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寒獄甬道索黛兒,冰牢釘劍臉撕破

  第1699章 寒獄甬道索黛兒,冰牢釘劍臉撕破

  「錚……」

  隱約處琴音幽探,深瑟迴響。

  越過陰凝泉川,來到寒海深處,順著寒流指引抵達寒獄,並成功找到目的牢房時。

  牢房門半敞著,幽藍色厚實的冰門口,正守著一位略顯眼熟的姑娘。

  她長著一張鵝蛋臉,正閉目倚著冰牆側耳傾聽琴聲,雙頰上兩個小酒窩盛滿了迷醉的笑。

  她的眼睫毛黑長而翹,膚白勝雪,吹彈可破,看上去不過二十芳華。

  一靠近,隱隱還能聞到那玲瓏有致的嬌軀,正散發著迷人的處子幽香。

  「黛兒姑娘。」

  月宮誨聲音柔和了些許,輕聲喚道。

  他認識這個侍女,之前荒山處提建議的時候,黛兒姑娘給的建議最多,也最中肯。

  末了,她還是第一個離開的,分明瞧不上空間戒指和靈闕的「賞賜」。

  一個侍女如此「高風亮節」,更不圖別的,只是出於好心幫助了自己,這襯得月宮誨過後想想,都對自己感到羞愧。

  當然,他也不至於因此就去調查這位侍女,試圖深入了解她。

  之所以知曉黛兒姑娘的名字,不過是因為最後臨別時,有人叫了這麼一聲。

  月宮誨剛好記住了。

  「嗯?」

  倚在冰牆邊的黛兒姑娘顯然修為不大過關,安全意識也亟待加強,待得月宮誨出聲後,她才趕忙睜開眼睛。

  近距離看,才能見著黛兒姑娘的眼睛原來很大,蒙蒙色澤也很吸引人,水汪汪的像兩顆誘人的黑紫色葡萄。

  「是你!」

  黛兒姑娘見到外人,先是一慌,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可她背後是冰牆,已退無可退。

  旋即記起來了什麼,放下心來,好笑地掩住紅唇,眼裡閃爍著狡黠,道:

  「誨老,您也覺得我……嗯,我們的建議是對的吧,你果然來找奴姐姐啦!」

  聽雨閣的侍女果然夠放肆!

  這不禁讓月宮誨心頭頗生出了些異樣。

  因為若是在別時,走遍整個寒宮帝境,沒有侍女敢這樣調侃自己,她們連抬頭說話都不敢。

  這可是離公子的人……月宮誨無奈一笑:

  「黛兒姑娘冰雪聰明,老夫回去之後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來此求見……」

  「嗯,求見月宮奴……小姐……一面,或才可進荒山。」

  黛兒姑娘連連擺手,小臉有些慌張。

  看得出來,她很想解釋幾句,這並不是她想出來的主意,是所有人集思廣益的結果。

  不能一個人背鍋。

  但似是轉念一想,同一個老匹夫講太多並沒有任何好處,還容易越扯越不清。

  名字被記住已經是恐怖的事情了,她不敢再多言,當下略有些尷尬地擺著手道:

  「誨老不必跟我說這些的,您進去就是了……」手往牢房口一指,遣人的意味十足。

  月宮誨順著望去。

  寒獄的牢房本來不大,但給月宮奴小姐準備的,卻極為寬敞。

  說它是一個牢房,從環境看倒不如說是一個陰屬性的洞天福地,內里自有乾坤,比尋常靈址還要好。

  這麼望去時,透過半敞的冰牆,月宮誨甚至只能看到一條甬道,窺不見內里全貌。

  當然,寒獄看著雖好,絕非善地。

  這裡亦是破法之地,規則全亂,煉靈師在此,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且聖力、祖源之力都被遏制住後,陰氣入體,每喘一口氣都是折磨。

  月宮誨現在就很折磨。

  他的渾身力量被壓制了九成,連動用聖念都極為勉強。

  這還是在他以「探望」名義進寒獄,得了「通行玉佩」的前提下。

  月宮奴小姐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在這裡待了三十年,她得吃多少苦頭?

