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雨夜故人來

  濃霧瀰漫，村莊朦朧不清。

  道路被大雨沖刷得泥濘不堪，王老根披著蓑衣，扛著鋤頭一瘸一拐，好幾次都差點滑入泥坑裡。

  他身上布衣、草鞋都沾滿厚厚黑泥，來到田邊便換上牛皮手套，小心將蔓延的毒草扒拉掉，不敢觸碰上面毒刺。

  耗了大半日，終於將田地整理一番。

  新長出的毒草，已被他盡數拔掉，只剩一些長著彎曲藤蔓的芋頭苗，在細雨中滴答作響。

  王老根抹去額頭雨水，滿眼期盼。

  儘管村正已經說了，這種特殊的芋頭，乃清風寨上仙師培育，不懼毒草威脅，但他還是每日來田裡忙碌。

  霧災降臨後，這些可怕的毒草便開始蔓延，普通莊稼種上就死，今日拔了，明天一早又會布滿農田。

  他不敢賭，寧願每天多費點功夫，因為這些芋頭，是全家活下去的希望。

  做完這些，眼見天色有些昏暗，王老根才趕忙回家，路過村頭時，又在路邊神龕前恭恭敬敬上了柱香。

  神龕內，赫然是一頭蛤蟆石像。

  這是清風寨上的大肚爺，王老根親眼所見，吃掉村里幾人的一窩大蜘蛛，便是被這大肚爺一口吞下。

  墨陽城附近，幾乎村村供奉。

  回到村中，其他去農田忙碌的百姓，也已陸續歸來，胡亂吃了些野菜糙米熬的稀粥，便全部待在家中，緊鎖院門。

  天黑，莫出門。

  這是霧災後，百姓總結出的教訓。

  觸犯這個禁忌的，很少有人能活著回來，因為沒人知道，黑暗中隱藏著什麼怪物。

  當然，現在又有點不同。

  昏黃燭光下，家中上過幾日蒙學的兒子，正拿著一本書，吃力念誦：

  「林間起潮霧，當遠避…」

  「家中牲畜現異象，當立刻上報…」

  「老墳現新土，多為屍妖作祟…」

  「查驗蠱毒，可看眼白…」

  王老根抽著嗆人的旱菸，不時打斷詢問，眉頭緊皺，不敢錯過任何一個字眼。

  他知道，這本《太歲禁忌冊》，乃是清風寨上那位太歲仙師徒弟所著，講了許多鑑別和躲避邪祟的方法。

  此書沒有記載修煉之法，但若熟讀背誦，便可避災，村中劉三才去墨陽城辦事，路上聽到有人在林中呼喚自己名字，按著方法攪碎薄荷葉，炬火奔逃，才躲過一劫。

  周圍百姓對清風寨可謂感激涕零。

  唯獨有一點，《太歲禁忌冊》上記載的邪物名字，不僅種類多，還拗口，真沒幾個人能記住大半。

  於是，百姓之間傳來傳去，有時說不清撞了什麼邪祟，就會統一說：

  他啊，是犯了太歲！

  ………………

  「師尊，都是我的錯。」

  清風寨上，鐵玉成剛被考教完功課，便滿臉羞愧道：「此法乃師尊所授，本想替師尊揚名，誰知卻弄成這樣。」

  「無妨，惡名也是名。」

  張彪啞然失笑，微微搖頭。

  這件事，是鐵玉成和鄭永祥私底下去做，他也沒理會，誰知「命犯太歲」的說法，短短時間便在墨陽城附近傳來。

  並且隨著《太歲禁忌冊》被鄭家商隊運往四方，這說法，遲早也會擴散到整個懷州。

  見鐵玉成依舊心中不安，他搖頭道：「著書立說，是儒門那套，我們修行，更注重本心，若被流言困擾，遲早被心魔所趁。」

  「修行路和走夜路差不多，道心便是炬火，他人目光是熒熒鬼火，心中坦蕩，視之無物即可。」

  「是，師尊。」

  教導完弟子，張彪離開鐵家。

  外面，因為再次下雨，原本正在整修的工程被迫停下，那些雕琢好的石板高高垛起，周圍泥水橫流，寨中婦孺正披著蓑衣在田間忙碌。

  村寨議事大廳木樓外，人來人往。

  張彪心中一動，闊步走了進去。

  大廳內，吳鐵雄、余奎、崔老道、餘子清和王信等人悉數在場，正圍在桌邊商議。

  「仙師。」

  「張大哥。」

  見張彪進來，眾人連忙打招呼。

  張彪眉頭微皺，「出了什麼事？」

  崔老道撫須笑道：「好事，不打仗了。」

  「哦？」

  張彪有些詫異，「為何？」

  他這段時間大多時候都在修煉，只有去鐵家吃飯時，趁著閒暇時間指點弟子。

  雲霞關那邊，自上次大戰後，便各種小摩擦不斷，打打停停，磨磨蹭蹭。

  清風寨的力量，全用在推廣狼頭魔芋，只是讓鄭永祥派人關注。

  吳鐵雄哈哈笑道：「今早，鄭城主特意派人通知，雲霞關那邊的事，終於有了結果。」

  「前幾日，大梁派了使者，求見虛辰道長，請求停戰，且簽訂協議，不會侵入懷州…」

  「聽說偃甲宗也有弟子參戰，同樣派來使者，請求虛辰道長出兵，與他們兩線夾擊大梁…」

  張彪聞言搖頭道：「偃甲宗的人莫非失心瘋，他們面對大梁主力，弄出無人鬼蜮，根本沒本事反撲，玄都觀又豈會上當？」

  「是啊。」

  崔老道笑道：「虛辰自然不會答應，但偃甲宗又送上大禮，請求他固守懷州軍寨，對大梁形成牽制。」

  「如今三方形成死局，誰也動彈不得，才有了此停戰協議。」

  張彪聞言，心中鬆了口氣，「不打仗就好，百姓也有活命機會。」

  崔老道笑道：「不僅如此，虛辰還放出消息，懷州自此，不會介入任何戰爭，重開鹿山城集市，歡迎天下修士前往。」

  「只要不惹事，即便大梁御真府，也能前去交易，鹿山城，今後要發達了！」

