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說的是趕屍符。
這門符咒聽起來和他在彼世所知的湘西趕屍似乎是一類東西,其實並不是一類。
硬要比的話,倒是有點像他道聽途說,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茅山煉屍術。
如同傳說中的黃巾力士、撒豆成兵之術,最終是要將陰屍煉成道兵,以為護法之用。。
這趕屍符也叫移靈咒,能令死屍渙靈。
雖仍是陰屍,卻能復生靈智。
若能以時常以趕屍符養屍,時日一長,全能養出傳說中的殭屍來。
刀槍不入,來去如飛,極為厲害。
但這法子需要將屍體放在一處陰地養上一段時間。
六為陰數,至少要養上六日,以令屍體內積蓄一口陰氣,方可堪一用。
他之前早就想到了這點,只是之所以不用,首先是太過麻煩。
其次這玩意真的過於邪門,他有點心理障礙。
尤其是煉屍的對象還是那個老太婆模樣的鍊形鬼。
這絕對不是個好選擇。
煉屍之術?
金九湊過來小聲道:「你該不會是出身哪家魔道邪門吧。」
江舟翻了個白眼:「去!我這是道門正宗!」
實際上肅靖司本來就收納了天下間許多奇人異士,聽說魔道邪道中人也不是沒有。
根本不拘泥正邪之分,什么正道邪道,只要能為己所用,那就是正道。
說這句話江舟自己都有點虛,誰讓鬼神圖錄給他的東西都這麼邪門?
尤許深深看了他一眼,開口道:「好,既然如此,本校尉便給你一次機會,你持我手令,去尋錢主事,到刀獄提那老鬼屍身吧。」
他回身在案上寫了張條子,拿出一面令牌一起遞了過來。
那隻鍊形鬼一直被存放在刀獄。
正好,那個地方便是一處刑傷陰煞極重的至陰之地。
現在算來,早已經過了六日。
「多謝大人!」
江舟接過尤許的條子和令牌,對金九點了點頭,便離開百解堂。
金九也隨後追了出來。
與他並肩而行道:「江舟,其實你不必強出頭的,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你以為尤校尉是沒有辦法查下去嗎?萬象堂中奇人無數,若是他鐵了心要查,未必不能查出來,只是不想罷了。」
江舟只是笑道:「我要查此案,又不是為了出風頭,只是求一心安罷了。」
他又怎麼會想不到這點?
尤許之前確實是很看重這樁案子,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忽然變得不是很上心,甚至有點刻意迴避。
江舟想來想去,估計是從他查到幽門谷之後便開始變化了。
恐怕一開始讓他來查,也根本沒有想過他能查出真相來,不過是讓他隨便折騰一下,示下好罷了。
既然連尤許都忌憚退避,恐怕那妖女還真的沒騙他。
金九以為江舟是因為那些孩童而放不下,但其實他還沒有那麼偉大。
固然對這麼多孩童下手,確實挑戰了他的道德底線。
不過他還不會為此置自身安危於不顧。
恰恰相反,他很惜命。
他不吝於行俠仗義,但至少會量力而行。
之所以堅持要查下去的理由很簡單。
敵人不讓他做的事,他還真就要做。
而妖女恰好就是他的敵人。
不是他頭鐵,而是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
不將這裡面的事情弄清楚,他心裡會更不安。
至少,他要知道危險的源頭到底在哪裡。
就算最後要掉進水裡淹死,那也不能是不知不覺地被人扔下去的,他寧願是自己主動跳下去的。
況且現在也還遠遠沒到那個時候,不過是去摸摸水的深淺罷了。
金九卻只當他是出於道義,也不再多言,點頭道:「你心中有數便好,我先回去等你,有事儘管招呼。」
「好。」
江舟與他分開,回到住處拿了壺金波酒,也不管現在已經是三更半夜,就直奔錄事房。
「老錢!」
一進來就叫了一嗓子。
昏黃的燈泡中,老錢從堆滿文卷書籍的案桌後伸出半個腦袋。
「江小子?這麼晚了,你不睡覺跟我這瞎叫喚什麼?」
江舟知道老錢是個怪人。
無論是白天黑夜,只要見到他,都是在這錄事房一堆堆的文卷書籍之中。
不是喝酒就是看書。
總之就是看不到他睡覺。
「給你送酒來的。」
江舟笑呵呵地把懷裡抱著的酒壺放到桌上。
老錢兩眼一亮,江舟眼前微微一花,就見老錢已經抱著酒壺往嘴裡罐。
「哈——呃!」
打了個酒嗝,才斜眼道:「說吧,你小子又想做什麼?」
江舟拿出尤許的手令道:「勞煩您老帶我到刀獄裡取點東西吧。」
老錢接過手令掃了一眼,沒什麼反應,只是點點頭道:「入品妖魔鍊形鬼屍身一具。」