  「黛兒姑娘不是來看望……她的嗎,怎麼在這裡站著?」月宮誨收回目光,並沒有選擇孤身進入牢房,而是看向了面前女子。

  「我在……」黛兒被盯得有些侷促,「賞琴……」

  錚——

  牢房門口一靜。

  古琴聲便波折著從半敞的門間淌出。

  琴音已入佳境,聽不見半點深閨幽怨之情,而是從此前的幽泉叮咚之響,轉入錚錚肅殺之時。

  月宮誨閉上雙眼,放鬆心神,便覺自己被勾入了森羅幽林環境下的洪荒戰場。

  色調是晦暗的,陰翳的天穹下,有提戟長刺的盔甲騎士,有抗盾揮斧的巨人戰者……

  刀劍兵戈之擊,如裂瓷碎玉。

  幽魂哀怨之吟,似傷狼泣子。

  戰至最後一刻,雙方軍團殺到血流漂櫓,無成王敗寇,敵我皆死傷。

  於是琴音漸偃,月宮誨睜開雙目,悵然若失。

  「好一曲《傷南庭》,我仿已看到罪土血禍之根,若當年術祖不墮祟陰,不掌血樹,不契血世珠,想來這一段……唉。」

  搖搖頭嘆息,月宮誨不再多言,伸手指向冰門道:「黛兒姑娘與老夫一道進去吧。」

  他並沒有多問這侍女在這裡的原因。

  想來要麼是得罪了月宮奴,要麼是探訪的人數有限制。

  月宮誨固然是第一次來寒獄看望人,卻知曉這些都無關緊要。

  他想帶,就帶了。

  「啊?」

  黛兒指著自己,表情卻有些閃躲,「不、不好吧……」

  「就當是給老夫帶帶路,走吧。」

  月宮誨不由分說道完,邁步走進大門。

  堂堂護靈殿殿令,壞一壞規矩帶個人怎麼了,寒宮帝境還能懲罰老夫不成?

  ……

  月宮奴的「牢房」確實很大。

  寒獄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冰之窖穴,挖在寒海的深處,溫度低得可怕,走在裡頭四處可見是粗糙的冰牆。

  甬道很長,七拐八繞還沒走到盡頭,路比往常好似翻了幾倍。

  黛兒姑娘很冷,跟在老者後面,裸露在外的香肩即便微微扣著,也瑟瑟發抖。

  「黛兒姑娘覺得,月宮奴小姐的琴藝如何?」

  月宮誨一襲黑衫,外披長袍,很有長者風範,走在前頭有一搭沒一搭主動聊著。

  「那自然是……」黛兒縮了縮頭,小聲嘀咕著,「我怎敢評價,肯定是出神入化呀!」

  「黛兒姑娘也會彈奏《傷南庭》嗎?」

  「也、也會……吧。」

  黛兒說著偷偷抬眸,瞥了身前老者一眼,雙手不自覺抬起,含住胸抓住自己肩膀,仿佛想多遮住一些。

  她確實也很冷。

  寒獄冷,冰牆冷。

  這環境下誨老給人的感覺,也很冷。

  「前面拐個彎就是房間,就能見到月宮奴小姐了……」黛兒趕緊岔開話題,說罷放下雙手,腳步噔噔噔加快了些,她已經看見了光。

  「哎喲。」

  可沒想到誨老突然停下來。

  她胸口和臉蛋一前一後撞上去,像是撞到了鐵板,隱隱發痛。

  「誨老你……」

  月宮誨轉過頭來,表情無悲無喜,淡漠至極道:「黛兒姑娘來護靈殿吧。」

  「什、什麼?」

  黛兒表情發懵,像是想到了什麼,後背和雙手死死貼在冰牆上,陰氣入體都不知,顫聲道:

  「護靈殿是、是有空缺……」

  「但我、我……我不配呀……」

  她都快哭出來了。

  窖穴甬道口昏暗的光投來。

  黛兒靠在冰牆上,就像一頭柔弱可憐的幼鹿,整張臉慘白,毫無血色。

  月宮誨表情依舊淡漠,伸著舌尖輕輕舔著唇角,平靜道:「不是任職,只是來一下,便今晚吧。」

  「來、來幹什麼……」

  「沒什麼,老夫想聽你單獨為我彈奏《傷南庭》。」

  黛兒當場石化。

  月宮誨從寬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枚玉牌,彎下腰,塞到姑娘的胸口中,溫和笑道:

  「這是老夫的身份玉牌,憑此令可通行寒宮帝境,當然主要是能通行護靈殿。」

  「放心,陰神衛不會過問原因,見到你了,也只會當作沒看見,記住今晚過來。」

  「莫要害怕,這是你的造化。」

  黛兒貼著冰牆滑落,屁股撲通著地。

  「誰在外面?」

  便這時,拐角處傳來一道輕咦聲,聲如空谷幽雀,又似佩環脆鳴:

