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人生無意空不知,魁雷救子時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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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3章 人生無意空不知,魁雷救子時不遲

  古今忘憂樓。

  神座上的「妄則聖帝」,以三種微妙的眼神,注視著下方的空餘恨。

  是的,在祂的眼皮子底下。

  這個曾言及「倘遇不公,我會出手相助」的傢伙,把人給傳送出樓了。

  祟陰不語。

  可連黃泉都看得出來,祂需要一個解釋。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後果,怕是十分嚴重!

  可是……

  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為什麼你把他倆轟出樓了,卻留我在樓里?

  又為什麼,這木門看著是門,從內往外想推出去時,會發現通往的空間節點不是神之遺蹟,而是未知?

  黃泉可不敢胡亂踏向古今忘憂樓外的未知,這座樓的空間節點,甚至連他都找不到!

  他再試推了一下。

  門,只是擺設,完全沒有「門」該有的功能——真被困住了!

  ……

  「朋友……」

  空餘恨靜靜立在原地。

  獨自面對祟陰邪神,他毫無怯色,甚至敢敞開心扉,說一些此前尚需要彎彎繞繞的話: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

  「較之於初來乍到的你,我更看重的,是與徐小受之間的情誼。」

  很直接!

  祟陰似笑非笑。

  祂已能感受到空餘恨在情緒上對自己的牴觸,這點在此前未有察覺。

  許是此人認真了……

  當然,也有自己奪舍之後,力量變強了的原因所在。

  祟陰依舊不言。

  祂並沒有解釋,自己並非初來乍到,徐小受也不一定就是當下古今忘憂樓最好的選擇。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空餘恨,完全可以考慮一下如今里外都可稱得上完美的「饒妄則」,成為他最忠實的「第一朋友」。

  祂同樣不曾開口,言及一位在邪神見證下誓成神諭者,如真忤逆神諭內容,會有何等下場。

  答應了的事情,卻沒有完成,這不是輕易能繞過去的。

  祟陰也相信,空餘恨會曉得這些,因而不必自己多言。

  兩相對峙,古今忘憂樓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黃泉只覺自己怦怦的心跳聲愈漸明顯,壓力也越發加劇。

  忽而某一刻,如是弦崩了一般,空餘恨往前踏了一步,竟是輕易踩碎了重壓,淡然開口道:

  「有時候,沒出手,亦是一種出手。」

  「靜默,亦是一種相助。」

  言盡於此。

  道完後的空餘恨,手往木門方向一伸,竟像是在……送客?

  黃泉瞳孔地震,不由自主瞥向神座上的祟陰,出奇地沒見著這邪神發怒。

  相反,祂三顆頭、三顆眼珠子同時往中間一斂,竟像是……認可了空餘恨的話?

  「什麼意思?」

  黃泉不由心思大動。

  他當然得分析局勢,因為這很可能關係到自己的安危。

  他努力揣摩著空餘恨這番話中的意味,然唯一能思及之處,只有方才徐道二人還在時的「關鍵時刻」。

  關鍵時刻,祟陰奪舍了饒妄則。

  關鍵時刻,徐道二人殺死了披著饒妄則皮的祟陰。

  關鍵時刻,祟陰又留下了一個替死草偶,原地復活。

  「那便是了!」

  黃泉驀然驚醒,這裡頭應該還差了一個「關鍵時刻」。

  比如,在那個時間點,如果空餘恨也介入戰局……

  他甚至不需要多做點什麼,只消藉助古今忘憂樓的力量,將祟陰使用替死草偶的前搖時間拉長,或者將他復活的時間過程拉長。

  徐道二人,是否就能反應過來,原地滅了「正在復活」的祟陰?

  「空餘恨說的『沒出手』,是這個『沒出手』?」

  「既幫助了他的『第一朋友』徐小受,沒出手阻撓他殺饒妄則;又放過了祟陰一馬,相當於為他此前所述之『不公』,出手了一次。」

  「兩不相幫,但也相當於,兩邊都幫助了?」

  黃泉抬眸,怔怔望著身前那瘦削的背影,只覺此人一身的神秘意味,顯得更加濃郁。

  他並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但此疑問若想成立,總得得建立在敵我雙方平等的基礎上吧?

