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第246章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對於楊郡王的暴論,公主殿下當然反應平靜。

  她在楊家得半年多,什麼樣的沒聽過,某種意義上說她那顆純潔的心靈早就被楊豐污染了。

  但錢夫人幾個明顯有些羞澀……

  裝!

  都很擅長裝!

  明明是些什麼都懂的,反而一個個表現的比少女還羞澀。

  黃金台上的士子依然在怒噴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綱紀淪喪,仿佛我大清亡了時候,那些哭嚎著不肯剪辮子的奴家弟子,當然,台下一片噓聲,包括男人也在讓他趕緊滾吧,不知道是不是和楊郡王一樣心思。不過那士子要的明顯就是這個效果,他就像個現代挑動輿論的網紅磚家般,在那裡繼續噴口水,同時在罵聲中快樂著……

  罵聲就是流量啊!

  我大明雖然沒有網上流量,但有報紙銷量啊!

  現在各地報紙如野草般瘋漲,隨便一個大點的城市,都有甚至不只有一份報紙在賣。

  那些搜集各種新聞的,都是靠著博眼球來賺錢,像他這樣發出明顯符合聖賢之道的言論,但卻在黃金台遭遇愚民愚婦辱罵的,明顯就是一個炒作話題,一個為了挽救日益淪喪的道德,在孤獨的奮戰的勇士。

  他會出名的。

  然後那些同樣在不滿於世風日下的,就會把他請為上賓,甚至一些保守派的學校也會請他講學。

  想出名就要有臭雞蛋糊臉而我自巋然的勇氣。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既然讓人說話,那就誰都可以說,不論士農工商,男人女人,都可以說出自己想說的。」

  楊豐說道。

  「那我也能上去說?」

  寇白門說道。

  「去啊!」

  楊豐隨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女人真就很妖嬈的走上台,然後還把外套脫了,因為要迎合楊豐審美,雖然已經是初冬季節,她裡面穿的也不算多,把外套一脫,立刻就成了無數目光的焦點,她就那麼昂然走上台,在那個士子驚愕的目光中,徑直走到他身旁,很乾脆地推到一邊,然後對著下面的人做了個很優美的舞蹈動作,展示著自己身上明顯符合不得體標準的新款衣服……

  「你們喜歡看他還是看我?」

  她就像某個女明星一樣妖嬈地對著下面喊道。

  「你!」

  「讓他滾吧!」

  ……

  下面一片歡騰。

  那士子氣得嘴唇哆嗦著,但卻又偷偷看著她。

  楊豐在下面無語的看著把黃金台當舞台的寇白門……

  其實這是必然,這樣的場所娛樂明星終究是要碾壓學術明星的,畢竟大家都是來放鬆心情的。

  「如今終究還是有了盛世景象。」

  看著台上已經在跳舞的寇白門,錢夫人小團扇掩嘴笑著說道。

  「金軍南下前,開封也是盛世景象,漁陽鼙鼓動地來之前,長安也是盛世景象。」

  楊豐說道。

  「可北宋無東海王這般擎天柱石,唐玄宗也沒東海王帶著的精兵猛將,東海王與將士們禦敵於外,才有這京城盛世景象,更何況如今建虜不過苟延殘喘,東海王大軍北伐,收復北都也是指日可待,我大明紛擾至今,靠著東海王力挽狂瀾才使京城終於有了盛世景象,難道不是可喜可賀。」

  錢夫人笑著說道。

  這個女人還是很有魅力的,難怪讓水太涼寧可冒著輿論風險,也要以結縭來娶她。

  當然,現在老錢全靠她在外面撐著。

  尤其是去年持續的混亂結束後,哪怕是蘇州耆老會那些,也後知後覺般發現水太涼這個人其實很不靠譜,無論是一開始和左良玉不清不楚,還是後來明顯在推動喜迎大清王師,都證明他這個人真的有點名過其實。他這些行為明顯是欠考慮,至少是考慮不夠周全,牆頭草隨風倒這個可以理解,大家其實都這樣,但這個風還沒到,只是看著遠處有點風,就開始準備倒還是草率了。

