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
苟無月沒動,白衣嘗翼反倒爆喝一聲,第一時間化作光影飛上了高空。
他知道,無論雙方大佬交談如何,這一次行動的準則,永遠不可能變。
即便無月前輩真的欠了面前這聖奴首座的人情,但有些事情,並非是區區一個人情,便可以揭過去的。
作為無月前輩最貼身的助手,那就要在連無月前輩都一時沒法做出決斷之時,來一記當頭棒喝。
公歸公,私歸私。
白衣對聖奴……
這件事,無月前輩一人,獨斷專行不了!
下不了的決斷,便應該由其他人來承受。
即便這一出手的後果,將會很難承受……
「光線律動!」
嘗翼連半分猶豫都沒有,雙手往後方一甩,當即爆成了晶瑩光點,融入了天道之中。
下一秒。
所有人便感覺天地在瞬息間黑暗了一下,然後重現光明。
可再度出現的光明,似乎已經和先前的光明有所不同了。
「停下。」
蒙面人腳在半空一頓,身子穩穩噹噹剎住。
後方緊隨著的岑喬夫和說書人也立馬察覺不對,倆人同時止步,連呼吸都停止了。
可徐小受思緒雜亂的跟在後頭,腦子裡還在想著其他的事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聽聞聲音之時,他即便想剎車,腳步也已經邁了出去。
「嗤~」
空氣中泛開了漣漪。
徐小受一動不敢動,冷汗從額角滲出、滴下。
「怎麼?」
他有些驚疑的問著。
怎麼一瞬間,大傢伙都不動了?
即便是白衣,此刻也是個個定形。
奔跑的奔跑、飛馳的飛馳……
連金雞獨立、魚躍龍門等各種姿勢都有,蔚為奇觀。
那白衣嘗翼動手之後,像是空間都被定格了一般。
每個人,甚至連半分動靜都無。
就連呼吸聲,都變得悄然無息。
「淅淅瀝瀝……」
雨聲重歸在耳畔嘈雜。
徐小受感覺到了不對。
那雨,從天穹而落,本該是一滴滴的。
可每一滴從半空墜下,落到地面之時,卻像是在中途被切割了數十萬刀般,紛紛碎碎,化作朦朧霧氣,四處揮灑了起來。
全場雨勢豁然化作了一個超大型號的加濕器,胡亂噴灑。
雨霧蒙蒙亂飛。
這態勢,完全叫不成雨了,最多只是天穹在噴霧!
「咕嚕……」
徐小受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像是蝴蝶效應一般,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
「受到攻擊,被動值,+9999。」
「受到攻擊,被動值,+9999。」
「受到攻擊,被動值,+9999。」
信息欄蹭蹭蹭彈出三條信息。
徐小受當即被震撼到。
「9999?」
這特麼是極限值吧!
「我,在一瞬間,受到了三次極限傷害?」
徐小受心頭掀起萬丈波濤。
直到此刻,身體幾處地方,才傳來了劇烈的痛楚。
「嗤~」
一聲嗤響。
徐小受方才邁出去的右腿,整一條爆開,化作迷濛血霧,連骨肉都被切割成了齏粉,和著飄飛的雨霧四處飄逸。
「嗤~」
再一聲嗤響,徐小受喉結處爆開,血柱化作血霧迸射。
方才因為吞咽動作而喉結滾動的位置,直接被莫名力量削平,半點碎肉不剩,切口處異常平滑。
「嗤~」
又一聲嗤響,因為一句「怎麼」二字而有所動作的嘴唇,同樣直接粉碎。
鮮血汩汩的流。
徐小受整個人僵硬了。
劇烈疼痛差點令得他嚎啕大叫。
可莫名其妙的傷害,更加帶來了源自靈魂層面的恐懼,死死遏制了他想要抽動的身體。
徐小受深知,這個時候,可能真的一動,他整個身子,都要如這雨霧一般,當場齏滅了。
「什麼鬼東西!!!」
心頭震撼,徐小受專注「感知」,這才隱隱約約看得見四方天地的光線,比之平時要亮多那麼幾分。
再細細一瞧。
這光亮儼然是經過人為調控,在此刻,是由無數細密光線交織而成。
光本無形。
可那白衣嘗翼,竟將光亮壓縮成有形,化作了富含極致切割之力的光線,直接封鎖了整一方空間。
「這得是多大的工程?」
徐小受「感知」放眼全場,赫然能瞧見,四周數里之地,都是同樣的效果。
那幾乎是紅外線切割場的密集版本——領域充斥!
