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那一片無垠的黃金沙灘之上，無比龐大的水晶嬰兒橫亘在虛空里，無邊無垠。

  那僅剩的一隻眼眸中，卻是神色複雜。

  ——雖然因為大源文明一通亂七八糟的操作，讓作為世界底層匯聚的它擁有了意志，成為了「祂」。

  但與此同時，這種變故也賦與了祂各種各樣只有生靈方才會擁有的情感。

  高興，痛苦，失落，憤怒以及……恐懼。

  而此時此刻，種種情緒，在那單目中翻湧，陰晴不定。

  太初當然能夠感受到，古仙王調動了屬於他原本的力量，那名為「創造」的權柄。

  而這也正說明了一件事。

  說明祂無比擔憂的一件事，並沒有發生。

  ——那就是余琛那個瘋子毫無節制地使用那股反世之力的可怕力量。

  看來，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股力量對於整個三界的不可逆的破壞。

  否則，恐怕在剛剛見到古仙王的一瞬間，他便催動了那股恐怖的力量，將古仙王完全抹殺。

  而如今，他並未使用。

  卻是讓太初篤定和確信，余琛也在忌憚。

  明悟了這一點後，祂鬆了口氣。

  ——實際上，古仙王的萬里奔襲，無論是余琛還是古仙王以及，都以為這是一場勢在必得的截殺。

  但在太初看來，能夠殺了余琛，那自然是最好。

  可這卻並非最根源的目的。

  最根源的目的是，試探。

  試探在往後的戰爭里，那個瘋子會不會無所顧忌地使用那劇毒一般的力量。

  而站在，結果出來了。

  他不會。

  於是，太初暫時鬆了口氣，不再如關注古仙王那邊，轉而調動起所有的思考節點，思考如何才能抵抗這已經存在的可怕的反世之力……

  另一邊，域外虛空，黃金鄉隕落之地。

  鎮元子和一眾天人，臉色陰沉得如要滴出水來，難看得要死。

  他們別無他法，只能靜靜等待。

  但時光就好似一個刻意惡作劇的孩子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老頭兒……怎麼樣了？」饕餮每隔半刻鐘，必定會問鎮元子一句，雖然後者每次的回答都是漠然搖頭，回到並不知曉。

  但這一次，似乎有什麼意外。

  只看鎮元子好似石化那樣，僵硬在原地，渾身上下如被定住了一般，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一點兒變化。

  「老頭兒？」

  「冕下？」

  「陛下？」

  「……」

  見狀，眾天人都是急了，連忙呼喚。

  ——他們此時此刻，既期待一個結果，但又害怕那個結果。

  所以鎮元子這般表情，自然讓他們心頭驚懼不安。

  良久以後，鎮元子方才深吸一口氣，並沒有回到眾天人的問題，反而轉過頭來看向他們，問道：「你們……感受到了嗎？」

  眾天人被他們問得一愣，面面相覷，不知何意。

  但下一瞬間，所有天人，盡皆一顫！

  就好像那無法被肉眼觀測的虛空當中，有什麼可怕的氣息一閃而過，儘管好似曇花一現那般，但卻仍然給眾天人的心頭留下了可怕的痕跡。

  「這是……什麼鬼東西？」饕餮肢體僵硬，戰慄不定。

  「好遙遠……好恐怖的氣息……簡直就像是……」神梧神色扭曲，卻說不出話來。

  「這真的是……真實存在的嗎……」燭龍喃喃自語，渾身顫抖。

  「……」

  反應不一。

  但都在那一刻，好似感受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的出現一般。

  「有什麼……禁忌的東西……誕生了……」

  鎮元子神色憂慮，做出總結，又看了看古仙王和余琛消失的方向，嘆了口氣，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也不知是福是禍，是敵是友？」