  如果當時不是沈廷揚,楊廷樞為首的這些強硬派撐住,那現在大家非得被他坑死不可。

  那可是真把刀子送給楊豐了。

  所以現在水太涼的隱居休養,其實就是被蘇州耆老會排擠出去,只不過他這個耆老是地方推舉,沒法把他趕出耆老會而已。

  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靠著錢夫人在外面拋頭露面了。

  楊豐笑容燦爛的看著很有風韻的錢夫人……

  「可陛下還播遷於外,如今卻說得見盛世,是不是有些對不起陛下啊。」

  他說道。

  「可有東海王在,李自成終究不敢謀逆,陛下操勞半生,能在西安休養幾年也是好事,外面有監國看著,有東海王輔佐,也出不了亂子,待李自成幡然醒悟自知天命終究在陛下,那時候自然不敢再阻攔陛下還都。」

  錢夫人說道。

  楊豐很深沉的看著這個女人……

  這明顯是水太涼在拍自己馬屁,順便暗示他維持現狀啊!

  他要北伐了,一旦北伐勢如破竹,那以後就不好操作了,畢竟有建虜這個敵人在那裡,大明才能始終處於一種風雨飄搖狀態,而這種狀態無異於是最符合他這種事實上權臣利益的。相反沒有了建虜,那情況就尷尬了,畢竟沒有了建虜就得解決李自成了,那時候無論是武力打敗李自成迎回崇禎,還是李自成自知實力不敵主動送回崇禎,楊豐都得面對一個試圖奪回權力的皇帝。

  公主監國,不會和他發生衝突,畢竟誰都看出來了,他就是今晚把公主推倒,後者都不帶喊不要的,

  所以北伐不能成功。

  得玩寇。

  當然,這樣士紳們也一樣可以繼續現在的快樂。

  畢竟他們比楊豐更了解崇禎,大家對皇帝陛下當然是忠心的,但如果他能在西安的行宮裡坐井觀天一輩子,那大家對他就更忠心了。

  聖主明君。

  都能給他個聖宗廟號。

  還李自成幡然醒悟?

  他只要不傻,就會帶著崇禎同生共死的。

  那可是他最大的護身符,如今太子已經被廢,甚至被逐出玉冊,而剩下還活著的皇子都在西安……

  都。

  因為崇禎在行宮無聊之下,只能靠造人來打發時光,所以他又一口氣造了兩個皇子,一個公主,而且都很健康,沒有一個夭折的,比起他哥哥來,簡直就像奇蹟。要知道他哥哥那些,全都夭折在皇宮,也可能是北都皇宮風水不好,不利於嬰兒成長,換個地方立刻就不一樣了,總之我大明目前還有三個皇子,全都跟著皇帝陛下在西安。

  而外面只有兩個公主。

  李自成只要不傻,他就會讓這種局面一直維持下去,哪怕以後他跑路,甚至跑路天涯海角,只要他還帶著崇禎父子,他都代表著大明正朔,所以無論是武力進攻還是談判收買,他都不可能放了崇禎,他們將是一生一世的攜手。所以這種情況下楊豐北伐成功,真的會很尷尬,對大家都沒好處,也就是對北方老百姓有好處,畢竟他們不用逃亡了。

  但是……

  誰會在乎他們啊!

  「那豈不是如南宋般,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旁邊扮演護衛的董瓊英說道。

  當然,這個女人並沒有太多深意,她還沒有更深的頭腦,只是純粹出於女人的互相看不爽,所以對錢夫人本能的想諷刺。

  這個女人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她手下那幾百蠻婢相當於曾英的家丁,而且戰鬥力都不弱,尤其是在山區堪比傳說中的特種兵,曾英之前和張獻忠的幾次交戰都少不了她參加,而且她本人出身也是地方豪強家庭,這樣的看錢夫人這幫自然很難順眼。

  這下子沒人說話了,畢竟她已經無意中把最核心的問題說出來了。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對於南宋南方,或者說已經南渡成為南方人的官僚士紳集團來說,舒舒服服的在南方享受生活不好嗎?為什麼非要管北方死活?同樣對於現在大明南方士紳來說,既然建虜已經構不成威脅,那為什麼非要北伐,去管北方死活,大家的銀子又不是大風颳來的。