  如此,空餘恨的這種表達,才會被對方認可……

  可對方是誰?

  祟陰!

  如今的祟陰,擁有祖神內核,以及聖帝外在加一身寶貝湊成的半個祖神外表。

  祂,真會認可空餘恨的這般言辭?

  黃泉一面期待這倆幹起來,自己說不定能逃生,一面又祈禱不要打,否則自己大概率會遭池魚之殃。

  他再度將目光投向祟陰。

  這一次,祟陰不是不語,是很明顯可以看得出的沉默。

  古今忘憂樓在又經過一段長達數十息的安靜後,祟陰三個腦袋齊齊一搖,像是釋然了。

  祂最後深深看了三眼,從空餘恨的身上收回了目光,沒多說什麼,只輕飄飄化作一縷紫煙,便從樓中消失:

  「好自為之。」

  ……

  呼!

  混過去了。

  受式委婉,是有點用處的,學到東西了。

  空餘恨長舒一氣,心情一輕鬆,看上去整個人都舒展了幾分。

  是的,他並沒有他表現的那麼有底氣。

  他的底氣,全因為祟陰不知為何那般尊敬自己——我用你給我的底氣,反過來制你。

  空餘恨第一次嘗試這種方法。

  成功與否不知道,後續如何也不知道,單論體驗的話……

  是新奇的。

  還讓人有點小興奮。

  「走了!」

  另一面,木門邊,黃泉整個人也軟了回來,不自覺聳起的肩膀都可以放下。

  只是一個空餘恨的話,初始確實讓人頓感壓力。

  但經過方才樓里的這些爭鋒相對,相較之下顯得過於儒雅隨和的空餘恨,可謂是太好接觸了。

  「朋友,我可以出去嗎?」

  黃泉第一次主動開口,在空餘恨背後站起了身,示意自己想出樓去透口氣。

  空餘恨轉過了身來。

  他倒沒有第一時間拒絕,只是沉吟了一陣後,道:

  「可以。」

  黃泉一喜,扒著門縫,剛想道謝出門。

  空餘恨再行出聲:「但在此之前,你可以滿足我一個心愿,回答一個問題嗎?」

  黃泉頓住:「請講。」

  「你為什麼,總是要躲著我?」

  「……有嗎?」

  「有。」

  「什麼時候……」

  「從始至終。」

  「哪有的事……」

  「包括現在。」

  黃泉聞聲,不由身子一僵,腦子裡思緒有些紊亂,根本連不成片。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面具下雙眼死死盯著面前的空餘恨。

  空餘恨好似越來越大,體型蹭蹭飆漲,不消片刻已龐然得稱得上「遮天」。

  他踩在時間長河之上,如端坐於神座之巔的祟陰邪神,睥睨向下的目光充斥著貪婪!

  這種眼神……

  這種眼神!

  黃泉瞳孔放大、放大、再放大,手心都開始出汗。

  這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了!

  就如是當時雲侖山脈中,自己看待葉小天的戲謔。

  這種情緒,他同樣感同身受!

  就如是彼時虛空島上,出罪一殿前往血界前,他感應到徐小受空間奧義陣圖氣息後的渴望。

  不行!

  不能!

  絕對不可以!

  黃泉身子都在顫抖,不知不覺間雙手已經摸向了身後的一刀一劍,欲先發制人。

  便在此時……

  「啪。」

  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耳畔跟著傳來一道半帶疑惑的聲音:

  「朋友,你很焦慮啊。」

  黃泉身子一震,眼前一花後,發現方才一切都似是錯覺。

  空餘恨還是那個空餘恨。

  他沒有變大,更沒有踩在時間長河之上睥睨自己。

  他依舊和善,就很日常地站在自己身邊,一手搭著自己的肩膀,看向自己的臉,思索完後問道:

  「朋友,可以摘下你的面具嗎,我想確認一件事情。」

  我,有拒絕的權利麼?