「界域?」
「光線律動?」
這一下,徐小受陡然明白了為何全場眾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一個個也不敢動彈了。
要一動。
那已然封鎖了所有空間,甚至有可能還插入了身體細胞、毛孔之內的極致切割光線,便能在眨眼之間,奪走一個人的生命!
「你們走不掉的。」
嘗翼從虛空中抽回雙手,冷然瞅著面前四人。
他雙手一掐訣。
「光影透體。」
「吟——」
一聲輕響,白衣眾人身上浮現出淡淡光幕。
在這光幕浮現之際,白衣人等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各自恢復了動靜。
該復位的復位,該飛行的飛行……
可聖奴四人,卻沒有這光幕籠罩。
這也就是說,一旦這「光線界域」可以被人為操縱律動起來,那聖奴四人,將在頃刻之間斃命!
徐小受瞳孔一縮。
「嗤~」
眼皮一顫間,直接化作血霧。
徐小受來不及驚懼,立馬便要傳音給蒙面人。
可連他都能想到的攻擊方式,蒙面人又豈會想不到?
「岑喬夫!」
蒙面人一聲唳喝,在這死神困境之中,猶入無人之境般,身子一抖,直接消失不見。
再一出現,他已然落到了嘗翼的面前。
「嘭!」
面前炸開一滂偌大血霧。
嘗翼當場懵住了。
這,豈不是自殺行徑?
他根本沒能料到蒙面人會如此莽撞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以捨棄整個肉身為代價。
「自取滅亡?」
心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
卻見血霧之中,一條被高速穿行、不斷切割的劍氣所勾勒而出的手臂形狀之物,直接伸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頸。
「手?」
耳畔「唳唳」呼嘯聲,那是劍氣高速飈射所發出刺耳聲音。
嘗翼被嚇到了。
「你,不怕疼痛?」
他話音便得艱難。
因為面前這條手臂著實有點太過駭人聽聞了!
它沒有骨骼,沒有筋絡,更加沒有血肉。
可就像是一條實體的手臂一般,在握住他嘗翼的脖子之後,連半分遲疑都無,手指一用力。
「咔。」
嘗翼脖子斷裂,腦袋從半空墜落。
「疼痛?」
蒙面人反問了一句,整個被白色劍氣高速穿行而勾勒出的人型輪廓從血霧之中邁步而出。
那光線確確實實切割過了他的身體。
甚至在一個呼吸之間,就能造成成千上萬次的傷害。
可蒙面人連抖都不帶抖一下的。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攤出來的白色劍氣之手,低嘆道:「你要說是驚嚇,那確實有一點。」
「但這點疼痛,於我這殘敗之軀而言,著實算不上什麼了。」
他說著,緩緩轉過身,看向了苟無月,「我說了……」
話音一頓。
「別動!」
蒙面人兩指一屈。
「轟!」
身後那屍首分離的嘗翼,本來就要化作光點遁走。
可驀然間腦袋和身體上噴射出了無窮白色劍氣,直接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蒙面人手一舉。
那被劍氣貫穿的嘗翼身首盤旋而飛,再度於他屈掌輕握之間,被拼接成型。
「我說了。」
蒙面人這才接回上一句話,看著苟無月道:「如若真想要打,你的部下,將比我的損失,更加慘重。」
目光凝到手上那不停抽搐,白袍被滾滾血流染紅之人上,蒙面人輕笑一聲。
「斬道,光屬性……潛力確實很不錯。」
「這種人,你苟無月也應該會很珍惜,所以才帶在身邊親自培養吧?」
「說吧!」
「要死的,還是活的?」
全場白衣被震懾住了。
當褪下那一身後天修為軀殼,裸露出真實劍軀之後,所有人才才明白了蒙面人為何先前看起來是那麼的虛弱。
他光是活著,便在不間斷的承受著體內那高速劍氣的切割傷害了。
這種人,又怎麼可能像其他人一樣,有表面的光鮮亮麗?
還能活著,已經是一種奇蹟了好吧?!
「不滅劍體?」
人群中有劍修,同樣也有人看出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手段。
通過修煉劍氣,拋卻孱弱肉身。
以後天之力,將先天所予的凡人之軀,硬生生打造成聖體。
——這種手段,著實太駭人了!