  「是黛兒麼?」

  「說了不用在外面候著,來了便進來吧。」

  月宮誨拍了拍黛兒失神的巧臉,笑笑起身,表情一陣抽搐後,淚水就盈滿了眼眶。

  他哇一聲沖向拐彎口,甩著袖袍像只丑猿咣咣跑進牢房裡,撕心裂肺叫道:

  「月宮奴小姐,老臣來看你了!」

  ……

  牢房。

  四面依舊只是冰牆。

  並無什麼特殊對待的特殊陳設,相反這裡布局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

  除了幽藍色的冰桌之上,那張有點古樸味道,仿佛沉睡著仙靈的七弦瑤琴。

  瑤琴後邊,坐著一位身著素白長裙的女子。

  她身上亦無任何珠寶配飾,腰玉、項鍊、耳墜、玉簪……這些在侍女身上都能見著的珠寶配飾,她一無所有。

  三千青絲,如瀑垂腰,是見著來人非預想中的人後,她才抓起冰桌上樸實無華的烏木簪,象徵性地挽起一個髮髻,以示尊重。

  即便如此……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單是靜靜坐在瑤琴之前,已如墜於凡塵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所以,你只是來要一枚傳聲玉簡,好去荒山求見阿離?」

  月宮奴縴手輕撫於古琴之上,臻首微搖,娥眉輕蹙,「可我靈念無用,不可篆刻玉簡,沒法應你所求。」

  她的聲音都如天籟,仿能讓人平心靜氣。

  月宮誨見涕泗無用,早已恢復平靜,卻依舊固執己見,掏出空白玉簡道:

  「老臣聖念尚且可用一二,能助小姐篆刻傳音玉簡,只要一句話便行。」

  月宮奴抿唇而笑,不置可否。

  她的拒絕之意,想來不言而喻。

  這哪裡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情,這事兒本身就很僭越。

  堂堂護靈殿殿令,去求一個罪人要一枚玉簡,以此保他去見聖帝傳人後的性命安全。

  從阿離的角度思考……

  他當了這麼多年聖帝傳人,威嚴還沒樹起來嗎?

  竟是殺與不殺一個逾線者,都還要看一個罪人的臉色行事?

  哪怕這罪人,是他的姐姐?

  「阿離會不高興的,這玉簡無法給你,誨老請回吧,我要撫琴了。」月宮奴婉拒不了,索性直接拒絕。

  她的性格向來如此,直來直去,不會顧忌太多,哪怕此刻身墮寒獄。

  月宮誨面色卻不大好看了。

  他自問給足了面子,一口一個「老臣」,撲過來的時候還吃了不少鼻涕。

  只要一個玉簡而已,一句話甚至只要你的聲音而以,不答應?

  「老夫……」

  「不是『老臣』嗎?」

  月宮誨話還沒說完,月宮奴低眉撫琴,琴聲一震,已是多了些肅殺。

  「呃……」

  他尬住了。

  這麼敏感嗎,老夫態度都還沒開始轉變呢?

  可月宮奴顯然太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這麼多年,她早已看慣了人情冷暖,這些前來看望自己的人中,鮮少有真心的。

  要不就是求,要不就是問,要不就是其他……總之各懷鬼胎,她輕笑道:

  「阿離只是去自爆,還沒隕落吧?」

  「不想尊重我可以不必,以後也儘量別來。」

  「但請尊重一下月宮離,再怎麼說,我也都是他這聖帝傳人的姐姐。」

  這便是在趕客了。

  月宮奴自認為已經沒給多少好臉色看,倘若是個正常人,這會兒或怒或抑,都該拂袖而去。

  月宮誨沒有,表情扭曲過後,還想掙扎一下:「小姐,老臣是真心的,阿四真不能死在外邊,他是影子,現在情況太過嚴峻……」

  「你在和一個罪人談事嗎?」

  「呃……」

  「你想住我旁邊的牢房嗎?」

  「唔……」

  月宮誨表情陰晴不定,想爆發又不敢爆發,想再求下去又拉不下面子。

  月宮奴是心善的,從來如此。

  他完全沒想到過,自己這一趟來,會吃一個閉門羹,幾乎是在被攆著走。

  可月宮奴哪裡只是罪人啊?

  哪怕在寒獄待了三十年,她從小是被當作聖帝傳人在培養的,她才是正統!

