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無論是天葬淵上的李元清，亦或是上京御府的府令大人。甚至那護住全城的天罡三十六門門主，同一時間，神色驚變！

  他們掌控著天神尊的秘鑰，對其基本的構成也有一定的了解。

  簡單來說，天神尊雖然看起來唬人，但實際上也就是「兵器」而已。

  而兵器的使用和觸發，便始終要依賴於外物。

  比如那被烙印在天神尊深處的「機制」——當上京城受到攻擊時便會觸發，竭盡一切全力毀滅敵人。

  還有就是三方勢力手中的啟動密鑰了。

  ——倘若將天神尊比作無堅不摧的刀劍，這兩股力量就像是揮動刀劍的人。

  與此同時，天神尊的操控中樞，便相當於是人的手。

  只有當操控中樞運轉之時，方才能夠調動起古老龐大的天神尊，迸發出恐怖的攻勢。

  那麼問題來了。

  一位位大能，可以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方才那一縷黑光已經將九十三尊尊天神尊的操控中樞完全摧毀。

  這種情況下，按理來說，天神尊便相當於是毫無動力的鐵疙瘩一樣才對。

  但現實卻無比詭譎，讓人無法理解。

  就像是戰場上染血的刀兵，自行飛了起來，殺上敵人一般詭異。

  ——失去了運轉中樞以後，天神尊仍然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攻擊余琛！

  余琛的眉頭緊緊皺起。

  雖說他沒有參與天神尊的鍛造，但他看過那些大源的技藝和成果，也知曉這天神尊的奧妙。

  所以他同樣無法理解，為何在失去了運轉中樞以後，這些戰爭傀儡還能夠自如行動？

  難不成……天機閣在鑄就這些戰爭兵器的時候留了後門？

  但很明顯，現在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

  九十三尊堪比道果境的戰爭傀儡，同時攻來，余琛倒是無所謂。

  但這漫天刀光的一縷餘波，恐怕就足以將整個上京城砍得灰飛煙滅。

  「雖然有點對不起辛苦鑄就你們的匠師……」

  余琛深吸一口氣，

  「但，沒辦法了……」

  話音落下，他抬起手來，指著天上。

  那一刻，原本還萬里無雲的夜空驟然之間，陰雲密布，電閃雷鳴！漆黑的雲層將天地都壓低了幾分，一股古老可怕的恐怖氣息從陰雲之後滾滾湧出來！

  那一刻，三十六位天罡門主，驟然只感覺好似天塌一般，無盡的壓力讓他們瞬間臉色煞白！

  「只聽聞天葬淵上的那位同摩柯佛祖交好……也沒聽說他本人就這般強大啊！」

  「這股氣息，早已穿越了那些古老者大人們，恐怕……是那個只有聖地創始和世家源頭的存在們方才能夠達到地境界了……」

  「不過也好，至少今日這般突變危機，能夠得以化解了……」

  「……」

  驚愕，駭然，慶幸……種種聲音，皆而有之。

  然後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視之下，只看九十三道蒼白熾烈的雷光從那陰雲之中垂直落下，無聲轟鳴！

  就好似天河倒灌那樣瞬間淹沒了那九十三尊巍峨的戰爭兵器！

  湮滅！

  蒸發！

  整個世界好似都被蒼白的雷光照亮那樣，刺得人睜不開眼來！

  曇花一現。

  蒼白的雷光只是持續了一剎那，雖然這一剎那對於三十六位天罡門主而言卻好似一把雪亮的刀在他們脖頸上輕輕略過，寒毛直豎！

  但的確經過了一剎那而已。

  等所有熾烈的光暈完全消散，一雙雙眼睛重新睜開，便再也不見了那九十三尊巍峨巨人的身影。

  ——灰飛煙滅，人間蒸發！

  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眾人的反應，一開始的時候是驚駭與茫然，然後便是那無盡的慶幸和狂喜！

