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第一六四章 兩袖空空意甚圓,完解

  第1644章 第一六四〇章 兩袖空空意甚圓,完解損卦期已全

  全場安靜著。

  突然,月宮離反應了過來,臉漲成了豬肝色。

  道逆天,你在含沙射影誰呢你?

  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麼刀能痛快一點捅我身上嗎,非要拐彎抹角地來?

  「姐夫,我……」

  月宮離趕忙轉身,焦急地看向徐小受的肚子。

  這一刀威力太大。

  但凡是個聖帝世家出身的,都該曉得能通過「問心」一關,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百分百忠誠!

  意味著為了世家傳承,可不惜犧牲一切,不論親情、友情、愛情!

  這代表什麼?

  月宮離可太清楚,這在外人眼中代表了什麼——和這一代十尊座的理念截然相反!

  在這個瞬間,月宮離幾乎能看到死神對自己伸出了手,而生命之神又努力往自己的腦子裡灑來智慧的種子……

  可他急思能力真不如道穹蒼。

  正值萬慮千愁,最後決定邊解釋時,邊想該解釋什麼之際。

  但見徐小受一擺手,淡淡道:

  「你姐夫走了。」

  月宮離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聽得人一踉蹌,傻在原地。

  那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脫口後會是什麼內容的解釋之語,抻到了喉頸處,又給咽了回去。

  他低下頭,晃蕩了幾下腦袋,嘴角扯了扯,沒能發出聲音。

  隔了下,才自嘲般失笑出聲。

  「呵……」

  我在想什麼?

  他可是八尊諳!

  不是人人都是道穹蒼那種狗貨。

  八尊諳既然從一開始決定了不會對自己動手,又怎麼可能因為道穹蒼的三言兩語而動搖本心?

  這個世界上能動搖到他本心的東西尚且沒有,人只一個,這麼多年來還僅那一次。

  我算什麼東西?

  在他眼裡,哪配值得出爾反爾?

  「三十多年了,他還是學不會正眼瞧人……」

  月宮離緊緊攥住了拳,很快又鬆開。

  劫後餘生的慶幸,與被無視、被忽略的不忿同時湧來,分明自己所站的位置已不勝寒,但對比起他們這些人來……

  一剎間,月宮離百感交集,不知作何表情。

  但這位聖帝傳人素養極高,很快就處理好了這些複雜的情緒,對著徐小受的肚子一低頭:

  「多謝姐夫不殺之恩。」

  又抬眸對上徐小受冰冰冷冷的眼神:

  「多謝受爺網開一面。」

  轉身,再瞥回那恨不得千刀萬剮的道逆天,張了張嘴,有淚盈眶:

  「多謝道兄放我一馬!」

  ……

  道穹蒼毫無表情。

  此刻他已從曹二柱的身體中完全脫離。

  卡片一抖,就甩出了自己的肉身,寄身回去後傀儡就如活了一般,頗具靈性。

  可便是這般跟人毫無差別的栩栩如生之身,這會兒臉上表情比石頭還硬。

  他垂著眼皮,不知是在思考什麼。

  月宮離彎腰拜他,畢恭畢敬。

  他的視線就追隨,從其左胸到脖頸到後肋,再從背後回到腦袋回到胸前。

  月宮離魂體通涼,如履薄冰。

  起身後二者四目再對,他淚下如流霰,他還在沉吟。

  就這樣對視了不知多久……

  末了,道穹蒼嘴角扯開,伸出手捏了捏身前靈魂體的臉頰,又拍了拍他臉,爽聲一笑:

  「開個玩笑而已,月兄怎麼還當真了。」

  「你我情同手足,互為知己,難不成我還真會想殺你不成?」

  月宮離面色抽搐著後撤半步,用力擦著臉,擠出來並不算很僵硬的笑容:「哈哈,道兄……」

  「被我碰到,髒了嗎?」

  笑聲,戛然而止。

  月宮離光速反應了過來,趕忙放下擦臉的手,哭也似的乾笑兩聲:「啊哈哈,不是這個意思……」

  「髒了,用手帕擦呀。」

  道穹蒼搖頭輕笑,優雅的從胸口衣襟處摸出了一方手帕遞過去,忽然一拍腦袋:

  「你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幫你重塑肉身。」

  月宮離瞳孔地震,連連擺手示意不用,整個靈魂體都發出了強烈的抗拒語言。

  道穹蒼不由分說一記大庇佑術下去,月宮離鵝叫連連,沒過多久便給重塑出了最簡單的肉身。

  「多、多謝道兄……」

  「手帕。」

  「不用了……」

  「髒呢。」

  「不髒!真的不髒!」

  「拿著。」

  「不用,真不用……」

  道穹蒼笑意一斂。

  月宮離嚇一哆嗦,啪的抽過來手帕,鄭重其事地迭好,也不敢擦,攥在手心負於身後。

  「謝謝道兄。」

  ……

  滋!

