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明式資本主義

  第240章 明式資本主義

  非工作人員止步……

  然而楊豐很快就知道,他已經落伍了。

  這種封閉管理模式,早就已經在很多漁碼頭被使用,沿海把持漁業的漁霸或者說新興資本家們,比他這種一年難得回來幾天的反應更快。

  再說又不只是槳手這樣,在一個完全自由發展,或者說資本家野蠻生長的時代里,到處都充斥著殘酷和血腥,監工們用鞭子是必然的,苦力們在暗無天日中掙扎也是必然的,童工也是必然的……

  他們的父母也不認為這有什麼錯。

  畢竟在他們看來,只要能幹活就是要幹活的。

  雖然五歲誇張了些,但十二三歲已經是壯勞力,完全可以去挖煤了。

  這種殘酷的新時代,正在衝擊著舊的道德觀念,雖然過去地主也是這樣對待佃戶的,但至少他們還在嘴上掛著禮義廉恥,相對封閉的農村社會,也很難造成大範圍的影響。但新興的那些工廠礦山里,一個個拎著鞭子的監工,拼命工作流血流汗的苦力,拖著沉重運煤車的童工,正在衝擊著所有看到的人的認知

  畢竟這麼大規模集中展示的苦難,也就隋煬帝之流暴君的傳說里有。

  所以山東同善會已經下令,第一嚴禁綁架良人為船奴礦奴,話說都已經特意嚴禁了,意味著什麼就不用說了。

  第二嚴禁童工。

  男十歲,女十二。

  因為這些老古董的思想意識中,還是要關注教育的。

  事實上各地耆老鄉賢都在辦各種學校,私塾,社學,義學林林總總,各種名義的學校。

  只能說士紳們的思想,還沒跟上時代的發展……

  他們依然還停留在修橋補路,積德行善的年代,雖然這個形容其實只能是個吹噓,但傳統的儒家士紳們,在有閒錢的時候,的確喜歡辦學,這不但能讓他們收穫他們認知里的虛榮,而且還能為自己培養些受自己思想影響的下一代,他們的雙腿的確已經在跑步進入資本主義,但他們的頭腦,依然是幾十年形成的傳統儒家士紳。

  辦學校,施粥贈藥,修橋補路,這些依然是他們滿足內心的主要方式。

  這種情況下童工就成了他們反感的,畢竟在他們那些僵化的頭腦里,這些小孩應該在讀書才對。

  第三,加強民間道德規範,女人不能去那些不適合她們的地方,工廠主也要潔身自好,不能讓工人衣不蔽體,甚至他們還搞了個規範,詳細列舉了工廠主和工人都應該遵守的,在他們看來屬於必要的道德準則。而且耆老們對此都頗為得意,仿佛他們正在為聖人立言,就像扒灰公給地主和佃戶立規矩,以通行規範的方式,解釋工廠主與工人之間關係,前者該怎麼做,後者該怎麼做,不能虐待工人。

  當然,工人也不能對工廠主不忠。

  這一點尤其重要。

  在他們的解釋中,工廠主給了工人衣食,猶如其父母,工人對工廠主如子對父,得聽話,得忠心耿耿如忠犬,但工廠主對工人也要愛護,不能讓他們饑寒交迫,這樣工廠主愛護工人,工人對工廠主忠心,才是美好社會。

  當然,關鍵還是不能忤逆,或者說不能鬧事。

  總之他們很努力的在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里,為那些新興事物找到符合他們道德準則的解釋。儘管這種解釋兩頭不討好,無論工廠主還是工人,都對此嗤之以鼻,畢竟在前者看來我給工錢就行了,其他關我屁事,而在後者看來,我又不是沒爹娘,工廠主給我錢,我給他幹活,把他們當爹媽……

  我賤不賤啊。

  膠州。

  塔埠頭港。

  「一群老朽,什麼都不懂,卻又事事都想指手畫腳,他們還不准廢除宵禁令,說一旦廢除宵禁,容易使盜賊得隙。

  還盜賊?

  什麼盜賊?

  城內每晚都有扈從輪值,什麼盜賊能頂住火槍?