  「得救了！！」

  「是啊！劫後餘生！」

  「心臟都還在噗通噗通跳啊！」

  「……」

  同一時間，李元清一個閃身，來到余琛身旁。

  「老爺，都沒了？」他輕聲問道。

  「都沒了。」余琛點頭，眉頭皺起，「因為我有一種感覺，哪怕只留下一些鋼鐵的殘骸，這些東西也會繼續攻擊，不死不休。」

  李元清一愣：「這麼離奇？」

  他毫不懷疑余琛所說的話，但還是難以相信：「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誰知道？天機閣總要有個說法的。」余琛搖了搖頭，臉色並不好看：「——技藝和方法來自於我，但鍛造卻是有天機閣的匠師完成，他們……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既然如此，您應該留下一尊，要不然恐怕……死無對證……」李元清遲疑開口。

  「不需要。」余琛打斷了他的話，「不需要證據，也沒人敢說謊。」

  平靜而篤定。

  李元清一愣。

  他長居於天葬淵上，對於東荒，對於七聖八家，對於那整個人界的無冕之王的天機閣，心存忌憚。

  但此時此刻，聽聞余琛竟理所當然說出那樣的話。

  恍惚間猛然反應過來。

  是啊……

  老爺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

  興師問罪就興師問罪，不需要任何……證據。

  而正當余琛剛準備轉身，去看看天機閣那群匠師到底有什麼合理的解釋的時候。

  驚恐而駭然的驚叫聲從下方傳來。

  那一開始還歡呼雀躍，劫後餘生的人們，此時此刻又不知曉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驚叫出聲！

  然後，就是整個上京城天地之炁的暴動，席捲起一處處恐怖的風暴！

  余琛和李元清低頭望去，便只看整個上京城……亂成了一鍋粥！

  打眼一看！

  混亂的源頭，來自於……無數衛兵。

  ——實際上，在得到了大源一脈的成果和技藝以後，並非只有天機閣和七聖八家，可以說整個東荒人界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靈傀衛使，便是其中之一。

  以往的上京城，亦或者說以往的東荒每一座超凡的城池或國度，都會設立專門的執法機構，掌管緝拿捕盜，殺人害命之亂象。

  但執法機構的人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更是良莠不齊，他們的存在對於整個城池而言不僅是一比巨大的花銷，更容易出現例如中飽私囊，知法犯法的勾當。

  所以在「靈傀衛使」這種傀儡之道的低端產物創造方法出現以後，上京城便對衛兵進行了一系列的大革新。

  在執法機構中只保留少數的煉炁士身居高位，指導大體的方向，而剩下的兵位則是有靈傀衛使擔任——他們沒有情感，受控於上位者，忠誠於律法，絕不貪污受賄，絕不作奸犯科，絕不助紂為虐……

  百利而無一害。

  ——至少在今夜之前，的確如此。

  而現在，混亂的源頭，便是來自這些靈傀衛使身上。

  這些曾經忠誠於律法和上京御府的傀儡戰士，此時此刻卻好似突然瘋狂了一般，對周遭的一切開啟了無差別的攻擊！

  建築，生靈，街巷……

  一切的一切，都被納入他們的攻擊範圍之內。

  一時間，整個上京城，混亂不堪！

  不僅如此！

  還有那三十六天罡門所在之地，更是一股股恐怖的氣息瞬間迸發！

  只看一尊尊可怕的鋼鐵傀儡，從天罡三十六門的本家殺了出來，咆哮怒吼！

  他們同樣是靈傀衛使，但是更加高階更加可怕的版本，也擁有更加龐大的力量。

  當初大源的那些技藝被得到以後，大頭和其中一些禁忌可怕的技藝自然被天機閣和七聖八家得到，大部份用在了域外戰場，小部分用來加強自身宗門的實力。

  而他們吃肉，天罡三十六門也沾光喝了點湯，得到了一些不那麼「厲害」的各種技藝。

  這些高階的靈傀衛使，便是他們鍛造出來，用來武裝宗門的力量。

  ——本來一開始只是一兩家這樣干，但剩下的宗門看到對家都搞了，自己不搞，那不是被人家比下去了，紛紛效仿。

  其最終的結果就是，上京城的三十六天罡門，囤積了數百萬高階的靈傀衛使。

  然後，一朝爆發。

  引起恐怖混亂！

  一時間，整個上京，好似人間煉獄。

  「遭了……若是在城外，還能以絕對的力量將其鎮壓，但這混雜在無辜人群當中……」李元清臉色難看得很。

  他當然相信余琛擁有瞬間鎮壓這些暴亂的靈傀衛的力量，甚至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釋放他的氣息，就足以瞬間碾碎他們。