  「還有這事？」

  張彪眉頭一皺，「此事背後，估計沒那麼簡單，這一連串動作，分明有人布局。」

  餘子清則輕鬆不少，「無論如何，不打仗就是好事，清風寨可經不起折騰。」

  張彪點了點頭，隨即對著崔老道笑道：「老頭，鹿山集會原本是你管轄，跟我來了清風寨，好處就沒了。」

  「嘁！」

  崔老道不屑地瞥了一眼，「貧道我豈是那種蠢人，如今的鹿山集市太過顯眼，我若留下，丟了職位實屬正常，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

  「不過如今的鹿山集市負責人，卻是個老熟人，虛辰高啊，那人比老夫合適多了。」

  「誰？」

  「顧仇！」

  張彪先是一愣，隨即搖頭，「果然是會鑽洞的老狐狸。」

  顧仇原先是武道宗師，如今是自立山門的劍修，但無論哪個身份，都不算強。

  對方最厲害的，是經營能力。

  借著鹿山城集市，此人怕是要乘風而起。

  「是啊。」

  崔老道搖頭道：「顧仇這廝，雖說狡猾至極，但鹿山集市有了他，肯定了不得，我們正商議，在集市上盤個鋪子，交換物品，收集情報。」

  「也好。」

  張彪想了一下，欣然同意。

  在集市上弄間鋪子，他想收集施術材料，也會變得輕鬆許多，無需自己跑東跑西。

  交代一番後，他便回到洞府，盤膝而坐，搬運周天，雙目緊閉。

  沒一會兒，隨著真氣運轉，皮膚上便生出一層紅毛，又被頭頂鳳凰火點燃，化為黑灰飄散。

  丹毒症狀，確實千奇百怪。

  這些紅毛，乃是火木丹毒，從毛孔內排出，是一種類似植物根須的玩意兒。

  搬運周天九周後，張彪才睜開雙目，用靈視之眼查看了一番，發現丹毒狀態已解，這才鬆了口氣。

  怪不得服食法可迅速提升道行，但以此為主的宗門，卻少之又少。

  無他，丹毒反噬太過可怕。

  之前單獨一味寶藥還好說，三株寶藥同用，丹毒也更加兇猛。

  他若無靈視之眼，沒排盡丹毒留下禍患，說不定與人對戰之時，會丹毒反噬，變成一頭渾身紅毛的嗜血怪物。

  做完這些，張彪才將剩下的湯藥飲下，繼續行功煉化，頭頂最後一抹火光越發熾盛，已有了化虛為實跡象。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張彪收功後再次查看，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這段時間閉關，能感覺道行精進不少，但這臨門一腳始終無法踹開，難以進入六品。

  寶藥也已用完，正好鹿山集市重開，明天便收割醒神草，前去與五仙教交換。

  想到這兒，張彪又起身來到後方密室，只見裡面矗立著一座青銅寶樹，樹葉皆為人臉狀，正是先民遺寶星禜樹。

  他彈了一下寶樹，隨後盤膝而坐，雙目眼皮不斷顫動，再睜眼，周圍已一片漆黑，進入夢界。

  「甲作、巰胃、騰簡…」

  望著上方星空，張彪依次默念。

  他閒暇之餘，常使用夢占之法，搜尋方相宗剩下傳承線索，可惜一無所獲。

  那叫柳三通的五仙教弟子離開懷州後，連雄伯的信息也徹底消失。

  張彪也不氣餒，夢占本就是大海撈針。

  他心中已有了計劃，儘快修到鍊氣期巔峰，前往大業皇陵，尋找玄陽宗傳承。

  而隨著道行提高，夢占能夠探查的區域也更廣，大不了遊歷天下，總能找到湊齊。

  而就在張彪夢占的同時，幾匹快馬自墨陽城方向而來，策馬夜行者，皆風塵僕僕，頭戴斗笠，毫不在意冷風細雨。

  為首者，正是許久未見的靈沖。

  他送走避毒珠後，便返回山門，並未參加雲霞關之戰，如今卻突然現身。

  「師兄，那人真會出手？」

  有同行道人好奇詢問。

  靈沖也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肯定會，因為咱們的消息，對他來說很重要。」

  說著，便帶人策馬上了清風寨。

  …………

  呼~

  山洞內，涼風吹過，趴在張彪身邊的月影猛然起身。

  「喵！」

  一聲貓叫，將張彪喚醒。

  他敢獨自洞中修行，自然有所依仗。

  清風寨百里之內，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被柳靈感知，且有月影護法示警。

  寨中若有大事，餘子清也能通過柳靈通知。

  「有人深夜拜訪？」

  張彪眉頭一皺，來到洞口，黑煙炸裂，化作一道黑影，飛速來到議事大廳木樓。

  裡面燭火閃爍，赫然是餘子清和王信等人，正陪著玄都觀道人靈沖。

  他怎麼來了？

  張彪心中好奇，但剛要詢問，就便靈衝起身拱手道：「太歲先生，出了大事，在下特來通知。」

  「哦？出了什麼事…」

  張彪面色平靜，詢問道。

  靈沖沉聲道：「我從山門歸來，負責靈米種植一事，正好碰上建鄴城蟲災爆發，便留在那邊處理。」

  「本不想麻煩先生，但剿滅一處蟲穴時…」

  「有新的方相宗傳人現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