「這是真的嗎……」
「這傢伙,還有意識?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難怪他先前是後天修為,連飛行都做不了。」
「在時刻遭遇這種傷害的情況下,別說保持後天修為了,他他他……他是怎麼保持住自己的靈魂不潰散的?」
「這特麼還是人?」
「聖奴……尼瑪的聖奴就都是瘋子!這種手段,是個人都不會去修煉的吧?」
「修煉?我覺得不盡然吧,或許,這不是他的劍氣呢?」
「嗯?怎麼說?」
「你看這劍氣,如若他能自我操縱的話,會這般選擇自殘,而不是讓劍氣停下來?」
「可他是瘋子呀!」
「……」
這下無人可以言對了。
確實!
照眼前這般情況看來,聖奴首座,真的是一個瘋子。
為了修煉,竟然將連半分血肉都沒有留下,完全拋卻了。
不管是自殘還是他殘,就憑這份堅韌的毅力,在場沒有一個人,敢不肅然起敬的。
「不滅劍體……」
苟無月目光著實凝重了。
他能從這劍體之上,嗅到一縷十分熟悉的劍氣。
「華長燈?」
沒有正面回應蒙面人話語,苟無月甚至連一絲擔憂的目光都不曾落賦給他平日裡最親近的護衛嘗翼,只驚異的盯著的那劍氣人開口。
「我說了,要死的,還是活的?」蒙面人同樣自說自話。
「你到底是誰?!」
苟無月怒極,奴嵐之聲頃刻出鞘。
他劍尖一指,虛空一道黑線,直接洞穿了劍氣人的腦袋。
蒙面人卻不為所動。
他的軀體之上,已經再沒有多餘的一點血可以淌下了。
「不見血,不掉淚?」
「那就先死一個吧!」
悵然一嘆,蒙面人指尖輕動。
「轟!」
無窮白色劍氣爆開,在四方上下化作無數白色氣劍,以萬劍歸一之勢,直接往嘗翼的身軀方向刺入。
「救人!!!」
白衣之中響起一聲悽厲嘶喊。
虛空靈陣光芒終於再度縫合,並且覆上另一層金色的結界。
「閃。」
在劍氣即將洞穿嘗翼軀體之前,一道光影從天穹降下,籠罩了嘗翼。
刷一聲。
蒙面人的劍氣撲了個空。
手上那人,儼然已被傳送而走。
「覆國天罩?」
蒙面人仰頭看了天空中的金色結界,似乎想笑,但面上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出半點波動來。
而這時,他的心口位置已經有了一絲血色。
自血色浮現,不消片刻時間,心臟勾勒而成。
隨即是骨骼、筋絡、血液再生。
最後一具成型的人體浮現,連帶著遮頭裹面的黑袍都復原了。
稍顯佝僂而虛弱的身影再度於虛空凝實。
但這時,已經沒有人敢輕視這個看起來只有後天境界的傢伙了。
這,是個非人!
「咳……」
蒙面人輕咳了半聲,便是止住了聲音。
身後說書人目中浮現擔憂,他知道哥哥每一次動手,都會元氣大傷。
現下這般動靜,著實比往日裡要大多了。
此一戰後,實力更不知要跌到何處去。
哥哥這身子骨,哪裡扛得住呀?
「把劍放下。」
反觀蒙面人自己,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目光直直盯著苟無月的劍,「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敢用劍指著我。」
白衣當即一派譁然。
無月劍仙,七劍仙之一!
這蒙面人即便是不滅劍軀,又何來的勇氣,膽敢說出這番話?
徐小受被震撼到了。
他以往聽過類似的話。
那時候肖七修劍指蒙面人,後者甚至還說過更為囂張的一句話,「在敢對我出手的人中,你是最弱的一個」!
彼時還以為蒙面人只是在裝逼。
哪曾想,對著面前的七劍仙,這聖奴首座,依舊能狂到這個地步!