  黃泉勉強平復下心緒。

  他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何會有那等錯覺。

  然多思無益,在權衡了一陣,只默默鬆開了握住刀劍的手,摁住面具,緩緩摘下。

  「好了。」

  黃泉重新戴上面具。

  他看著空餘恨的眼神逐漸變得遲疑,變得迷惘。

  他看著空餘恨掏出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銅鏡,對準他自己,就這樣撥弄起了他額前的髮絲。

  什麼意思?

  黃泉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感覺你長得,很像我……」空餘恨一頓。

  黃泉大驚失色。

  我長得像你?

  什麼意思!

  「一位朋友。」空餘恨這才道完。

  你好好斷句啊……黃泉這才舒緩了一口氣,察覺到有不對的地方:「你感覺?」

  「嗯。」空餘恨面帶惆悵,「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我的朋友,以及……」一停。

  「以及?」黃泉只能重複。

  空餘恨卻沒有再說話了,只是抓著小銅鏡,不住撥弄自己的臉。

  「你,在幹什麼?」

  黃泉沒來由有些緊張。

  作為閻王首座,除了面對天人五衰,他基本沒有過這種心情。

  空餘恨依舊沒有作答。

  「我長得像你的朋友,和你用鏡子看你自己,有什麼關係?」黃泉選擇直言。

  空餘恨聞聲動作一頓,良久,沉沉垂下持鏡的手,幽幽說道:

  「我,看不見我的臉。」

  古今忘憂樓,突然安靜了。

  黃泉僵硬地轉頭,看向木門,又看向不遠處破碎的窗。

  光從門外透來,灑在當先的空餘恨身上,他是如此的模糊。

  而藏在空餘恨身後的自己,存在感更加渺小,像是一道不惹眼的影子。

  我想出去……

  黃泉毫不掩飾自己目中的渴望。

  這個該死的古今忘憂樓,待得越久,越會讓人感到焦慮!

  「我可以出去了吧?」

  黃泉剛想這麼問的時候,空餘恨剛好出聲了,目中帶著無限茫然:

  「朋友,你的人生使命,是怎樣的?」

  我?

  黃泉沉沉閉上了眼。

  他並不想回答,可又不敢忤逆面前這位。

  他只能試著將自己當成一個有問必答的回話機器,徹底放棄思考,以此對抗未知恐懼:

  「搜集淚家瞳。」

  「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們閻王的使命。」

  生來就有的使命嗎……空餘恨沒有不解與偏見,亦或者其他情緒。

  他就像是聽到了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正常回答,不曾追問為什麼,只順著接下去道:

  「之後呢?」

  之後?

  黃泉一愣,搖搖頭:「我不知道。」

  空餘恨就像是又得到了一個正常無比的答案,黃泉也像是道出了一種家常便飯般的尋常回答。

  四目相對。

  雙雙無話。

  沉默中,黃泉摸著古今忘憂樓的木門,望向破碎窗戶外疏散的光。

  光太縹緲,捉摸不透。

  完全看不清外邊的世界是什麼樣,想像不到那裡存在有怎樣的人事物。

  「那你呢,你的人生使命,又是什麼?」黃泉反問。

  「尋找,我?」空餘恨遲疑,「我不確定……」

  「之後呢?」

  「我,也不知道。」

  ……

  「徐小受,你說,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去碼頭上整點咪咪?」

  「咪咪,是什麼?」

  「脆脆的、鹹鹹的、好吃的。」

  得此回應,道穹蒼為之沉默。

  空曠無垠、一派狼藉的神之遺蹟,身邊的遺蹟之主就捏著天境之核,樹門就在虛空敞開著。

  門上依舊有紫色邪氣。

  還是那句話,祟陰不死,這門,誰都不敢亂入。

  門內有光。

  光很縹緲。

  以至於門後世界,是如此的捉摸不透。

  徐道二人並肩佇立,寸步不發,分明是站了有些時辰了。

  既然「跑」的路只有一條,卻是個死胡同。

  他倆不約而同選擇了忽略神亦的建議,只有一搭沒一搭地最後聊著:

  「我問的是,人生的終極意義,是什麼?」

  「去整點咪咪。」

  「除了咪咪呢?」

  「還是咪咪。」

  徐小受的回答依舊十分乾脆。

  道完後他看向樹門上方的神座,望著座上偏頭抵拳坐著裝逼的妄則聖帝,高聲道:

  「祟陰,你有咪咪嗎,我突然想吃了。」

  ……

  咪…咪……?

