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人在屋檐下

  「憑什麼不能進？！」

  龐山虎沒想到的是，一行人剛到鹿山下，便被守城的士兵和白雲劍閣弟子攔了下來。

  「沒看到那牌匾麼？」

  白雲劍閣弟子指著旁邊木牌，「明日立冬大祭後，集市才會開放。」

  「我們找人…」

  「這兩天找人的多了，若都放進去，出了事，我怎麼交代？！」

  這弟子語氣十分不好。

  他心情著實鬱悶，鹿山集市開放，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即便不違反各項禁令，也有的是機會撈取資源。

  有能耐的，倒騰城中房產……

  有家底的，開設店鋪客棧，野修們手中靈材稀缺，但弄錢卻不成問題，從衣食到住行，物價比曾經的玉京城東城還要貴數倍。

  可以說，開一間店鋪客棧，就足夠支撐一個小家族整年的吃喝用度…

  再不濟，將集市內各家店鋪售賣資源、物價等情報匯總，也有大把的人願意購買…

  可以說，每分每秒都是錢。

  當然，正經事上沒人敢搗鬼，有一名最早跟隨顧仇的弟子，建城過程中手腳不乾淨，直接被剝皮吊在了城門口。

  這種時候，他卻被派來守門，好處拿不到，一有問題就是黑鍋，心情怎麼會好。

  「你怎麼對我師尊說話的！」

  龐山虎麾下弟子們頓時惱火。

  他雖叮囑眾人，時刻掩藏氣息，但這種時候哪還忍得住，一個個身上氣機沸騰。

  巡山一脈，能成山君祠支柱，自有其能耐，平日擅於掩藏，一旦爆發，便似猛虎嘯林，狂暴而有血腥。

  「你…你們要幹什麼？」

  那白雲劍閣弟子嚇了一跳，看眾人打扮，原本以為是山裡的土包子，卻沒想到搖身一變，氣勢猶如虎豹。

  嗡！

  受氣機吸引，旁邊軍士迅速圍了上來，與此同時，遠處高塔之上玄都觀弟子也望向此地。

  周圍陰風大作，城隍的影子若隱若現。

  「幹什麼！」

  龐山虎心中一驚，即便心中惱火，也連忙呵斥弟子們。

  鹿山城敢開門做生意，讓天下修士前來，又豈會毫無準備，虛辰拉攏了山上支持自己的勢力，幾乎將大半資源都投在此地。

  「誤會誤會！」

  就在這時，鐵玉成坐著鬼頭鴉落下，見面就連忙拱手道歉，「龐先生，晚輩本要在城門口等您，卻算錯了時間，還望恕罪。」

  說著，對白雲劍閣弟子微笑道：「這位大哥，龐先生是我師尊貴客，都是誤會，還望見諒。」

  話音剛落，玄都觀弟子便召回了城隍，周圍軍士也紛紛撤去。

  鐵玉成隨張彪剛入鹿山城，便吸引了各方勢力注意，太歲凶名過盛，如今也只有宗門老一輩好跟他打交道，連顧仇都要小心應對。

  靈氣復甦後，第一個鬥法揚威之人，懷州第一高手，再加上過往事跡，口口相傳，影響力不斷醞釀，甚至變得有些誇張。

  反倒是鐵玉成，為人方正，行事有禮有節，頗有君子之分，還是《太歲禁忌冊》撰寫人，短短時間便在城中混的風生水起。

  張彪也不在意，性格不同，師徒兩個走的道路也不同。

  「哪裡哪裡…」

  那白雲閣弟子額頭也滲出冷汗，對著龐山虎恭敬道：「這位前輩，晚輩眼拙，您大人有大量，莫要生氣，快快，放行！」

  說著，讓同門拉開了鐵柵欄。

  「龐前輩，請。」

  鐵玉成先是側身抬手，讓龐山虎等人進入，隨後又對著守門的劍閣弟子微笑道：「這位大哥，多謝了，有空喝茶。」

  說著，便拱手離開。

  看著眾人遠去的身影，一名白雲劍閣弟子忍不住贊道：「看看人家，同是名門之後，這氣度，可比有些宗門老爺強多了。」

  若張彪聽到，定會覺得可笑。

  去年，他們還是逃來懷州的難民，鐵玉成更是無人在意的毛頭小子，如今一轉眼，就成了所謂的「名門之後」。

  「這鐵道友確實氣度不凡。」

  領頭的劍閣弟子也是點頭贊同，不過隨即就低聲道：「被太歲如此看重，那伙野人絕對不一般，快去稟告劍主。」

  事實上，不用他廢話，如今的鹿山城各方勢力匯聚，方才鬧出亂子之後，龐山虎的情報已傳到了各方勢力手中。