  她的思維,本就是上位者思維。

  見誨老不動,月宮奴目光一挪,望向門外:「方才,是兩個聲音吧?」

  雖無靈念,月宮奴還有耳朵。

  她聽得出來之前門外有兩個聲音,好似還有黛兒的聲音。

  黛兒是她以前的貼身侍女,關係最要好了。

  在月宮離成為聖帝傳人後,便送往聽雨閣服侍弟弟去了。

  主要是罪人不配有侍女,黛兒在二人之間,卻可以起到一個傳話筒的作用。

  平日裡,也是這姑娘來看望自己居多。

  「黛兒?」

  月宮奴輕喚了一句。

  自己送不了客,聽雨閣的侍女,離公子的人,總可以了吧?

  「嚶……」

  門外聞聲轉出來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娃兒,手還在揉著眼睛抹淚,分明是在哭。

  月宮奴愣了一剎,回眸瞥向誨老,再看回黛兒,俏臉已是面布寒霜:

  「怎麼了?」

  她的手放在古琴上。

  明明無聲,牢房內幾人如墜冰窖。

  「嚶嚶嚶……」

  黛兒只是在哭,不敢作聲。

  月宮誨也轉眸望了過去,他轉身前一臉茫然,轉身後背著月宮奴,仿若化身成了一頭猙獰惡獸。

  表情恐怖得可怕,簡直青面獠牙,帶著點不可置信——他完全不敢相信,黛兒還敢在月宮奴面前哭!

  閉嘴!

  給老夫閉嘴!

  然後滾出去,滾離這裡!

  「說。」

  月宮奴凝眸望去,聲音凜若冰雨。

  「嚶嚶嚶……」

  黛兒哭著終於作聲了:「奴姐姐,我不敢說,你保不住我的,嚶嚶嚶,我想鼠了。」

  月宮誨愣住了,她在說什麼,她怎麼敢的?

  月宮奴也愣住了,黛兒這是……

  哪怕感覺再古怪,她依舊冷聲言道:「我保不住你,阿離可以保住你,你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還不了解他為人嗎?」

  「嚶嚶嚶,阿離我了解,但阿離在自爆啊,這不,他一不在,月宮誨都敢背著你,對我動手動腳……」

  「他怎麼你了?」

  月宮奴截然打斷,話是在問黛兒,美目一凝卻是盯上了月宮誨。

  被這麼一個罪人盯上,月宮誨竟不寒而慄,額上冒出了冷汗。

  主要他給黛兒嚇到了。

  沒想到這個侍女竟然這麼勇,敢說出來!

  「說!他怎麼你了?」月宮奴已是氣怒交加。

  黛兒嚶著哭著,小腳一跺,指向了月宮誨:「他想上我。」

  咚!

  整個牢房,突然安靜了下來。

  月宮奴都木了一剎,短暫沒反應過來「上」,是一個什麼字眼。

  待得回過神後,她又有點錯愕,何至於,用詞用字,如此粗俗……

  「放屁!」

  月宮誨暴怒而起,衝上前就揪起了黛兒的衣襟:「放肆,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誨老,你好大的狗膽。」

  黛兒柔柔弱弱的,話卻十分驚人,淚眼婆娑看向月宮奴道:「你看他還抓我衣服……」

  月宮奴完全愣住了。

  黛兒這……

  「放肆!放肆!好生放肆!」

  月宮誨鬆開她的衣服退後,卻越想越氣,再次上前揪住這侍女的頭髮,怒而抬手,就要一巴掌拍下,「給你臉……」

  「給你臉了是吧!」

  黛兒暴起,突然伸手,直接打斷了月宮誨的右臂,接著掏出一柄長劍,直直就往誨老嘴裡扎去。

  「啊——」

  這劍貫穿了喉嚨,用力之巨,甚至將誨老推到了牆上,釘上了冰牆。

  「黛兒?」月宮奴依舊坐著,聲音卻有些陌生了。

  「呵……」

  黛兒笑著,失聲笑著。

  她頻頻搖頭,一臉好笑。

  末了伸手抓住自己的脖頸,將皮肉往上一撕,將整張臉皮撕掉,扔到了月宮誨驚恐的臉上。

  「有趣。」

  「真是有趣。」

  撕掉皮肉的黛兒非但沒有濺血,反是露出一張眉目端正的大好皮囊。

  他邊走向被釘到牆上的誨老,邊笑著搖頭:

  「寒宮帝境確實冷得滲人啊,來一趟,本殿都差點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