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少女與戰車
第二天。
長安左門。
「殿下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楊豐在公主身旁低聲說道。
後者趕緊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她前方長街。
這時候城內戰鬥已經結束,因為楊豐那個帶著百戶人頭做百戶,帶著總兵人頭做總兵的命令,知道左良玉已死而且清軍已經被打退的左部士兵,毫不猶豫地將目標對準他們的軍官。再加上湧入城內的各軍,他們把跟隨左良玉的那些百戶以上軍官全殺了,至此左良玉集團算是覆沒。至於現在,則是楊豐堅持下請監國公主出宮,正式與自己的臣民見面,也算是對南京軍民確立她的統治權。
此刻的公主已經穿上了冠冕。
公主的確沒有袞冕,但她現在是監國,身份至少等同藩王,穿上袞冕以確立身份。
至於這套袞冕……
當然是連夜趕製的。
南京可是有織造太監的,而且還是在韓贊周節制下,無論材料還是織工都不缺,多召集些連夜趕工,不過因為不是太子,只能依照藩王標準,所以頭上戴著七旒冕,身上七章袞袍,坐在象輅上。
此時長街兩旁都是高傑部下,以人牆阻擋住兩旁百姓。
後者都好奇地看著。
公主監國啊!
別說大明,就是歷朝歷代都沒聽說過。
也就是太平公主被封過鎮國公主。
但那是封號,不是監國,現在這是監國,這個目前實際只有十五周歲的少女不但是這座城市,也是大明淮河以南半個國家的統治者。如果以人口,財富來算,她已經是大明絕大多數人口的統治者,從淮河到海南島,向西到雲貴都是她的統治區。而且已經得到承認,包括雲南的黔國公,也在接到南京的監國敕之後,也毫不猶豫地率領雲南軍政官員向監國公主效忠。
都很急。
沐天波那裡也急。
雲南的土司已經出現造反,人家喊出的口號就是朱天子都沒了,哪還有沐國公。
沐家對雲南的控制權,是與朱家皇權捆綁,朱家皇權倒下了,土司們當然也不會再聽他的。
有監國就意味著還有大明皇權,他的合法性還在。
男女不重要。
土司們不講究這個。
大明女土司有的是。
所以沐家現在最迫切需要南京能有個監國,告訴雲南的那些土司們,大明皇權還沒倒下,朱家天子也還在,還沒到你們可以猖狂的時候。總之現在各地督撫,藩王,鎮將,統統都已經承認南京監國公主,然後繼續以皇權賦予他們的權力統治地方。所以女人不女人的,對他們來說真不重要,最多只是矯情一下,裝裝樣子,但只要能維持皇權的統治,就算公主監國,他們也一樣會痛快的接受。什麼禮法,規矩,那都是不急時候扯皮的,真正到了性命攸關時候自有大儒釋經,北直隸大儒都已經給奴隸制釋經,南方大儒給女人釋經又有何妨?
關鍵是維護自己作為統治階級的合法性。
緊接著象輅向前。
楊豐向前面的高傑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刻明白。
他毫不猶豫地跪下了。
「臣叩見監國殿下!」
他喊道。
「臣叩見監國殿下!」
他手下的將領們趕緊跟著跪下。
雖然理論上沒必要跪,但問題是他已經帶頭,其他人自然也沒法站著,然後黃得功,鄭鴻逵等人,全都帶著自己部下將領跪倒路邊,向著駛過的象輅磕頭。
公主有些惶恐,還想起身說些什麼。
楊豐立刻看了她一眼,公主只好繼續坐著,也沒有說話。
然後高傑手下那些士兵,就開始跟著跪下,向著駛過的象輅磕頭,還不時用威脅的目光看著身後,後面那些百姓趕緊也都跪下了。這種事情就是得有個帶頭的,但大量帶頭的出現後,剩下就是向前蔓延了,別管願不願意,至少這時候不能當出頭鳥。所以隨著象輅的前進,兩旁無論軍民官員全都老老實實向著監國跪倒磕頭,而象輅上的公主殿下,雖然很不安,但也不敢起來,只是默默端坐著。楊豐騎著馬跟在一旁,懷裡抱著尚方寶劍,後面跟隨著他的扈從手持丈八長矛,綿延的隊伍上空,長矛上的一面面小旗綿延,甚至還有部分馱馬跟隨……
馬後面當然拖著炮車。
實際上公主的象輅後面同樣拖著一門鋼管炮。
而且是最大口徑的。
這支精銳軍團和他們的統帥,以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無論象輅上的人是男是女,年紀多大,她的權力都是必須得到尊重的。
如果不尊重她的權力,那就得面對楊豐和他的軍隊了。
象輅繼續向前。
綿延的隊伍在甚至還有不少死屍沒清理乾淨的南京城內繼續向前。
兩旁的叩拜完成了監國公主對這座城市的接管。
而此時。
天長以北石樑河北岸。
「閣部,窮寇勿追,歸師勿遏,賊人雖敗,但實力尚存,此時亡命逃竄,我等何必與其交戰,縱然打贏,損失也必然甚重,更何況自開戰至今,軍費消耗已逾兩百萬,若損失大了,以後還得賠更多撫恤。」
蘇州耆老會耆老,前原本丁憂在家的太子右庶子徐汧,多少有些肉疼地看著那些正在開炮的紅夷大炮。
的確肉疼啊!