  但倘若如此，同時被碾碎的……還有整個上京城。

  余琛眉頭一挑，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那便藉此機會，宣告天地……」

  「宣告什麼？」李元清下意識問道，

  余琛沒回答，他只是抬起手來，只看手中無盡金光綻放！

  剎那之間，那原本無法被常人所察的輪迴大道，瞬間顯化！

  巍峨的，黃金的，偉岸的，古老的，神秘的……輪迴大道，一瞬間綻放在所有人的目光當中！

  照亮了漆黑的茫茫夜空！

  這還沒完！

  在無數雙驚駭欲絕的目光的注視之下，那黃金大道的盡頭，有一道道偉岸的身影，被甲執兵而來！

  打眼一看！

  驚得人渾身戰慄顫抖！

  竟看那是一道道青面獠牙，凶神惡煞的猙獰惡鬼，帶著無窮無盡濃郁的陰死之氣，好似潮水一般碾過黃金大道，煌煌降臨！

  那些惡鬼，三五丈高，爪牙猙獰，手握野蠻刀兵，從天而降，落在混亂的戰場當中！

  然後……殺戮！

  好似遵循著種命令和意志一樣，這些嚇得人尿褲子的傢伙竟看都沒有看那些凡人和煉炁士一眼，他們的眼裡，只有那無盡的暴亂的靈傀衛使，咧嘴一笑，猙獰可怖！

  殺！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密密麻麻的無盡惡鬼瞬間橫衝直撞闖進了一條條街巷，將那些癲狂暴亂的靈魁衛使摁在地上摩擦！

  咆哮！

  怒吼！

  猙獰狂笑！

  在坍塌的地府里，被禁錮了無數歲月的鬼神們，帶著癲狂心情，遵循著酆都之命，在這片陽間的土地上……盡情釋放！

  一尊尊靈傀衛使，被碾碎，被毀滅，被生生撕裂，被直接啃食……

  一時之間，上京城好似地獄！

  ——靈傀衛使的數量，相當恐怖，算上天罡三十六門囤的那些私兵，起碼有千萬之巨！

  但那些地獄的惡鬼……數量更多！

  而且……源源不斷！

  僅片刻過去，便以摧枯拉朽之勢，將無數暴亂的靈魁衛使完全鎮壓！

  於是整個上京城，只看硝煙瀰漫，殘骸遍地，還有那無盡鬼神在夜光照耀之下，猙獰可怖！

  無數凡人，卻是早已嚇破了膽！

  驚駭欲絕！

  但萬幸的是，這些猙獰的惡鬼並沒有給予攻擊。

  在消滅了那些暴亂的靈魁衛使以後，他們便沒有絲毫停留，順著那黃金大道，隱去了身影，再也不見分毫！

  最後，黃金大道，也一同消失。

  好似幻覺一般。

  曇花一現。

  唯獨那遍布全城的靈傀衛使的屍骸，訴說此地經歷了一場一邊倒的恐怖屠殺和碾壓！

  「那……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是鬼嗎？是鬼吧？只有那古老傳說中的惡鬼方才長著這副模樣啊……」

  「恐怕就是了……傳聞在古老的時代……人死有輪迴，轉世而投胎……而那輪迴就在陰曹地府……」

  「等等！你們還記得嗎？人鬼似乎早已不再殊途……這兩年間……見鬼之事已不勝枚舉……」

  「恐怕……那陰曹地府，古老輪迴……早已回來了啊！」

  「……」

  驚駭，慶幸，劫後餘生當中，無數人還沉浸在那恐怖的惡鬼陰影之下。

  但一些腦子靈光，見過世面的，卻已開始揣測這曇花一現的輪迴大道和無盡鬼神了。

  而天穹之上，目送無盡惡鬼通過輪迴，返回陰曹地府以後。

  余琛方才看著李元清，回答他的問題。

  「宣告什麼？自然是宣告……地府歸來。」

  【新曆前三萬一千一百三十二年春，人間界東荒上京城，妖邪作祟，使靈魁惡變，城池危急。幸有輪迴降臨，攜無盡鬼神天降，治退暴亂。

  後世稱其「百鬼夜行夜」，象徵在三界時期坍塌覆滅的地界冥府，正式歸來。】

  ——節選自《荒古大事記·人間界·東荒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