  尷尬中的大家只好繼續欣賞寇白門的舞蹈,而公主殿下悄然拉了一下楊豐的衣服,然後兩人一起走到另一邊。

  「他們是不是都不想再管我爹爹?」

  她低聲說道。

  「他們?」

  楊豐笑著說道。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劉宗周為首的浙江籍大臣,顧錫疇為首的南直籍大臣,袁繼咸為首的江西籍大臣,如今還加上了黃道周為首的福建籍大臣,他們全都是結黨的,雖說互相爭鬥,但一說到爹爹,就是以爹爹安危為重,既然李自成不敢弒君,那就暫時讓爹爹留在西安。上次進京那些大儒,如今都還沒走,都在京城說是講學,還有些年輕的也從外地過來,這些人都在國子監,尤其是浙江來的那個黃宗羲,經常在這裡說爹爹的不好。

  他還說如今大明盛世,全靠著爹爹不在。

  殺他爹的是魏忠賢,又不是爹爹,爹爹給他報了仇,他卻如此對爹爹。」

  公主殿下憤然說道。

  「那殿下為何不下令抓他,雖說不以言罪人,但訕謗陛下,這已經公然犯法了。」

  楊豐說道。

  「可馬閣老說他是劉宗周弟子,且是餘姚望族,他弟弟還在浙江團練裡面帶兵,一旦抓了他,容易引起亂子,既然說了在黃金台上可以各抒己見,只要不是鼓吹造反,謀叛就都無罪,他這樣最多也就是如言官般,抓了他又不能殺了,反而讓他藉機會成名。

  其實關鍵是不能殺了他。

  馬閣老說如今北伐在即,不能搞出內亂。」

  公主殿下說道。

  「那殿下以為該如何?若你想抓他,那今晚我就可以抓他,甚至你想以大不敬之罪處死,我也可以保證沒人敢為此鬧事。」

  楊豐說道。

  公主殿下站在那裡糾結了一下。

  「算了,他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她頗有些沮喪的說道。

  她知道楊豐既然答應了,這肯定就能做到。

  但是……

  他好像的確也沒說錯啊。

  「殿下,陛下能不能回來,得看臣民還要不要他,若臣民皆如此,就是把他弄回來,恐怕一樣還是要天下大亂,如此還不如讓他留在西安,左右李自成也不敢對他不敬。至於說軟禁,這個咱們可以跟李自成談,讓陛下能多點活動,出來見見臣民,甚至咱們這邊的人去覲見,再給陛下送些東西,這也沒問題。」

  楊豐說道。

  當然,陛下估計不想見他的臣民,畢竟對他來說,西安無異於亂臣賊子的大本營。

  「你得明白,是陛下自己丟的天下,如今還能維持大明這個旗號,也就是太祖積德,這三百年天子的招牌還能被百姓認,但不是百姓還認他這個皇帝,如今這種局面反而是最好的,至少殿下在這裡,百姓還是認的。如此無論怎樣,陛下終究還能是皇帝,大明也終究還是朱家江山,若真讓陛下回來,以百姓也罷,地方士紳也罷,對陛下的怨氣,恐怕就不只是不認這個皇帝,連朱家江山都不一定能認了。

  說到底一切是他造成的。

  他終究要承受後果。」

  楊豐說道。

  公主殿下默默站在那裡。

  楊豐伸手想拍她腦袋,這才發現她長高了不少,然後改成了拍拍她肩膀……

  「殿下,你要守住的,不僅僅是陛下的江山,還是朱家的江山,還是太祖高皇帝留下的基業,必要時候必須做出選擇。」

  他說道。

  這就可以了。

  足夠讓公主的心態發生改變了。

  說到底她也是很聰明的,只不過年齡容易讓人忽視她,但她很清楚現在的天下是什麼樣,這一年多她始終表現得像個無害的小女孩,其實就是為了安撫住各方勢力,讓大家都從她爹的陰影中擺脫出來,然後喜歡上目前的局面,從而放棄其他想法。比如現在已經沒人搭理福王了,連她哥哥那裡都已經沒人氣了,就是都已經喜歡上了她這種跟沒有一樣的皇權統治,同樣也意識到,換誰都不可能讓他們和現在一樣自由快樂。

  那為什麼要改變?

  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去換個無法保證會做什麼的新君?

  這個少女監國難道不是已經最好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