  曹二柱感覺給什麼東西電了一下,突一激靈。

  他看著笑笑不說話的道穹蒼。

  再看回自己那臉上還保持著微妙笑意,說要還八尊諳一句忠告,說完便僵停在原地的肉身。

  第一次,曹二柱感覺自己長得如此面目可憎,比老爹還可怕!

  「這個姓道的,說的每句話,做的每個動作都很正常,但怎麼給人的感覺這麼不舒服呢?」

  曹二柱感覺亦叔的做法才是對的,自己方才就不應該因為八月妹子而冒頭。

  給這位「道叔」盯上的,沒一個有好下場!

  「二柱,過來。」

  才剛在腦海里閃過想法,曹二柱一哆嗦,因為那道穹蒼在對自己招手。

  「作甚?」

  他面露戒備。

  徐小受都腳步一橫,微微擋在了二柱身前。

  雖說曹二柱從裡到外,從靈魂到肉身,都已經給道穹蒼侵犯了個遍。

  但能少摸一下是一下。

  畢竟連他看著道穹蒼好不熱心腸的給月宮離重塑肉身,都感到一陣發憷。

  那身體,真的還能用嗎?

  睡覺都會被自己嚇醒,或者掐醒吧?

  「你連我都防?」道穹蒼見狀,卻是一陣好笑。

  徐小受:「君子不妨。」

  曹二柱神情一怔,看著小受哥擋在身前那瘦削的背影,感到好有學問。

  君子不妨,什麼意思?

  君子不會防你,但我防你,所以我是小人……小受哥在罵自己?

  還是說,我不會防君子,但我防你,說明你是小人……小受哥在罵道穹蒼?

  曹二柱撓了撓頭,想了又想,最後「哇」了一聲。

  道穹蒼給傻憨憨的二柱「哇」笑了。

  徐小受就喜歡玩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理他:

  「我要幫我這侄兒的靈魂體,重新連接回肉身。」

  「我不在他體內的話,沒人幫忙,靈肉分隔越久,損傷的東西會越多。」

  「這絕不止記憶,還包括道基,與其他種種,你懂?」

  我不懂……

  徐小受搖搖頭,表示道穹蒼讓開,我不行,但我可以上。

  道穹蒼對月宮離的殘魂甚無敬意,對並肩作戰過的受爺還是相當尊敬的,一笑置之,讓開了去。

  「二柱,待會兒可能會有點疼,你順著我來就行。」

  「嗯嗯。」

  二柱對小受哥是很信任的,連連點頭。

  徐小受當即大開生命道盤,以鬼劍術御魂詭術的方式,操縱起二柱並不反抗的魂體,契回他的肉身。

  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幫人靈肉分離倒是有,幫人靈肉合體第一次。

  但人都有第一次,徐小受一邊觀察著曹二柱的生命圖紋,通過道則圖紋等變化,小心翼翼嘗試著融合回去。

  很順利。

  生命奧義還是厲害。

  靈肉合體雖說是第一次,痛是痛了點,二柱咬著牙也不會叫,顯然忍耐力極好。

  最後快要成功了的時候……

  「嗡!」

  曹二柱身上生命圖紋卻一變,極速黯淡下去,仿若人之將死。

  怎麼回事?

  徐小受大驚。

  細細一查探,才發現二柱的身體竟有兩個靈魂在貼貼,險些在自己生命之力的催化下粘成一個。

  而直至此刻,那第二個靈魂體,都沒有作聲。

  誰啊你,在我家柱寶身上……等等!

  徐小受瞳孔一顫,記起來了什麼,大驚失色。

  我敲,神亦還在!

  他是修煉了遺世獨立嗎,怎麼存在感這麼低?

  不對,這傢伙是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啊……

  甚至八尊諳過來了,他連招呼都不打。

  惜字如金到了這個地步,是在修煉什麼閉口禪嗎?