  ……

  「山君祠的巡山一脈…」

  顧仇望著手中信箋，若有所思。

  他的義子兼白雲劍閣首徒顧通玄沉聲道：「師尊，山君祠已毀，身懷巡山一脈傳承，必會成為各方覬覦對象，況且彬州王也在城中開設店鋪，安插了人手，恐怕會生亂。」

  「無妨。」

  顧仇將信放下，平靜道：「多年前我遊歷江湖，回到京城後，便懂得了一個道理，這天下熙熙，皆為利往，明白眾人訴求，穿針引線便可從中壯大，至此才讓義崇會崛起。」

  說著，望向山下亭台樓閣，「如今這鹿山城群雄匯聚，和京城又有何區別，不過是沒了王法，看誰拳頭硬而已。」

  「太歲此舉，擺明了要護住這巡山一脈，該懂得自然懂，不懂的，便去撞太歲，咱們的底線，便是不可在鹿山城中生亂。」

  「伱待會兒，送一封信到虛辰道長手中，請他傳個話，城中矛盾，可於鹿山城外生死台爭個勝負，但在城中爭鬥，就會查封店鋪，不再受鹿山城歡迎。」

  「明白了。」

  顧通玄頓時瞭然。

  來鹿山城，宗門為交換資源，修士為發財，都是為求財，斷財路遠比起衝突更致命。

  顧仇聞言點了點頭，「規矩這東西，要符合大多數人利益，只要規矩成了，自然有的是人出頭維護，親自動手廝殺，只會落於下乘。」

  「但一旦動手，就要雷霆出擊！」

  「師尊英明！」

  顧通玄滿臉崇拜道。

  誰知顧仇聽罷，卻毫無歡喜之意，搖頭道：「玩弄心計，只是中乘之策，你若有太歲那道行，自己就是規矩，只有他人去費心思。」

  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嘆了口氣道：「修行路，難之又難，我本以為自己驚才絕艷，但懂得越多，越發現自己渺小。」

  「這條路，我走不遠，將來恐怕只能入香火道，鹿山城便是我為你們打下的根基，能走多遠，將來還要看你們。」

  得到消息的，不止一家。

  有人觀望、有人憤怒、有人心懷貪婪，但都沒有輕舉妄動，畢竟對方如今是太歲座上客。

  很快，城隍廟外張貼的虛辰老道法令，就打消了不少人心思。

  鹿山城內做小動作，別說能不能搶到傳承，單玄都觀這一關就過不去，不是所有人都有躲避城隍監視的能力，丟了店鋪可就得不償失。

  但要硬著來，生死台上鬥法，誰知道太歲會不會出手？

  唯有彬州王的人馬心中忐忑，畢竟他們趁亂毀了山君祠，於是一封密信連夜送出了鹿山城。

  鐵玉成自然不知道隨後發生的事，他此刻正一臉微笑，帶著眾人遊覽集市。

  「集市以原鹿山書院為中心，這裡開辦了銀號、倉庫、酒樓，還有拍賣場，將來若有重寶拍賣，這裡必人山人海…」

  「周圍山峰小城，則以八卦峰為主，散落各處的小山頭為輔，各有特點…」

  「那裡是陳州蓮華宗坊市，修行佛道的法器最多，他們對於妖獸精怪殘留靈材，給的價格最高……」

  「那裡是玄都觀坊市，紙符一類最全…」

  「那邊原本是給偃甲宗留的，但他們和玄都觀起了摩擦，被逐出鹿山城，便由一些小門派占據…」

  「那邊是海州雲浮山占據，聽說前些日子運來了不少海中靈粹，不少人都在等著看，到時恐怕人最多…」

  「那裡是曲州法相宗坊市，這個宗門修持淬鍊肉身與法相，擅於煉丹熬藥…」

  「那裡爭奪最激烈，幾幫人財大氣粗，為一間店鋪都能爭得頭破血流，懷疑背後是大梁軍閥和金帳狼國…」

  那小師妹鹿萱吃了一驚，「我在路上聽聞，這兩家不是都曾對懷州不軌，怎麼會允許他們到來？」

  鐵玉成微笑道：「鹿山城便是這樣，打開門做生意，人氣越旺越好，即便偃甲宗，估計今後也會回來，畢竟他們的傀儡，不少人都有需求。」

  看著眼前溫文爾雅的英俊郎君，鹿萱臉一紅，捏著衣袖不再說話。

  龐山虎自然沒注意到鹿萱小心思，看著周圍弟子一幅鄉巴佬進城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呵斥道：「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山君祠曾經的虎神峰…」

