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姨是一個時髦精緻的中年女人，站在櫃檯里一手掐著腰，一手在空中比比劃劃的，十分潑辣：「伍斤媳婦買東西，非要把我家綁在一起的貨拆開買，這讓我家別的東西咋賣出去？」
伍斤媳婦一聽就不樂意了，跳著大叫：「你就是坑人！你就是嫉妒我家客人多，賣的錢也多，才來坑我家！老馮你還要不要臉吶！街坊住著，你非得把關係搞這麼臭，那就別怪我！」
伍斤媳婦轉過身朝著門口不明所以的路人們高聲說道：「你們以後也別來她家買東西了，她家就是黑店，我買幾條煙居然讓我跟襪子洗衣粉啥的一起買，一百多塊錢的東西算下來三百塊錢！」
「呦，三百塊錢，我一個月工資才三百。Google搜索」
「那你掙得挺多啊，我一個月才八十。」
「黑店，絕對是黑店！」
我悄悄看了眼櫃檯里的馮大姨。
「之前就聽二叔和附近的店家叔叔阿姨們談論過一個月的月收入，馮大姨說她一個月能掙一千多。」璐璐在我身後和晨曦咬耳朵。
韓子奇拉拉我袖子，指了指玻璃櫃檯上小山一樣的貨：「雖然這些貨有三百塊錢，不是淨收益，但是拋出成本價，應該也能掙平時一天的收益了，這樣算下來，即使一天沒有客人也沒事，一單就掙回來了。
我的天，韓子奇咋連這都知道？
我驚訝地扭頭問他：「你咋知道？」
「之前你和璐璐回鄉下，我在餐館裡的時候，經常聽他們嘮嗑，總結出來的。」
哇，我突然好崇拜韓子奇！
外面的人說話的風向已經偏向伍斤媳婦了，都在說馮大姨家是黑店。
伍斤媳婦腰板挺得筆直，仿佛外面站著的都是她的後盾。
伍斤和李強臉上也出現了得意之色，斜著眼睛看馮大姨，他們還交頭接耳，時不時瞪著眼睛看向二叔。
馮大姨突然掏出一個手絹抹起眼淚來：「你們血口噴人吶，你們仔細算算，這都是你們平時常買的東西，一樣一樣買至少得四百塊錢，我綁在一起賣便宜了好幾十，咋就成了黑店啦，哎呀，沒有天理呀，誰聲大聲就有理呀嗚嗚嗚。」
這時，對面那條街的超市老闆擠了進來，站在櫃檯前，仿佛非常吃驚的樣子。
「啥？你咋這麼賣？你不怕賠本啊！你這麼便宜讓我們幾家咋做生意啊？」
另一個超市老闆也擠了進來：「是啊，馮姐，你這好心還被當成驢肝肺，還被人說黑店，你圖啥呢？」
伍斤媳婦也愣住了：「便宜這麼多？」
「嗚嗚嗚嗚。」馮大姨拄著櫃檯，哭得梨花帶雨的。
黃叔都開始往出掏錢包了。
「這麼便宜，她不買我買！」
「起開你！」
黃叔扒拉開伍斤媳婦就要上前，但是伍斤媳婦別看長得個子小，力氣非常大，兩隻手拽住黃叔的袖子往後一扯，黃叔差點一頭撞到貨架上，幸好韓叔叔抱住了黃叔。
黃叔氣得跳著腳：「我說你這人有沒有點素質啊！」
結果卻迎來外面一大片人怒懟的目光。
黃叔訕訕的笑笑，把空盆藏在了身後。
伍斤媳婦豪氣地把三百五十一塊錢拍在櫃檯上，砰的一聲，玻璃台面差點被她拍碎了：「別搶！這是我的！伍斤李強，往家搬東西！」
外面的聲音更嘈雜了。
「還真是，我剛才粗略的估算一下，櫃檯上那些東西零散著賣真得四百多，這便宜的力度很大啊！」
「咱們也買點吧？」
「買啥，咱也用不上啊？」
「管他用上用不上，便宜啊！」
「老闆！給我也來一套！」
「我也要！」
「給我一套！」
外面的人跟瘋了一樣，一個個掏出錢包往裡擠，超市里本來地方就小，他們一擠進來我頓時感覺難以呼吸，因為我的臉左右各貼著一個人的屁股，快把我夾死了。
幸好璐璐拽過了我：「暖庭！過來！」
「來了！」
我跟個猴子一樣，在大人屁股後頭亂竄，跟著璐璐往牆角去。
竄著竄著，我就看見了一雙踩著青灰色腳板的腳……我心頭一驚，抬頭發現正是李強！
我又驚訝地低頭看那雙腳，這雙腳咋還有實體了？
伍斤給李強使了個眼色。
李強頓時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各位，超市太小了，不如大家到我們五金店去聚聚，等會再來！」
「暖庭！快走啊！別踩著你！」
兩道聲音一起衝進我的左耳和右耳，我卻一個都顧不上，因為……
咕咚。
我咽了口口水，濕潤了下乾巴巴的嗓子。
我看見李強的身上有一股白色的稀薄的氣，正在往他腳下流動，流到那雙青灰腳的腳背上。
那雙腳的後腳踝突然出現兩張小嘴兒，咕咚咕咚地往嘴裡吞咽那股氣。
氣咽下去之後，那雙腳的顏色就更黑了點，還發出一股臭味，就像大夏天沒人的樹溝子裡，有一隻已經爛得出水的死豬那樣的臭味兒。
「嘔——」艾瑪，這味道也太嗆鼻子了，一下子快給我熏吐了。
一隻熟悉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抬頭就看見二叔表情凝重的臉，二叔把我抱起來往外擠。
好不容易擠出去了，空氣一下子就流通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可是那臭味就像長了爪子，抓在我鼻子裡不出來，熏得我更難受了。
二叔把我放下來，領著我坐到餐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隔壁擁擠的人群。
二叔的聲音冷得跟冰櫃一樣：「剛才是不是有異動？」
我忙不迭地點頭，十分著急地要把事情跟二叔說！
「二叔，剛才李強腳底下的那雙腳，有實體了！後腳腕子還有兩張嘴！李強身上有白氣被它吃了！」
「什麼？！」二叔正在往出掏煙的手突然頓住。
這時，隔壁超市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李強和伍斤率先走出，原本爭吵著要在超市買東西的人們，一個個跟乖寶寶一樣，跟在伍斤和李強身後走出來往五金店去了。
二叔我兩的腦袋就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移動。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
因為這一段短短的時間內，李強踮著腳……不對，他踩著的那雙腳，已經從青灰色變成了黑灰色。
李強身上的白色氣息，正瘋狂地湧進那兩隻腳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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