  「神亦!」

  「我在。」

  「你出來啊,你當啞巴幹嘛,二柱等下被你玩死。」

  「我出不來。」

  神亦自然不會開玩笑。

  這話一出口,徐小受便回憶起了幻劍術第二世界中看到的,四舍神亦打爆祟陰肉身的一幕。

  四舍他學了,只是未到窮途末路時,真不敢用。

  捨身,不像普通人肉身被打沒了一樣,只要找到天材地寶便能恢復。

  它以捨棄換取力量,仿佛天生無有軀體。

  這「一換一」的爆發固然極限,但後果也極為嚴重,至少神亦想要再次凝聚出肉身來,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事。

  古武便是如此簡單、粗暴。

  捨身如此,舍魂、舍意、舍我亦然。

  若四舍捨棄的是全部,短暫能爆發的力量,徐小受已不敢想像。

  但結果他是能預見的:

  人將不復,連同存在本身,都會於世人記憶之中抹除。

  藥祖復活,估摸著都回天乏術。

  只能說當時,神亦真的狠!

  也夠果斷,提前扼殺了很多麻煩!

  ……

  「我能幫忙。」

  道穹蒼主動出聲,仿對眼前發展早有所料:

  「我可以提供一具天機傀儡,神亦可以暫居於此,雖然還是操縱不了肉身,但可以作為『緩衝』。」

  「我們先復活一個,二柱侄兒比較重要……嗯,女人小孩重要,年長的不重要,我的徐,你說是嗎?」

  這話怎麼有點耳熟?

  徐小受倏地驚眸回望,不是,騷包老道你這麼記仇的嗎,當時我就隨口那麼一說……

  「我拒絕。」

  徐小受還沒來得及拒絕,神亦已經暗中靈魂傳音了:

  「徐小受,我不想同道穹蒼說話,你幫我拒絕他的一切好意與不懷好意。」

  「如有可能,你幫我復活肉身;如無辦法,請讓我繼續寄魂在二柱身上。」

  「我能保他,二柱也能保我,不要天機傀儡,不要大庇佑術。」

  這話很直白,直白到值得深思。

  神亦竟對道穹蒼忌憚如斯,連多餘出一句話都不肯……

  嗯,他是對的,話多如月宮離,方才差點被玩死。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沒錯。

  而直到此刻,神亦也還在提防道穹蒼對曹二柱動手……

  嗯,是該提防,神亦是對的。

  傀儡控神亦,二柱控魁雷。

  道穹蒼的如意算盤,分明打得這麼叮噹作響,自己怎麼就對他放下戒心了呢?

  徐小受有些驚醒,暗中腹誹了騷包老道幾句話,擠出笑臉剛要拒絕他的好意。

  「沒意思。」

  道穹蒼眼皮一耷,反手就將天機傀儡收了回去,小聲嘀咕著,只有周邊幾個人能聽到:

  「背著人說話,真的很沒意思……」

  徐小受一點都不尷尬,乃至樂得如此,不用這傢伙打嘴仗。

  生命道盤一變,當即就要換個方式,為曹二柱靈肉合體。

  道穹蒼頭都不回甩話過來:

  「一主一輔,根莖相生。」

  「捨身的魂體固然處境艱難,但他是神亦,很強,可以作莖輔助。」

  「二柱主魂作根,接神亦魂體能量向下扎生,可快速連結回他的肉身來——他這具身體方才承受了『我們』太超格的力量,已經爛根了,根本無法識別出誰是主人,可能連『識別』都被破壞掉了,記得小心些。」

  「平日裡活動的時候,二柱也還需記得時不時反哺靈魂能量回去,不然一直那麼吸,你亦叔也扛不住。」

  「這相生狀態最多維持三個月,超時倆人都有風險,多的我便不說了,你們自己掂量。」

  他話音一停。

  徐小受本來會的,硬生生給控在了原地三息時間。

  他就是想要這麼做!

  但道穹蒼將之說了出來,這是否意味著其……有坑?

  轉眸視去,見騷包老道白眼一翻,攤著手道:

