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桓讓開的瞬間,維羅妮卡流暢地接上。
此時尤桓的[智性光環]剛剛結束,趁著科恩還沒緩過來的短暫瞬間,維羅妮卡先是扇動恐怖之翼,延長了科恩的僵直狀態一瞬。
而後黑暗恐怖真理展。這一次輪到科恩體驗了。
科恩的世界瞬間被純粹的黑暗淹沒。
伸手不見五趾的黑暗中,他仿佛聽到無數長蛇獵手,在身邊盤旋遊走的聲響,感覺到了從上方拍打下來的寒風。
似乎有無數雙幽暗的眼眸,潛伏於暗處,蠢蠢欲動地看向他。
漸漸地,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尚且年幼的時代。
沒有視覺,沒有嗅覺,沒有觸覺,沒有一切感官。
沒有手腳,沒有可以順暢移動的身軀。
他就像一團沒有生命的肉塊,在第九十九群天那永遠徘徊著大風的高草原上,做他當時惟一可以做的事——
思考。
思考,再思考。
像尋常生命的呼吸一般,思考。
他知道有多少危險,多少超越想像的怪誕,環伺在自己身邊。
但他同時也不知道,因為他沒有感知,他只能想像。
而想像,就是最大的恐怖。
然而科恩此刻清晰地知道,他已不再是那個無知覺的肉塊。
他已經得到了生命的軀殼。
這些感覺,都是維羅妮卡的恐怖真理帶給他的錯覺。
思維轉動之間,周遭的黑暗漸漸退散,重新露出閃爍微光的群星。
萬千植物在身邊如群蛇涌動,當維羅妮卡的恐怖真理被驅散時,這些植物無聲追逐上去,悄然撤下了恐怖真理的些許末梢。
立即有大量有關維羅妮卡的「信息」,落到了科恩腦海里。
此時他又感受到了強烈的注視感。
扭頭看去,一道白色身影正立於稍遠的地方,三隻鮮紅的眼眸平靜地看過來。
科恩心生警兆,立即知道尤桓的這種觀察,最終能對自己造成很不利的結果。
他猜得很對,尤桓此時正趁著維羅妮卡牽制住了科恩,對科恩使用秘術·侵命篡機。
改良後,這道秘術不需要拿到對應的生機密碼才可使用。
只要他持續地發動秘術,就能一點點獲取到目標的生命信息。
獲得足夠量後,即可發動後續的致命效果。
科恩察覺到了威脅,自然不能讓尤桓繼續發揮。
尤桓的侵命篡機需要持續獲取信息,科恩的秘術·菌孢同化何嘗不是如此?
只有獲得目標足夠的信息,他的孢子才能同化對面的身軀。
甚至於這一招還有更致命的變化……
身影一動,借用遍布全場的孢子,他瞬移到了尤桓近前。
上方,尤桓的真靈立即一爪拍了下來。
可科恩的身影連連閃爍,每一次都藉助崩散孢子的方式,將真靈的攻擊轉移了出去。
真靈的壓迫感還在加深,但還沒有到達致命的境地,那麼科恩就還有行動的機會。
真靈的進攻、科恩的躲避,都發生在短短片刻間。
瞬息後,他就突入了尤桓防守的內圈。
近距離接觸,使得獲取信息的速度飛速上漲,使用菌孢同化的進度瞬間填滿。
尤桓背部鬃毛稍稍炸開,他感覺到了足以致命的威脅。
一般的菌孢同化,可以同化目標的一部分。
但若是信息足夠,並且科恩付出足夠強大的力量,菌孢同化可以一瞬把目標全部轉化,徹底變作科恩自己的一部分!
與尤桓的侵命篡機一樣,這也是一種強致死的手段!
可也就在這一瞬,一道黑影急速趕到,是維羅妮卡來了。
她的身影完全化作了一團搖晃不定的黑煙,黑煙深處散發出一種充滿邪性的詭異力量。
她同樣是有強致死手段的,但那需要一定時機才能發動,眼下,她更多是使用那一手段的起手式,試圖打斷科恩的動作。
然而,面對維羅妮卡的阻攔,科恩似是早有準備般,突然調轉了攻擊的方向。
菌孢同化的目標極為流暢地,從尤桓變更為維羅妮卡。
準備完畢的秘術發動。
密密麻麻的植物,從維羅妮卡的身體各處瘋狂長出。
編織,纏繞,同化,生長。
不過剎那間,她就在原地化作了一株植物纏繞而成的參天巨樹!
按照菌孢同化的終極效果,維羅妮卡應當從身軀到意識,再到真理,已經完全被科恩的孢子轉化完畢。
維羅妮卡,死了。
科恩此前已經與維羅妮卡有許多接觸,積蓄了相當多關於她的信息,因此秘術發動得無比順利。
但看到眼前這棵參天巨樹,他心中還是很不確定。
維羅妮卡,令焚宇眾生心生恐懼的,赫赫有名的黑暗捕食者、恐懼吞食者,會這麼輕易地被自己殺死嗎?