苟無月瞳孔劇烈顫動。
別人或許會覺得蒙面人狂。
但這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字眼,落到耳中,直接將他拉回了數十年前那一戰的記憶畫面中。
「你,究竟是誰?!」
蒙面人無聲的笑了。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了徐小受:「名字,真有那麼重要麼?」
「哈?」徐小受一愣。
隨後才會想起來,苟無月的問題,自己同樣問過了蒙面人數次。
「重要……」
瞥了苟無月一眼,徐小受有些遲疑:「吧?」
「重要麼?」
蒙面人低聲重複了一句,緩緩回過目光,「先把劍放下。」
「說!」
苟無月怒吼著,情緒有些失控,連握劍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蒙面人目光下移,落到了名劍奴嵐之聲上。
「他敢用劍指著我,你,也敢用劍尖對我?」
眾人只覺莫名其妙之際,只聞名劍一顫。
「嗚……」
似乎是在哽咽。
名劍奴嵐之聲一彎,緩緩垂下了劍尖。
那模樣,就如同名將遇君。
再怎麼高傲的頭顱,都不可能會對著屬於自己的帝王揚起。
所有人感覺心都在顫抖。
無月劍仙的劍,對著蒙面人,低頭了!!
蒙面人微微頷首,再一仰頭。
「我的名字,不能出現在這烏雲遮蔽的天穹之下。」
「它要見光,那便要見到真正的光。」
「轟!」
虛空之上的金色結界直接被他的似劍般鋒銳的目光穿透,那飄搖的雨,灰暗的雲,像是被無形的巨劍橫掃而過,直接盪空。
天,亮了。
亮了不止一分!
所有人都覺得場面有些失控。
一些個劍修身子輕顫,仿佛看到了神跡一般,眸中儘是震撼與激動。
就連徐小受,之前被壓在心頭陰暗處,打算再也不敢翻箱找出來的問題答案,也不由得浮上了心頭。
「名字,我自認為只是一個代號,他不能代表什麼,因而數十年來,我已不再講過。」蒙面人渾濁的目光平視苟無月,波瀾不驚。
「說啊!」苟無月怒吼。
「你早有答案的,又何必由我來說出口?」
「我沒有答案!」
苟無月雙目都紅了,身子前傾,因為激動而站不穩,仿若都要跌倒。
「又是一個沒有答案之人……」
蒙面人目光挪向徐小受。
徐小受緊緊攥住了拳頭,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熱血沸騰。
同時,也從蒙面人那渾濁的雙目之中,看到了他想要傳遞過來的意思。
就如同先前在白窟中遇到的迷茫一般。
說書人給不出答案。
岑喬夫給不出答案。
他徐小受,同樣也給不出答案。
但蒙面人卻可以。
「他們給不了的答案,我,可以給你!」
為什麼蒙面人就可以?
別人不行,為什麼就他行?
他能給出來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天方破曉,大雨初晴。
眾人屏住呼吸,全場寂寥無聲。
蒙面人依舊是佝僂著身子。
他目光放到了苟無月身上,再從他軀體之上透過,落到了身後的空間。
一仰頭,仿若穿透了蒼穹,突破了一域之地,落到了中域的聖神殿堂總部之上。
視線再從那世人朝拜之所上挪開,盡破五域。
他看到了大道規則,以及在規則之後的那隻無形巨手。
誠如先前苟無月所言。
這場戰鬥,非是場中數十人的戰鬥。
在場外,有著七八百的聖神衛,依照聖神殿堂的指示,操縱著「覆國天罩」。
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將落到聖神殿堂的眼線之中,再傳到那些人的耳畔。
但蒙面人不在乎。
他的答案,本就不是為了解惑徐小受,也不僅僅是為了答疑苟無月。
來自白窟之中的聖奴宣戰,畢竟也只有那麼一個人水系能力者聽到。
能不能傳到那些人的耳中,能不能在傳到那些人耳中之後,再從大陸上傳開……
這些,都是問題。
那麼,如若名字重要。
它可以作為一個符號,將聖奴宣戰的意思給傳遞出去,令得那些人也開始恐慌的話。
說,也便說了!
蒙面人負手而立。
天地的光亮透過被破開的「覆國天罩」遍地灑落。
所有人都在等待。
他微微佝僂的影子,仿若也隨著等待時間的拉長而延長。
「咳。」
蒙面人輕咳一聲,打破沉靜的瞬間,也聞到了口鼻上的血腥味。
他不以為意,面罩之下嘴部輪廓翕動,聲音無波無瀾,不大不小,滿是平和。
但卻又在一瞬間,仿若傳遍了大陸五域。
「我名,八尊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