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

  人界的天道？

  聽聞這般說法，那一瞬間，余琛愣住了。

  當然，對於這兩個字兒他並不感到陌生。

  記得當初在天界三十六重天的第一重天瑤池聖境，大庭氏便跨越無盡歲月阻隔，將地府的天道從時空的亂流中送到了他的手上。也正是因為冥府天道的回歸，本來坍塌破敗的陰曹地府才重新煥發了生機。

  除此以外，還有天界的天道，當初一併被張百忍封入他的帝鼎當中，如今在天界復甦時候被其祭了出來，正在融於天界，復甦神庭。

  而至於人界的那一部份天道，余琛則從來沒有多想過——他下意識認為既然鎮元子還活著，那人界天道便應當被掌控在他的手裡。

  但現在，神牛金灋告訴他。

  ——姬天明就是人界的天道化身？

  不是，這簡單的一句話，其中信息量也太大了一些？

  倒不是說所謂天道能不能化作人身的問題，而是總感覺以姬天明那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模樣，他若真是天道，只能說人界命運多舛……

  在余琛紛亂的思緒里，神牛金灋沒有閒著，他還有下文。

  隨著他的講說，無數萬萬年前那場堪稱「滅絕」的墜天之戰的真相，也被揭露出來。

  那個時候，古仙一脈憑藉出色的演技和信任，讓天下人皆稱之為賢，為聖。

  然後在取得了三界的信任以後，在某個平平無奇的一天，古仙王突然暴起，出手了。

  ——實際上，和大多數人認為的墜天之戰開始於古仙一脈的全面進攻不同。真正的開始，是古仙王猝不及防攻擊了三界的天道。

  那個時候，三界的天道還是連在一起的，具象化的事物為一截九段的脊骨，隱藏在冥冥虛空當中，常人難以觸及。

  而在古仙王的全力一擊之下，三界天道崩碎，化作三枚天道，各自代表了人間，冥府，天界。

  與此同時，三枚天道的本身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傷——天道乃是整個世界的框架，天道有損，輕則天災橫行，末日更迭；重則能招至一界的徹底覆滅！

  當然除此以外，天道的損壞，也同時讓三位帝主受到了不輕的影響。

  而其中人界的天道，受損最為嚴重，幾乎……被徹底打碎了去！

  整個人界，幾乎分崩離析。

  ——至少在那個時間段里，三界當中，人界幾乎破滅！

  同時，三位帝主忙著對抗古仙王，而無暇顧及其他。

  這個時候，有人站了出來。

  ——姬天明。

  那個時候的姬天明，還是真真正正的人道煉炁士，同時也是鎮元子首徒，無上天人之尊，無論是推演卜算，策略運籌還是最直接的戰力，皆僅僅遜色於三位帝主而已。

  為了拯救人界崩潰的天道，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以己身，合天道！

  硬生生將殘破的人界天道引入身軀當中，以血肉包裹覆蓋，保持天道之形！

  而結果嘛……倒也算是成功了。

  人界的天道從此和姬天明共存，整個世界的框架和重量，完全融入了他的身軀之內。

  亦或者說……天道寄生在了他的軀殼裡，毫無節制地吞噬他的力量和靈魂，維持天道的運轉。

  這般情況，一直持續至今。

  在天道無意識的汲取和吞噬之下，姬天明的道行崩潰，神魂破滅，記憶消融。

  逐漸的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天道的事，也忘記了諸多過往……唯一記得的，就是他乃是鎮元子的徒弟這一點。

  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

  除此以外，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陷入沉睡萬年，由鎮元子親自出手，為他維持生機精力，保證他的存在不會因為天道的汲取和吞噬而毀滅。