  袖裡乾坤，次元虛空。

  「我……成了。」

  新生的余琛發出了第一縷聲音，就好似嬰兒哇哇墜地的那一刻的第一聲啼哭那般，清脆響亮。

  而隨著這一聲宣告的響起，整個陰陽的世界都為之震動，天穹翻湧，大地動搖，好似萬事萬物都在慶賀新生那樣！

  與此同時，古仙王的臉色越發難看。

  ——誠然，對面的余琛能夠在這兇險至極的戰鬥廝殺中突破境界，以敵人之力斬開混沌，劃分陰陽，這已經足夠荒唐和離譜了。

  但尚且還在古仙王的理解之內。

  ——雖然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但他在驚駭之餘，也能夠接受。

  真正讓他感到駭然的是，這個陰陽世界本身。

  所謂的天人世界，其本源說白了不就是一個無比穩固，無比完整，無比自洽的小千世界。

  雖然它無比接近於一個真正的完整的世界，甚至曾經的三大帝主的天人世界，就是天地人三界。

  但無比接近，卻也並不意味著就是。

  ——天人世界，甚至哪怕天地人三界單拎出來，都和真正的三界世界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這種差別很簡單，也很好分辨。

  ——所有的天人世界，都是依託在三界這個真正的世界之上存在的。

  如果說那些天人的世界乃是一搜搜無比龐大的巨型航船，那麼包含了三界和域外在內的真正的世界就是滾滾無垠的汪洋。

  正是世界本身，托起了這些好似星辰一般閃耀的天人世界。

  但眼前的一切，絕非如此！

  本應當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古仙王，望著這一方剛剛開闢陰陽便停止演化的世界，那冷冽的雙眸當中除了濃濃惡本能一般的敵意以外。

  還有……無法掩飾的驚懼和戰慄。

  因為他能夠感受到，當這一方世界展開之後，或者說當這混沌的世界藉助他的極道之劍分開陰陽以後，它便完全不屬於三界了。

  它不同於任何天人的世界，不需要依附著三界而存在，而是完全獨立，自成一界。

  這種情況之下，就好像是無數航行在汪洋大海上的船隻里，突然多了一艘會飛的船。

  哪怕整個汪洋頃刻蒸發，它也能夠安然存在下來。

  甚至從理論上來說，它的位格，和整片汪洋大海，沒有什麼兩樣。

  再說的極限和誇張一點，倘若放任他繼續演化成長下去，那這一艘會飛的船，是擁有成為另一個三界的可怕潛力的。

  這才是讓古仙王感到……驚恐和無法理解的關鍵之處。

  對於本就是由世界意志所創造的他來說，這是……絕大的禁忌和離經叛道！

  絕不容許出現的禁忌！

  所以……

  僅在那一瞬間，本能之中的恐怖殺意浩浩蕩蕩湧起，一瞬間淹沒了其餘所有的情緒！

  那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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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毀滅它！

  毀滅它！

  毀滅它！

  趁它還未真正成長起來的時候，徹底……毀滅它！

  那一刻，沒有再有任何一絲的猶豫和躊躇，古仙王手中的極道之劍，再度高高舉起！

  水晶一般的璀璨劍身之上，滾滾浩蕩的極道之力無窮無盡升騰而起，貫通天際！

  斬落下來！

  斬向整個世界！

  斬向余琛！

  那一瞬間，竭盡全力！

  可突然之間，古仙王的臉色一變！

  因為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無窮恐怖的「阻力」在平靜的虛空中成型！

  他的劍，就好似斬進了無比粘稠的沼澤里那樣，愈大緩慢，愈大沉重！

  連同那浩浩蕩蕩的極道之力，也在緩緩消融而去！

  嗡——

  最後，那足以隨意扭曲和坍塌空間的極道之劍，落在余琛頭頂三寸之處，再也無法寸進！

  哪怕古仙王用出了生平最大的力氣，也是徒勞無功！

  怎麼……可能？

  僅僅是開闢了陰陽而已，先前被他壓著打的余琛，就走了這般恐怖的攀升嗎？

  下一刻，余琛抬起頭看，看著眼前散發著無盡的危險和暴虐的極道之劍，望了良久。

  然後竟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而去！

  這一幕，直接給古仙王看懵了。

  ——在他眼裡，好似看到一個初生的不諳世事的孩童，用嬌嫩的手指去觸碰那燒紅了的鋼鐵之劍一般。

  太詭異了。

  然而更加詭異和可怕的是，那足以將時間和空間都一併碾碎的恐怖極道之劍，余琛的手指觸碰到上面時，竟沒有任一絲一毫的損傷！

  然後，輕輕一點。

  砰——

  清脆的聲音劃破了天地，也撕裂了古仙王的耳膜。

  那一瞬間，在他驚駭的瞳孔中，倒映出絕無可能發生的事——只看那水晶一般的極道之劍，以被余琛的手指觸碰之處為中心，無盡的密密麻麻的可怕裂紋，瞬間迸發，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轉眼之間，便已遍布了整柄萬萬里的極道之劍！