  話說一半，他忽然閉上了嘴，咬牙道：「若非那些叛徒，這裡其中一峰，定是我山君祠占據！」

  「前輩說的是。」

  鐵玉成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龐山虎看向鐵玉成的目光，越發順眼，隨手指向遠處一座山峰，「你怎麼不說那個，哪方勢力占據，又是售賣何物？」

  「這…」

  鐵玉成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那裡被彬州王府占據，私底下還有幾個小勢力，都是各地殘留的王爺扶植。」

  鹿萱失聲道：「彬州王那個惡徒，鹿山城怎麼會讓他進來？」

  鐵玉成微微搖頭，「這便是鹿山城，顧城主放出匯通天下的豪言，玄都觀鼎力支持，火羅教都來了，我師尊也沒說什麼。」

  龐山虎一聽，臉色頓時變得陰沉，看向那座山峰的目光，充滿憤恨，「簡直陰魂不散，我們走！」

  話雖狠，但心中已有忐忑，甚至有些後悔來到鹿山城，這裡群狼環伺，遠不如山中自在，他想護住弟子，還真要求助太歲。

  說話間，眾人已穿過飛檐迴廊，來到了五仙教和清風寨所在坊市山峰。

  鐵玉成安排眾弟子休息，龐山虎則如願見到了張彪。

  張彪並未掩藏氣息，見面的那一刻，龐山虎便瞳孔微縮，後背不自覺緊繃。

  引氣境，怎麼是引氣境？

  不是說剛鍛體境麼…

  他心中七上八下，原以為太歲名頭是眾人抬舉出來，鍛體境說實話，也就是如今能囂張，說不定半中間，就會法門反噬而死。

  但鬥法還沒過去多久，對方就已達到引氣境，順利接引天地靈氣，已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要想達到這一步，普通修士要經過長時間鍛體，否則接引天地靈氣的那一剎那，便會爆體而亡。

  這太歲，到底什麼怪物啊…

  想到這兒，龐山虎越發謹慎，小心拱手道：「太歲道友果然不俗，不知找在下這落魄之人，要談什麼買賣？」

  「道友莫急。」

  張彪面色平靜，請龐山虎坐下，又親自倒了杯茶，「我對你們毫無惡意，就看道友想做一錘子買賣，還是長期合作？」

  龐山虎此刻渾身緊繃，也不喝茶水，眼睛微眯沉聲道：「這一錘子買賣，怎麼講？」

  張彪也不在意，自顧自喝了口茶，「我要你身上的那顆『山神血』。」

  嘩啦啦……

  龐山虎一聽，頓時炸毛，連忙後退，心慌意亂下，甚至帶翻了椅子，顫聲道：

  「你，你怎麼知道？」

  話說一半，他已恍然大悟，穿著粗氣，「此事只有我知道，方相宗…伯奇一脈，你在算計老夫！」

  「山神血」乃山君祠靈界祠堂中的重寶，神秘莫測，當初大亂時，被他偷偷帶走。

  這種事，他連弟子都沒告訴，唯一的可能，便是被人占卜算計到。

  占卜法最為玄妙，他沒想到，如今已有人能熟練運用此法，還找到了自己。

  「機緣巧合而已…」

  張彪依舊面色平靜，「龐長老，你們沒有神域守護，我能算出，他人今後也能算出，在下誠心購買，其他人可沒那麼講究。」

  龐山虎眼中陰晴不定，久久不言。

  那「山神血」來歷古怪，沒人知道其用法，但卻供奉在山君祠中，日夜香火洗鍊，他當時慌亂，取走此物，想的是有朝一日破解此物謎題，說不定能得到機緣。

  但一路參悟，始終無所得。

  如今又被這太歲得知…

  半晌，他似乎老了許多，開口道：「那長期的買賣，又是什麼？」

  張彪扭頭看向鹿山城，「我向外宣布，巡山一脈暫受清風寨庇護，有朝一日，你們有了重建山君祠實力，便可離開。」

  「什麼？」

  龐山虎氣樂了，「吞併我巡山一脈，便是你的長期買賣，太歲道友，未免太會算計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