  若放開宵禁,弄些燈籠照著,店鋪一樣做生意,最好連城門都別關上,外面的人晚上也可以進城做買賣,回去晚了正好住店,每日交易量不說翻翻,增長三四成是有的,明明可以多賺錢的好事,就是因為這些老朽不讓,以至於無法施行,跟他們講道理還不聽。

  還說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

  孔孟騎士團騎士,本地豪強匡氏的匡蘭兆憤然說道。

  他原本歷史上明年應該就是我大清進士了,不過現在以生員為孔孟騎士,對科舉興趣已經不大。

  畢竟現在也不需要科舉,更何況他也是上次參加北伐過的,也是南京國子監生員,想做官很容易的,但做官去伺候地方那些鄉賢,在別人地盤上討些殘羹剩飯,哪比得上在家鄉做豪強。

  匡家也是軍籍出身轉為士籍的。

  祖上膠州衛千戶。

  現在這裡已經是重要商業城市,塔埠頭港在山東也不輸安東衛和登州,同樣也是漁業和水產加工中心,只不過不在膠州城,而是在靈山衛和浮山前所這些地方,畢竟更容易出海,但產品運輸必須通過膠州。沽河,膠萊河兩條水運線,可以讓貨物深入內陸,而且膠萊河正在進行疏浚,包括一些水閘也在維修,雖然分水嶺依然過不去,但地方上小船運輸已經足夠。

  這條河其實真的價值有限,指望靠它溝通南北是不現實的,畢竟海運現在已經很繁榮。

  明朝幾次試圖疏浚最終都放棄了。

  但充當膠州向內陸的水運延伸,這個是完全足夠的。

  這種情況下工商業的繁榮,自然也讓宵禁有些不合時宜了,山東同善會卻依然堅持不能開放宵禁。

  膠州鄉賢會也不支持。

  畢竟宵禁一開,很容易出亂子,現在膠州一帶流民也不少,一旦放開宵禁,甚至打開城門可以夜入,誰知道會不會有盜匪混入,就算孔孟騎士團的武力,足以鎮壓刁民剿滅盜匪,但為什麼不防患於未然?明明一個宵禁就能徹底解決,而且過去也一直宵禁,為什麼非要為了那點商業利益放開,做生意的有白天就夠了,為什麼非要拖到晚上?

  在城外等著不行嗎?

  再說城外也不是不能交易,又不是沒有關廂。

  明朝民間早有應對宵禁的手段,城市外面的關廂都極其繁榮,還有一些獨立於州縣之外的市鎮,這個因為不算城市,同樣也沒有宵禁。

  但這又讓被生意沖得完全進入亢奮狀態的年輕一代不滿,尤其是那些孔孟騎士們。

  他們早就看著那些老朽不順眼,但又不得不忍著,畢竟這些老朽基本上都是他們家族的長輩甚至父祖。

  「這些事情還是要慢慢與他們商議的,不能過於急躁,畢竟他們早晚也會明白的。

  再說就算不能取消宵禁,也可以往後延,二更也行啊。」

  楊豐說道。

  的確,早晚會明白的。

  現在只不過時間短,士紳們還沒跟上時代的節奏。

  但他們終究會逐漸明白,並真正進入唯利是圖的資本家狀態,然後他們舊的道德觀念也會在金銀的衝擊中崩塌,卻而代之的是新的,資本家的道德觀念,現在他們認為童工不道德,低於十歲的小孩需要讀書,但當成為真正資本家後,他們會像大英的資本家一樣驚喜的發現,八歲小孩最划算了,一個八歲小孩的確沒法和一個成年人比,但兩個,三個,四個呢?話說我大英童工時代,八歲小孩的工錢可只有成年人的八分之一,八個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成年人。

  一切都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真是從頭到腳都流著血和骯髒的東西啊!」

  楊郡王低聲感慨著。

  而此時他前方的海面上,數十艘戰艦乘潮而至……

  「卑職見過大王!」

  大明東江鎮總兵林慶業,帶著一幫將領激動的跪倒在楊郡王面前。

  楊豐趕緊上前扶起他,然後又把那些將領一一扶起,這才重新回到林慶業面前。

  「林老將軍,楊某受命總督沿海,經略朝鮮,至今才顧得上你們的事,實在是有愧啊!」

  他擺出一副唐副師座的嘴臉,拉著林慶業的胳膊,拍著他肩膀,恍如推心置腹般說道。

  他終於惦記起朝鮮了。

  當然,朝鮮不重要,重要的是倭國。

  照目前大明士紳們跑步進入資本主義的速度,很快他就得面對另外一場新的反抗了,農民的反抗暫時壓住了,工人的反抗該接力了,這是必然的,這片土地上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反抗精神,尤其是還沒經過我大清的持續奴化。事實上大明早就已經有過很多次工人的反抗,除了蘇州民變這種士紳操縱的,萬曆年間光因為礦監稅監引發的民變一大堆。