  最後，炸碎！

  好似銀瓶乍破水漿迸！

  水晶之劍炸碎之時，無數閃閃發光的晶瑩殘骸灑落天地，如下起了一場名為「絕望」的磅礴大雪，驚艷美麗。

  無盡極道之力，哪怕炸碎也足以毀滅天地萬物的可怕力量，落在那漆黑的大地上，好似露水滴落下去，沒有引起任何一絲一毫的動靜，便被大地所容納而去，消失不見。

  ——厚土大地，陰之所屬，包容萬物，海納百川。

  古仙王只感覺……頭皮發炸！

  他驚悚地望著余琛，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他再繼續……活下去！不能讓他再繼續成長下去！

  否則……

  古仙王不敢去想！

  但那一瞬間，渾身上下的無盡創造之力，瞬間以最龐大的荷載涌動起來！

  無窮無盡的紫黑之色，瞬間籠罩了整個天穹大地！

  ——鎮魂！

  對於身為酆都天職的余琛，最為克制的特質，這一刻再度被演化出來！

  但和先前不一樣的是，古仙王對其進行了扭曲和修改！

  不再是「鎮」，而是「滅」！

  特質！

  滅魂！

  不傷天地，不催萬物，唯……滅盡一切魂魄之屬！

  那一刻，天穹之上，紫黑色的恐怖光暈凝聚而起，化作化作一個無窮龐大的恐怖黑洞！

  好似漆黑的太陽那樣，綻放出無盡的黑暗光芒來！

  那光芒掃過天穹大地，卻對任何事物沒有任何傷害，只針對無形無質的魂魄！

  殺向余琛！

  一向沒有什麼表情的古仙王，此時此刻既猙獰又期待地望著那黑洞墜落的情景！

  心臟狂跳！

  但哪怕面對這比先前的特質鎮魂還要來得恐怖無數倍的滅魂特質，余琛好似仍然沒有從那奇異的狀態當中清醒過來以往，無論是動作和神態都無比慵懶和從容。

  他好奇那般，抬起手來，好似孩童走出房屋，第一次沐浴在和熙的陽光之下那樣。

  然後，下意識地，他抬起手去，好像想要抓住光芒，抓住太陽。

  從這一刻開始，古仙王的神色就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按理來說，那滅魂之光已經映照在余琛身上，也就是說，他的魂魄已經被滅魂之光照耀，哪怕沒有立刻灰飛煙滅，但也應當痛苦不堪搖搖欲墜如風中殘燭了那樣。

  但現實是，並沒有。

  古仙王甚至沒有從余琛臉上看到任何一絲不適的情感。

  他只是伸手去抓太陽。

  然後，抓到了。

  那一刻，原本直徑萬萬里的滅魂黑洞烈陽，下一瞬間就落在了余琛的五指之間。

  輕輕把玩，隨意撥弄。

  而後好似玩膩了那樣，五指一握，瞬間炸碎！

  轟！

  古仙王全力凝聚的滅魂特質，在那一瞬間炸裂，恐怖的風暴肆虐了整個天地！

  而那不痛不癢的餘波，似乎也將余琛從那種「初生孩童」的狀態中喚醒了過來。

  雙目當中，多了幾分清明。

  他低下頭，抬手雙手，好似在感受，這全新的力量，悠閒自得。

  而另一邊的古仙王，卻早已是冷汗淋漓！

  不敢置信！

  方才的滅魂特質，已是他全力施展，絕對克制余琛的手段了！

  在他的預想里，哪怕不能瞬間將對方滅殺，至少也會使其重傷才對！

  可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完全全超越了他的預料。

  或者說，從這一刻起，他終於意識到了一點。

  ——斬開混沌，開闢陰陽的余琛，已經成為了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怪物。

  此時此刻的他，無論是和人類相比也好，和古仙相比也罷，都誕生了某種……本質和位格上的區別。

  與此同時，那清醒過來以後的余琛，邁著步伐，向古仙王走來，好似宣告那樣。

  「——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