  隨著時光如水，日月如梭，老一輩的生靈們逐漸逝去，沉睡。

  這件事也就成了秘密，無人再提。

  而金灋卻是一路看著姬天明走過來的，所以對一切了如指掌。

  如今，這些古老和塵封的往事通過它的講述，被余琛知曉了去。

  「竟是如此……」

  良久以後，余琛深吸一口氣，心頭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呢？

  平日裡看起來放蕩不羈的姬天明，竟然每時每刻都在承受這天道的重量，整個世界的重量。

  「我想，這些大源餘孽帶走少司的目的，恐怕就是因為他真正的本質——人界的天道。」

  神牛金灋繼續開口道：「而陛下您應當也是知曉的，天道一旦崩碎，那整個人界都會灰飛煙滅！所以此時此刻，在鎮元子陛下沉睡之時，恐怕也只有您……能夠救回少司大人了！」

  余琛沉默。

  他的目光從金灋身上挪開，看向那一個個被復活以後，呆愣愣站在原地，因為定身術而動彈不得的諸多大源餘孽們。

  隨便來到一個餘孽身前，啪嗒一聲，打了一個響指，發揮神通。

  那一瞬間，對方便毫無抵抗之力地陷入嫁夢之術中，將所知曉的一切，都盡數道來。

  於是，一切的真相，終於水落石出。

  ——策劃這一場恐怖暴亂的，正是大源餘孽一脈僅剩的兩位道尊，或者說，兩位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癲狂的道尊。

  其中一位奇門道尊，正是大源九尊中掌管一切「技藝」、「鍛造」、「冶煉」、「丹藥」、「陣法」、「符籙」等一切旁門之道的偉大存在！

  同時，也是先前人界所有大源造物暴亂的根本原因！

  大源一脈的技藝和成果，實際上並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任何後手和貓膩。

  那存世餘孽辛正在夢中招供的一切，都沒有異常。

  但……一切旁門左道之法，皆出奇門！

  這便是那位名為「奇門道尊」的偉大之處！

  他是大源文明所有技藝的源頭，所以技藝的根基！

  只要是用那些技藝創造的事物，都可以為其所用！

  所以……人界的大源技藝造物才會在一瞬間發生暴亂！

  而這一切暴亂和反叛，實際上都只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七聖八家的暴亂，讓諸多天人自亂陣腳，無暇出手；天淵的叛亂，牽制余琛；所以天機閣便陷入了舉目無援的境地。

  在讓早就潛伏進天機閣的大源餘孽們同時出手，把水攪渾，趁機將姬天明擄走！

  ——因為先前人界也用了大源一脈的技藝優化所有的洞虛大陣，使其更加迅速精準，消耗也更少，所以在那奇門道尊的幫助下，這些餘孽穿越洞虛大陣來到冥冥之中的天機閣，並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為何兩位道尊不親自出手，那還是因為人界乃是鎮元子的天人世界。

  同為帝主的兩位道尊，一旦有什麼稍微劇烈的舉動，便立刻會遭受世界的排斥和抵抗。

  這才派出諸多大源餘孽出手。

  所以……

  此時此刻，姬天明已經落在了兩位道尊的手裡？

  這個消息，讓人心頭一沉。

  「少司大人身上雖然有鎮元子陛下的加護，但倘若面對的是同為帝主級的存在的話，那就太危險了……」神牛金灋也在旁邊聽完了一切講述，臉色陰沉。

  倒是余琛，現在卻是冷靜了下來，搖頭道：「不要慌。」

  神牛金灋一愣。

  只看余琛揮手之間，一幕幻象出現在天穹之上，其中正是整個人界的情況。

  ——自打姬天明被劫走以後，那些可怕的動亂反而停了下來，如此更加印證了那大源餘孽的說法，他們所有的目的就是為了牽制住七聖八家家的天人和余琛，從而拐走姬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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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目的達成，那所謂的暴亂也沒有了意義。

  當然，更加令人注意的是，人界的天地雖然因為先前的暴亂一片混亂，但除此以外，並沒有什麼天災人禍，末日之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姬天明被帶走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余琛繼續開口道：「而你也說了，鎮元子的加護在同為帝主的兩位道尊面前，幾乎可以算作無物那般。所以如果對方的目的真的是想通過毀了人界的天道來毀滅人界的話，恐怕這會兒的人界早已水深火熱了。

  但他們卻並沒有這樣做，恐怕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哪怕姬天明，也並非他們的真正目的。」

