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溫嶼還想再說話，倪軒竹那邊就已經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了。
倪軒竹從小就在醫院長大，人家看書，他看病歷，人家暑假旅行，他暑假裡跟著父母滿天飛地聽講座。
但凡和老老倪、溫朵年齡相似的醫生，就沒有沒見過他的！
作為桃李滿天下的溫女士兒子，海市一般醫生，見了倪軒竹都要喊他一聲師兄。
他打出去到現在電話，幾乎不會有人拒絕。
因為距離有點遠，他們的餐桌也足夠大，他倆的對話並沒有引起很大的關注。
倪軒竹打完電話回來，臉上神情也輕鬆不少。
「行了，三院那邊自己會處理，你就安心吃飯吧！」
見溫嶼還是一臉的欲言又止，倪軒竹又摟著他的肩頭，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
「別去趟這趟渾水，就是因為你的爛好心，才讓孩子腫瘤破裂大出血。
你最好別出現在人家家屬面前，這場手術完成，陸海洋這個副主任醫師都不一定能做成了！」
「什麼？！」
聽了這話，溫嶼更加急了。
「到底怎麼回事！」
昨天他只是懷疑小孩的家長虐童，所以讓陸海洋打電話報警。
可一個電話而已！孩子怎麼就能腫瘤破裂！陸海洋怎麼就能沒了工作！
看著溫嶼臉色都變了，倪軒竹只能笑著把他拉出了包間。
「你拉我幹什麼！有什麼話裡面不能說！」
溫嶼扯著倪軒竹手臂，想把他的手扯開，可今天倪軒竹的力氣出奇的大，無論他如何用力，也只能被倪軒竹帶著走。
終於走到了無人的盡頭，倪軒竹手一甩，直接把溫嶼甩得差點摔倒。
「你知道你的好心害了人嗎？
那個小孩的父母早早就離婚了，跟著孩子身邊的是他的後媽！
孩子在一年前就出現了症狀，他們故意拖著不治，還給孩子買了巨額保險。
本來他們想在孩子病死之前訛醫院一把，結果你和陸海洋非要報警，壞了他們的事！
那個後媽趁著昨天晚上小孩奶奶不在，狠狠地拿椅子打孩子，這才導致了腫瘤破裂大出血！
你說你是不是害了孩子！」
溫嶼呆呆的愣在原地，半天也沒有消化倪軒竹的話。
「老溫，你是很厲害，醫術很高明！
但是你忘了嗎，我們這一行最忌諱的就是與患者共情！
你為了病人著想沒有錯，錯就錯在不該管閒事！」
倪軒竹的話如一記重錘，擊打在溫嶼的心裡。
他選擇了醫生這個行業，為的就是救死扶傷，可現在，他不光沒有做到自己本願，甚至為此傷害了別人。
愣怔了片刻，溫嶼忽然一個轉頭就跑，等倪軒竹反應過來追上去，溫嶼已經坐在了計程車上。
醫院裡的陸海洋等了半天，等來的是腫瘤科剛剛退休的主任專家，還有他的領導，急診室主任醫師。
他們倆趕到的時候，孩子已經不行了。
挺護士說，中午的時候後媽還來看了孩子，沒幾分鐘就行色匆匆地跑了。
護士感覺不太對勁，一進病房才發現，孩子已經昏迷了。
再給家屬打去電話，父母二人均是關機，只有孩子的身體奶奶只身前來，在手術室外哭著扇自己巴掌。
陸海洋無法想像到孩子受到了怎樣的痛苦。
腫瘤破裂會讓人感受到最嚴重的痛苦，他們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血液從血管流出，那種從清醒到意識減退，直到昏迷的無助。
只是想想，都覺得殘忍。
他還那么小！為什麼要經歷這樣的人間痛苦！
三個人面對瘦得如皮包骨頭一樣的身體，心裡都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陸海洋，準備縫合吧！給孩子留一具全屍。」
急診室主任醫師搖搖頭，對著陸海洋說出了他們最不想聽的一句話。
陸海洋呆呆地看著孩子，眼中透出絕望。
就在他準備聽話縫合的時候，手術室外急急忙忙跑進來一個護士。
「馮教授，張主任，陸主任，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來找陸主任的，吵著鬧著要進手術室，我們快攔不住了！」
「找我？」
陸海洋愣了一愣，馬上就猜到外面的人是溫嶼。
陸海洋看著床上心跳已經成為一條直線的孩子，轉過頭，眼淚已經悄然落下。
他抬起頭，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淚就往外走。
「馮老師，張主任，你們先縫合吧，外面來的應該是我請來幫忙的人，我這就讓他走。」
醫生見慣了悲歡離合，可是面對只有幾歲的孩童，雖然於心不忍，也只能點頭答應。
陸海洋低著頭走出手術室，迎面就看見著急的溫嶼。
「陸醫生，對不起，我……」
陸海洋搖搖頭，攔住了要衝進去的溫嶼。
「別去了，已經沒救了。
發現的時候已經休克了，我們真的盡力了。」
陸海洋說著話，眼淚終於忍不住的掉下來了。
他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世界，就這樣帶著遺憾離開，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無力的痛苦，只有他們自己才能體會。
「你讓我進去，說不定我能把人救回來呢！」
此刻的溫嶼，看著手術室緊閉的灰綠色大門，恨不得把它盯出個洞來。
陸海洋盡力控制住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雙手攔住溫嶼的路。
「溫醫生，我知道你想救人！孩子真的沒救了！
你是醫生，不是神仙！」
「我有辦法，你讓我試一試！陸醫生，你相信我！」
溫嶼冷靜地看著陸海洋，搖晃著他的雙肩。
陸海洋無言地盯著溫嶼半天，終於讓了個空。
「馮老師和張主任已經在縫合了，你去看他最後一眼吧！」
他不相信溫嶼有讓死人復活的能力，現在的醫術不可能.就算是放到千百年後，生老病死，也是註定無法改變的事情。
溫嶼此舉，無非就是覺得自己沒盡力，所以陸海洋才想讓他看一眼屍體。
趁著他對生命還有足夠的敬畏。
「謝謝你！」
溫嶼吐出了三個字，踩下感應處，灰綠色的門一打開，他立刻衝進去，高聲喊道。
「別縫合！讓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