊地帶才能發揮較好的效果。
[先天仙體]只能用於修煉,[景福澤世]則是場地能力,其淨化污染的能力僅能用於輔助。
倒是青龍作為仙獸,身體很結實,但要是生撕這頭野獸的話,也太不優雅了,不利於下一步行動。
於是他找到了浮仙世界歷史資料里,那少量的關於法術的描述。
這些可都是正統法術,未受到污染,只不過因為天地靈氣變化,他只能全部利用自己產出的有限的靈氣,作為法術的動力源。
眼下,他將其中一種最為基礎的用於塑形的法術運轉起來。
籠罩在黑犬周圍的濃霧,在眨眼間結冰!
一道又一道的冰凌自霧中長出,從四面八方刺入了黑犬的體內。
黑犬還未來得及動彈,就這麼被密密麻麻的冰刺,扎死在了原地。
然後他又使用了一個基礎的移物法術,將被扎穿的黑犬移動到了一邊。
一道道青翠藤蔓自他身後的地面上一路蜿蜒進來,纏繞住了黑犬,一眨眼就將其帶走了。
從黑犬出現、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到黑犬被出現的青龍輕而易舉般地解決,在孩子們眼中是近乎一瞬的事。
在他們看來,就是大霧向兩側打開,那道充滿威嚴與神聖感的身影只是看了黑犬怪物一眼,就將黑犬解決了!
「……」
他們張大了嘴,發愣地看向靜靜站在原地的龍影。
「咚!」突然有個孩子跪了下來,「多、多謝神仙救命!」
他這麼一跪,咚咚的聲音接連傳來,在場幾個孩子都跪了下來,向站在門口的青色身影連連磕頭。
「多謝神仙救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