  「真不至於!受爺!」

  徐小受哼哼兩聲,倒也沒想出來騷包老道能在他經手的靈肉手術上隔空動什麼手腳,除了大神降術的烙印。

  但那烙印,該下的估計早下了,不差現在這麼一個。

  三下五除二,他給曹二柱塞了回去。

  ……

  「感覺還少了點什麼?」

  在養好了曹二柱的殘軀,接受完曹二柱的道謝後。

  徐小受望著月宮離靈魂體恢復肉身,曹二柱靈魂體恢復肉身,感覺自己遺忘了一些事情。

  想去思考時,連「回想」這件念頭本身,都變得十分模糊,仿被從腦海中淡化。

  「可以準備出去了。」

  道穹蒼盤著手上的陣盤,指了指天空,示意徐小受打開樹門。

  此行雙手空空,然收穫滿滿,道穹蒼頗感滿足。

  於他而言,人生的物質欲基本上在當殿主的那三十年給填滿了。

  他貪贓了多少東西,他自己知道。

  此時,便是術祖之墟里的寶貝、碎鈞盾、畫龍戟等,說不垂涎那是假,但得不到,道穹蒼也真不放在心上。

  這些東西,錦上添花罷了,不是剛需。

  道穹蒼從沒忘過,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什麼。

  四象秘境中,他以大占天術卜了一卦,卦曰「損」。

  不是大吉,連小吉都算不上,該說是挺不好的一卦。

  然卦無絕對,道穹蒼是這麼解的:

  「山下有澤,澤潤高山,損下而益上也。」

  「損我,而益他人也!」

  道穹蒼從不會去強求什麼,凡事隨緣起隨緣滅,於是順勢而為,進了這危機重重的神之遺蹟。

  果不其然,這裡頭有大有因果,一重接一重,倘應對不佳,能將自己玩死。

  但最後的結果,證明了他從一開始的選擇,就是對的。

  甘當配角,損道而利徐,福澤於他,反哺於我。

  徐小受扶起來了,自己也得到了自己最想要、最滿意的:

  「控了曹二柱的身,大神降術隨時可以施展,相當於把住了魁雷漢的命根子,之後只要不玩脫,什麼都好說……不敢降你,我還不敢降你兒子?唉,人類果然還是會為了血脈的延續而受到牽制,這點得我得警醒……嗯,是了,還有個八月……」

  「曹二柱可以的,控他還附贈了一個讓人略感頭疼,龜縮在死浮屠之城不出的神亦靈魂,不出意外出遺蹟輪迴歸位之時,神亦之魂該回的是十字街角……徐小受記不起來這個細節,當然記起來了他也無能為力……那我下一站,就該是收掉死浮屠之城了,夜梟北街之主,希望她的痕跡還沒被完全清除,該死的天人五衰,自爆得真果斷啊,我有那麼嚇人嗎……」

  「月宮離肉身重塑,雖然不能對他施展大神降術,畢竟風險太大,但現在至少他有三分之一是我的了,關鍵時刻隨時能生變數……嗯,小阿離如果可以,應該不想和我生恨,只要不給機會,我們出去後還是朋友……」

  「月八之間的懷疑之種種下,二者再不可能同心同德,這是潛移默化的,很難意識得到……月宮離接受聖帝位格成為家主之時,也將是他與八尊諳、月宮奴徹底分道揚鑣之際……姐弟倆感情是不錯,可惜了,中間多了個我,你們註定不能和睦相處……」

  「記憶之道有所精進,卻是意料之外,不曾想戰勝祟陰對我道心幫助如此之大,果然古劍術不適合我,其他道我還算有點天賦……無袖等聖奴之人靈魂體是可以還徐小受,當然要他想得起來,主動提出,若出去再換,我就能動很多手腳了……焚琴……呵,蠢貨苟無月,養寇自重都不知道,怪不得你只剩一臂……」

  「白胄、戌月灰宮……抱歉,三十年前撒下的網,這大魚今下該收了……妹妹,南域可不是我為你成為殿主留的賀禮,那是哥哥我的退路啊……算算時間,苟無月那邊應該也快結束了,希望他們中途與我失聯,並不會成為無頭蒼蠅,還能按照原計劃行動……嗯,苟無月在,好說,未瘋一個人就不一定了……」

  「徐小受,嘖,還是太年輕了,快點成長啊,我們沒多少時間了……超越十尊座不難,但時代不會等你,你要超越的是時代啊……要跟他提醒一句嗎,從各般時間節點推測來看,神愛大戰的時候,祟陰已經復甦了……搞不懂,我已經要搞不懂這傢伙了,他到底是在藏,還是真沒意識到這至關重要的一點……」

  「還有還有……」

  「十祖秘辛……」

  損掛何解?

  損我,而利他人也。

  損掛一反。

  損他人,則利我也!

  ……

  「受到揣測,被動值,+1。」

  信息欄再度彈框,徐小受狐疑地瞥了眼望著天空失神的道穹蒼。

  依這傢伙神魂沸騰的程度看,毫無疑問又在心頭搗鼓著什麼壞主意。

  他捏出天境之核,撓了撓頭,真感覺遺忘了不少,剛想召喚出樹門來,突然頓住,一拍腦袋:

  「騷包老道,我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