「看在你這麼晚還知道給我帶酒的份上,我親自帶你去取,跟我來吧」
說著,他搖搖晃晃地從桌案裡面走了出來
「多謝了。」
老錢擺擺手,一手抱著酒壺,一手背著,晃悠悠地在前面走。
江舟跟在後邊,很快來到後山山谷。
順著石階,在那一片蜂窩狀的石窟中七彎八繞,走進了其中一個洞窟中。
饒是江舟一直跟在他身後,也被繞得有些頭暈。
再重新讓他自己走一次,他未必還能準確地找到這個洞窟。
「何人膽敢擅闖刀獄!」
一個冷酷的聲音從黑洞洞的石窟中傳出。
江舟卻沒有看到人。
老錢慢悠悠道:「我,老錢。」
「錢老?」
「轟隆隆……」
一陣低沉的震動聲,江舟才看到石窟中的地面打開了一個洞口。
暗紅色的血光從中透出,照得石窟微亮。
一個全身包裹在血甲中的人從洞口下走了出來。
老錢一邊灌酒,一邊將尤許的手令還有自己的一塊令牌遞給血甲人道:「給我把壬字九二七七提出來。」
血甲人接過手令看了一眼,將令牌遞迴,收了那張條子:「請錢老稍待。」
便轉身走回洞口下,對身後的江舟視若不見。
江舟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幾分這刀獄的嚴苛。
那妖女還想讓他打探這刀獄裡的事兒,未免太過高看他了吧?
口中隨意道:「老錢,你面子似乎挺大啊。」
老錢從鼻孔里嗤了一聲,噴出許多酒氣,翻著眼皮得意道:「那是,老錢我怎麼也在這肅靖司里待了許多年了,李玄策那小子還在穿開襠褲,我就在錄事房裡管事,你說誰敢不給我面子?」
江舟暗暗乍舌。
據他所知,李玄策看著年輕,可那是武道精深,氣血渾厚的原因。
其實早已經年過六旬,實打實的「花甲老人」。
就算如此,據說他還是南州百餘年來最年輕的一位武道四品。
說話間,那血甲人已經單手提著一個麻布包裹的東西重新出現。
看大小,應該就是那老婦的屍身。
老錢呶呶嘴:「江小子,拿著吧,還想要我這老頭子給你背著不成?」
江舟拿到屍體,和老錢一起離開。
離開前回頭看了眼,那血甲人一直站在洞窟里,直勾勾地盯著。
直到二人離去,才回到洞中,重新閉合上的地面。
「江小子,好奇心別那麼大,刀獄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臨別之時,老錢若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江舟點點頭,拿著屍體告辭。
這錢老頭要是沒吹牛,十有八九也是個隱藏的大佬級人物。
說話高深莫測點合情合理,不好奇就不好奇吧。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當臥底。
只是想著裡面似乎關押著很多妖魔,要是都能讓他咔嚓了……
想想都饞啊……
回到住處,江舟將包裹著屍體的麻布掀開,露出鍊形鬼那醜陋的老婦容貌。
若非不得已,江舟絕對不想用這具屍體來進行煉屍。
正好之前他備下的符咒里便有一張趕屍符。
拿出一隻碗,江舟割破手碗,放出小半碗血,又拿出一張趕屍符,直接念咒激發,符咒無火自燃,化成灰盡數落於碗中,與鮮血相融。
捏開鍊形鬼頷骨,將這碗符血給灌了進去,就算完了。
只等黎明時分,東方初陽之時,天地間出現最溫和的一縷陽氣,納入屍身,與屍中積蓄的陰氣和合,這屍便可煉成了。
以趕屍符煉屍,最關鍵的兩步。
一是停屍,將屍身停在至陰之地至少六天。
二是移靈,關鍵便在這半碗符血,還有一口初陽之氣。
屍體是死物,真靈已泯,這鍊形鬼真靈更是直接被鬼神圖錄收了,不可能再爬起來。
除非給重新造一個出來。
造化真靈,他還沒這本事,只是照本宣科。
這符咒怎麼做到的,他也無法理解。
不過想要和生前一般無二是不可能呢。
最初時,至多能讓屍體動起來就不錯了。
……
江舟煉屍之時。
在吳郡城外鄙野,有一個村莊。
此時夜深人靜,村里也靜悄悄的,只有時不時的一陣風聲呼嘯。
忽然,從村里響起一陣喜樂。
黑漆漆的村子裡,一隊村民吹吹打打,抬著一頂花轎,來到村口。
似是一個送親的隊伍。
抬轎的放下花轎,卻忽然轉身就跑,頭也不回地跑進村里。
其他人也是一樣,轉身就跑,那模樣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只有其中一個小女孩,哭鬧著扒著花轎不肯走,卻被一個婦人強抱在懷裡帶走。
村口眨眼間只剩下一頂孤伶伶的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