  祟陰不知道什麼是咪咪。

  但如果古今忘憂樓中的一問,等來的回答是這個,遺願也是這個。

  祂想,祂明白該怎麼做了。

  刷!

  神座上的妄則聖帝拂著下袍,從容起身。

  正如祟陰奪舍之前所想一般,今此之後的饒妄則,將會是截然不同的饒妄則。

  他的光芒,將永恆綻放!

  「呼……」

  狂風忽作。

  妄則聖帝抱胸憑立虛空,氣定神閒。

  他身後四條手臂上,一捧出了風厘經,一展出了滄龍飲月圖,一抓起了白夜羽扇,一持起了向道槍。

  「死亡,並非生命終點。」

  「爾等,將與祟陰共生!」

  一聲低笑過後,祂那三顆紫色大眼,同時亮起刺目光芒。

  白夜羽扇!

  妄則聖帝率先搖動的,是這正面純白、反面純黑的雀羽扇子。

  「道分陰陽,兩界並行。」

  「陽者曰:行屍走肉。」

  「陰者曰:停魂駐魄。」

  「術!」

  啪的一聲,環抱的雙手只抽出一隻,當空打了一個響指。

  不需要此前掌握有何等術法,只堪堪基於對晝夜、陰陽大道的理解。

  祟陰,一念成術。

  當那白夜羽扇往下習習一扇時,虛空有微風送來,陡而一錯。

  「轟!」

  道穹蒼、徐小受耳畔,皆是炸開了轟鳴巨響。

  但見眼前時空交錯成二,陽界、陰界頓分,在祟陰此術的作用下,靈肉似完全分隔。

  肉身停於陽界,魂魄停於陰間,雙雙交錯,又涇渭分明,可望而不可即。

  「我的身體……」

  徐小受完全找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他的靈魂和意識在一個世界,想要操縱的肉身,卻去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

  往側邊一探,道穹蒼那邊更是誇張:

  他的肉身停在原地。

  他的靈魂,忽而分開,在他的肉身上一字排成三個:

  曹二柱的、神亦的,還有道穹蒼自己的。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種乎!」

  二柱似完全壓抑不了自我的恐懼了,靈魂體躬身咆哮著,對著祟陰面目猙獰、齜牙咧嘴。

  「聒噪。」

  持扇的妄則聖帝搖頭,率先鎖定了這位弱的,指尖一搓,丟過來了什麼東西。

  ——一道金色的繩索。

  「別仙捆!」

  這繩索迅速縛住了二柱的靈魂體,往妄則聖帝的方向一拉。

  「我的。」

  「先給我。」

  「都別爭了,第一個,讓我來。」

  妄則聖帝三個頭顱三張嘴,突然發出了不似是祂自己的聲音,各自卻對著二柱的靈魂體大大張開,垂涎三尺。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曹二柱目眥欲裂,口中癲狂般在咆哮,直至靈魂體快要沒入妄則聖帝居中的那張嘴時。

  滋滋……

  他靈魂體瞳孔之間,有紫電氤閃。

  不是雷系奧義,不是罰神刑劫,只是簡簡單單地臨死前召喚了一手虛像。

  太虛之力,釋放吧!

  以雷霆,擊碎黑暗!

  「老爹!快救救俺——」

  轟隆!

  當曹二柱靈魂體被吸入口中之時,虛空轟的一聲驚鳴。

  那雷聲大到直接將陰陽兩界的分隔轟斷,將祟陰的術破開,把神亦、道穹蒼放回到了曹二柱的身體裡,把徐小受回歸給徐小受。

  旋即,妄則聖帝的面前,冉冉站起一道虛幻的、黯淡的魁梧身影。

  他比人形態的饒妄則高出起碼一個多頭,橫身比神亦還要粗上幾分,肩披大氅,手抓酒桶,脖頸上帶著一個鐵圈,掛著九枚令牌。

  甫一出現,那纏著紫電的另一條手臂,就插進「妄則聖帝」的嘴裡,將那快要被消化了的兒子,硬生生從其喉管處拔了回來。

  「何人敢傷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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