  京城西山煤礦礦工在京城散步也早就有,雖然這些都有士紳操縱,但民間的反抗精神也是很重要的。

  那可僅僅是因為稅收問題。

  就現在士紳的壓榨手段,再發展下去要說沒有反抗那真是見鬼了。

  而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把最慘的職業,統統交給那些可以盡情壓榨而不用在乎反抗的。

  像所有那些資本主義列強,在血腥積累的最初階段所做的,用異族的屍骨來打下財富的基礎。

  倭奴啊!

  雖然楊豐說是找鄭芝龍買,但買是要花錢的,為什麼要走中間商,為什麼不能直接去抓。

  「大王,大明於鄙國,如犬之有主,主榮則犬豐,主貧則犬餒,禍福相隨,貧賤相依,若大明不能強盛,何來鄙國之富足,如今大明危難之際,鄙國當全力以為大明,待大明平定禍亂之後,才有鄙國之重光。」

  林慶業趕緊說道。

  雖然他這話以現代標準有點羞恥,但這個時代以狗自居,那真就不是羞恥。

  鷹犬可以不是貶義詞,那是真正對主人與有榮焉的。

  「說的好,本王今冬就要北伐收復京城,也該解決你們的事了,不能讓朝鮮百姓再南望王師又一年了,今日本王以總督沿海軍務,朝鮮經略,表奏將軍為朝鮮總制,並以所部朝鮮籍兵馬,移師朝鮮。並向監國為將軍請兵,以吳淞鎮總兵吳志葵及浙江總兵張名振,遼東總兵黃蜚等部,護送將軍登陸全羅,北伐漢城,討逆鋤奸,解救朝鮮王。」

  楊豐說道。

  張名振至今才出場,主要是因為他此前在台州當游擊,屬於舊官軍系統,而張國維編練浙江新軍時候,有意不讓舊官軍系統參與,畢竟他也知道舊官軍系統的各種毛病,還不如直接建立全新的。不過隨著浙江新軍和浙江團練都北上,加入長江沿線的戰爭,在李自成南下時候,這些舊將也都得到重用,張名振也被提拔為浙江總兵。

  「末將遵令!」

  林慶業激動地再次跪倒行禮。

  楊豐很嚴肅的請出尚方寶劍……

  朝鮮總制啊,當然要有尚方寶劍了。

  現在文臣是總督,武臣是總制,都統領一方的,都賜尚方寶劍。

  「朝鮮文武,將軍可先斬後奏!」

  楊豐說道。

  「卑職遵令」

  林慶業高舉雙手,很莊嚴地接過。

  他後面的手下將領們也是一片興奮。

  這些都是這幾年他在沿海招降納叛,從朝鮮帶出來的忠臣義士們。

  實際上是在朝鮮內部的配合下,包括李倧都暗中縱容,我大清目前的狀況他們又不是看不到,本來就不想跟著我大清的他們,雖然公開腳踩兩隻船這個的確不敢,但暗中是敢的。表明上依然向我大清稱臣,但暗中縱容地方還有民間跟林慶業交往,甚至把自己家族的送到林慶業手下,到時候搖身一變,也就成了忠臣義士。

  都懂。

  所以林慶業的登陸不會遭遇真正抵抗。

  至於他能不能直搗漢城討逆鋤奸,只看楊豐北伐的結果,如果楊豐成功暴打多爾袞,那他就能成功。

  當然,這對楊豐不重要。

  楊豐要的就是他在朝鮮南部獲得一片控制區,然後以這片控制區為基地去倭國販奴而已。

  也可以捕奴。

  不過沒必要這麼麻煩,倭國又不是不賣,倭奴是這個時代東方海上最受歡迎的奴隸,從遙遠的馬六甲到澳門,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這種生意要細水長流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