剛升起這個念頭,他神色一變。
纏繞身軀的諸多植物劇烈搖晃起來,似有潰散之兆。
他的胸膛處劇烈鼓起,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他體內膨脹、凝聚。
「砰!」
突然間,他的一整個胸膛,以及小半個身軀,被一張從體內探出的大嘴吞吃乾淨。
一對鋒利的爪子扣住科恩殘餘的身軀,緩緩將整個身體帶了出來。
——維羅妮卡抖了抖新生的身體,一振翅,就從科恩的身體裡翱翔而出。
飛到尤桓上方,她看向僵在原地的科恩,大笑道:「科恩,你的同化根本沒法殺死我,我很失望啊!」
科恩臉上露出了短暫的驚愕,隨即恢復平靜。
破損的身軀緩緩復原。
他與維羅妮卡對視一眼,慢慢彎起眼睛,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無論怎樣,能夠看到我此前沒有見過的,有關你的新東西,我也挺高興的,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愣了一下,感嘆道:「科恩,你還是老樣子。」
而後她看到科恩的身軀,從身體中線慢慢浮現出一條黑線,神色微變,對尤桓喊道:「做好準備,他終於要展露『本真』,最後一搏了!」
尤桓此前也大概清楚,科恩的植物只是外在的軀殼,他的本真,也就是他的內部,是一種更危險的東西。
聞言他立即將生機運轉激活到了最大功率,做好了應對準備。
剛做完準備的剎那,科恩的外在如衣服般一層層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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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了屬於科里索科恩的「本真」,他真正的模樣。
密密麻麻的,傘狀的真菌結構,彼此藉助菌絲連接,組成了一具獸型的乾瘦身軀。
那些真菌……或者說勉強可以比作真菌的東西。
——它們顫抖著,蠕動著,連接著,分離著。
是絲網,是串珠,是眼眸,是肥美的肉,是乾枯的心念。
無窮無盡的超越黑暗的黑暗,超越肉眼的光彩,從這顫動的「本真」中噴薄而出!
那些菌絲,那些心念,那些血肉,零零散散,密密匝匝,掛在了尤桓的兩角間,粘附在了皮毛上,純白的毛髮不復雪亮。
尤桓無法形容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科里索科恩的本真是一具乾瘦的身軀,但同樣到處都是,分布在他四周,同樣在他看到的一瞬間,分布到了他的思維最深處。
正常的念頭運轉,開始減緩。
等等,什麼是正常的?什麼是不正常的?
他眼下看到的,跳動紫紅雲彩的光芒是正常的嗎?
他所感受到的,爪子抓撓肉體的痛苦是正常的嗎?
難道遍布四周的,飽滿的金色果實不是正常的嗎?
難道他心靈中感到的,無比的欣悅不是正常的嗎?
難道快樂不是痛苦嗎?敏銳不是一種看到花朵盛放的喜悅嗎?
骨頭不應當是在血肉外面嗎?喉嚨不應當暴露在緊縮的真空中嗎?
他看到自己站在自己的大腦上,頭骨打開,大腦的每一道溝壑化作了豐美的平原。
在心靈深處,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嚎叫著:
理智值……飛速流失!
但他無法理解那個聲音的意思,生命本應該擁有理智嗎?
他應當擁有「理解」本身嗎?
當他躺在柔軟的光芒中,在上升的夢境果實中下降時,他難道還需要理智嗎?
……需要?
他抬起眼,目光穿越那些躍動的、彩色的景象,看到了科里索科恩的「形體」。
心念一動,秘術·侵命篡機發動!
一瞬間,那些飽滿的果實枯萎了,柔軟暖和的光線凹陷了,腦溝回的平原坍塌了。
——尤桓吸了口氣,猛地甩了下腦袋。
腦海中依然殘存著醺醺然的感覺,眼前有大片景物晃動。
但再往前看去時,至少他能看到科恩的身軀在飛快地塌陷,說明頂著理智值以恐怖速度流失的效果,他真的發動了秘術,而不是他的幻覺。
科恩的生命本質,在他一道秘術作用下,正發生劇烈改變。
哪怕科里索科恩有著可怕的本真,也是存在「生命」的,而有生命,就會受到他的秘術的影響。
此時,真靈的蓄勢也終於完成。
頂天立地的真靈,在大片殘存的幻光中出現,爪子似慢實快地落下,即將拍中科恩——
後者抬起凹陷的、枯萎的、飽滿的眼睛看了尤桓一眼,先於真靈一步,消失在了神話星帶。
科里索科恩棄權了。
真靈失去目標,重新變作一條小龍,飛到了尤桓頭頂。
真靈光芒所照之地,尤桓眼中的幻象漸漸消散,但他覺得自己的神智貌似還是不太清醒。
證據就在於眼前的維羅妮卡變成了兩個……
……等等。
尤桓默默與兩個維羅妮卡對視。
這不是幻覺。
維羅妮卡什麼時候把她的正體帶過來了?
兩個維羅妮卡,咧嘴對尤桓一笑。
眼看兩個維羅妮卡即將聯手攻來,尤桓飛速道:
「我棄權!」
他方才找維羅妮卡聯手戰鬥,只是為了對付科恩,這個違背了與他的盟約的傢伙而已。
眼下他還處於低理智值狀態,時不時會出現幻覺,在這種時候還想與兩個維羅妮卡戰鬥……
除非他用出真命幽影分身。
但他認為沒必要在一場大會中暴露全部底牌。
反正他最初的目的,就只是進入前三而已,目的達到就足夠了。
話音落下,他視野一轉,只覺天旋地轉……
再一睜眼,他發現約書亞正站在一邊,好奇地打量他,又看看旁邊早一步出來、正在緩緩恢復的科恩。
而後他注意到約書亞的目光越過自己,看向了自己身後。
轉頭一看,維羅妮卡也從神話星帶被轉移出來了。
【寰宇之門】的巨大幻影出現在上空,群星震動,發出聲音:
「英銳大會已經結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