  金灋先前是被沖昏了頭腦，這會兒聽了余琛的話，猛然驚醒過來！

  對啊！

  如果對方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毀滅人界的話，那將姬天明拐走的那一瞬間就可以將他殺死來毀滅人界的天道了。

  但他們卻沒有這樣做。

  就耐人尋味了。

  「那他們……究竟想幹什麼？」神牛金灋眉頭緊皺，開口喃喃。

  「我想……說一千道一萬，他們真正所想的，還是最開始的那個目的吧？」

  余琛摩挲著下巴，吐出兩個字兒來：

  「——復仇。

  大源一脈的希望，早已徹底斷絕了，沒有任何重來或復甦的可能。所以那些傢伙恐怕心頭唯一能夠寄託的，就是那熾烈和火熱的仇恨了吧？

  不過他們似乎並沒有理由仇恨人界，仇恨姬天明，仇恨鎮元子——因為三界雖然和大源一脈立場對立，可當初真正將方舟毀滅了兩次的，那個讓他們恨的咬牙切齒的，可不是人界，也不是那倆師徒。」

  神牛金灋對於方舟降臨的事，知曉得並不太多，它眉頭一挑，「那是誰？」

  余琛沒回答他，只是平靜的注視。

  但神牛金灋卻明白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正是眼前的余琛，徹底覆滅了大源一脈的方舟，毀滅了他們的希望！

  「這是一個……陽謀啊。」

  余琛眼睛一眯，開口道：「你看，他們拐走了身為人界天道的姬天明，讓整個人界陷入危急。而這個時候，能夠對抗道尊的三大帝主，鎮元子沉睡，張百忍閉關，這倆都自顧不暇，所以能夠有資格出手去救姬天明的，不就只剩下了我麼？

  他們要讓我離開人界，離開鎮元子的天人世界，去到他們的地盤，成那瓮中之鱉，然後啖我之肉，飲我之血，大施報復！

  嘖，兜兜轉轉，折騰了一大圈兒，結果目的還是我啊！」

  神牛金灋沉吟片刻，也是認同餘琛的推測，試探道：「所以，只要您不上他們的當，他們就不會傷害少司？人界就暫時是安全的？」

  「這可說不準。」余琛攤了攤手，「你也曉得，那群瘋子，說白了早就是玩命之徒，我若是久久不去，他們失心瘋之下真把你們少司給滅了，也說不準。」

  金灋沉默。

  對，這壓根兒就不是陰謀。

  這他娘的是陽謀。

  以整個人界為威脅，讓余琛單刀赴會。

  到了這會兒，金灋反而說不出讓余琛去搭救姬天明的請求了。

  畢竟……那可是兩位道尊啊！

  兩位堪比「帝主」的道尊！

  哪怕因為他們的文明和世界已經毀滅，沒有那麼強大。

  但也並非是什麼等閒傢伙。

  而正當這時，眾人身旁，一道白光閃過，白光消散以後，一道身形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

  打眼一看，竟是李元清通過洞虛大陣來到了天機閣。

  他的手裡，還攥著一封信。

  「陛下，方才天葬淵上來了個人，二話沒說，便兵解自爆，轟隆的爆炸過後，只留下了這封信——上書要您親啟。」

  說話之間，李元清將信封交給余琛。

  那一瞬間，信封竟自動燃燒起來，熊熊的烈火當中，一道渾身都籠罩在黑袍之下的虛幻身影，緩緩顯化。

  沙啞，森寒的聲音，從其中傳來。

  「大源之敵，吾之敵，展信佳。」

  「吾為大源九尊之奇門，奉管大源一切旁門左道之術。」

  「人界動亂，為吾之手筆，但且只是開胃小菜。」

  「如今，人界天道在吾之手，汝有一月光陰，可想盡辦法達到吾知之所在。」

  「時限一過，吾將親手毀滅人界天道，使大界崩潰，天地覆滅，一如當初汝覆滅吾等希望。」

  沙啞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仇恨與怒火，迴蕩在整個天機閣。

  最後在熄滅的火焰里，化作飛灰，煙消雲散！

  話音落下，天機閣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一道道目光，落在余琛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