那一炮炮就是往外打銀子。
一炮最少也得七八斤火藥,更別說炮彈了。
而且火炮壽命就幾百發,打完之後還得重新鑄造,又是銀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過去看官軍火炮沒感覺,但現在團練全是耆老會掏錢,打一炮就跟掉一塊肉般。更何況這裡還不是一炮那麼簡單,張國維在這裡至少上百尊各種大小的紅夷大炮,一輪射擊那最少幾百兩銀子沒了,而他們的對手,只是試圖逃跑的劉良佐而已……
後者當然要逃跑。
他原本也只是跟張國維在揚州一帶菜雞互啄而已。
他兵力稍多,而且有騎兵,還有部分精銳家丁,但張國維火器比例高的嚇人,而且團練的戰鬥意志比劉良佐手下占大多數的雜牌強的多,最終雙方以揚州為中心,展開持續的攻防戰。但隨著楊豐到達南京,一切都結束了,實際上早就知道清軍被打退,但只是瞞著手下雜牌的劉良佐,毫不猶豫地選擇撤軍逃跑。
他沒往滁州逃。
想想就知道楊豐肯定摧枯拉朽般解決南京……
將心比心!
他能不了解左良玉手下都是什麼貨色嗎?
而一旦楊豐迅速解決南京,渡江截斷清流關可以說舉手之勞,現在往滁州跑等於自殺,當然,他其實是安排手下那些雜牌們往滁州逃,但他自己往天長跑。
甚至他跑路時候,楊豐都還沒向南京進攻。
這就是老油條的覺悟。
但卻被張國維截住了。
後者以其部下主力浙江團練,蘇松團練,還有事實上新軍,近兩萬大軍截斷了他的退路,事實上張國維就是猜到了他得往天長跑,所以才在揚州迅速集結船隻,走水路到達這裡攔截。此刻劉良佐部至少四萬人被堵在南岸,背後是原本充當其後勤基地的天長,他們把天長禍害得十室九空,雖然絕大多數其實是跑路了,但那些沒跑的士紳基本上被他們殺光了。然後占據天長,以搶掠的糧食充當後勤保障,支撐他們在南邊的作戰,包括搶掠的金銀財寶也囤積在天長。
現在是帶著跑路的。
但這個地形有點不好,石樑河是這一帶主要河流,不但水量足以阻擋所有步兵和車輛,而且上游還有多條支流阻擋側翼。
另一側就是高郵湖了。
所以他們被堵在一個左右前都是水網,只有一條大路向前的地方,然後張國維在北岸擺開了大炮。
張國維看著中間的石橋,那裡大批全身重甲的精銳,正推著盾車向前,而他們兩側河面上,是騎馬渡河配合進攻的騎兵,雙方爭奪的核心就是橋,劉良佐必須奪取這座橋,然後才能讓他的四萬大軍渡河。而北岸則是許都部下浙江團練,他們同樣是戰車,然後配有大量火炮,尤其是紅夷大炮,呼嘯而出的炮彈打在橋上敵軍中。水運的大炮當然足夠強,十斤左右的炮彈就像打碎些酒杯般,把敵軍的盾車擊碎,把那些重甲的士兵打得支離破碎。
就像二十年前浙軍被建虜用明軍丟棄的紅夷大炮轟擊般。
而部分騎兵已經渡河。
但緊接著他們需要面對的,則是浙江團練們戰車上的斑鳩銃,裝填多枚子彈的斑鳩銃,就像小型火炮打霰彈一樣射殺著衝過河面的敵軍騎兵。
這些同樣由東陽,義烏等地青壯組成,甚至由部分浙軍老兵帶領的士兵經歷多次戰鬥後,已經有了點當年浙軍的樣子,雖然僅僅是有了點,畢竟當年的浙軍全軍覆沒了,帶領他們的只是些跟著訓練過的。
「楊豐已經控制了監國,以後想要與他討價還價,咱們得讓他知道,咱們有資格討價還價。
咱們不能讓劉良佐逃了。
若劉良佐還得靠楊豐才能滅掉,那咱們豈不是廢物,難道一個廢物有資格跟他討價還價?他是個只看實力的,誰有實力,他就尊重誰,誰有實力,誰就能與他討價還價,沒有實力卻還想與他討價還價,徒然送上去被他羞辱。若咱們不能用一場大捷顯示實力,那他會得寸進尺,對咱們敲骨吸髓的,此時不要想別的了,兩百萬而已,再花兩百萬也比留著被他搶了強。
用他過去說過的話,銀子不拿來當軍費,難道留著打輸了當賠款?」
張國維說道。
這時候更多騎兵渡河。
劉良佐為了逃命,直接就是以家丁沖陣,這些精銳的騎兵們頂著對面的炮彈和子彈,直衝浙江團練的陣型。
他們也是拼命了,所以根本沒用弓箭,都是拎著長矛……
弓箭射不過大炮。
但這些精銳家丁的肉搏能力碾壓團練。
他們需要的只是衝到陣型。
騎兵的氣勢讓陣型中的團練明顯有些慌亂,此前從沒面對過這種精銳的團練們不斷射擊,但這個時代火器的精度讓絕大多數子彈和炮彈都落空。敵人的騎兵還在不斷向前,隨著距離的越來越近,團練也越來越亂,射出的子彈和炮彈也越來越少。
「轟!」
炸膛的大炮出現了。
那門大炮周圍幾個團練立刻倒下。
而此時騎兵前鋒到達,馬背上的騎兵手中標槍飛出。
幾個團練被擊中倒下。
騎兵的戰馬撞上戰車,馬背上的騎兵居高臨下,用長矛刺向裡面,但也在裡面長矛的攢刺中倒下,部分騎術精湛的騎兵,開始沖向戰車銜接的空隙,甚至有騎兵乾脆下馬,掄著各種冷兵器衝進防線。
團練終於開始出現逃跑……
「都回去,後退者格殺勿論,家眷逐出宗族,打退賊人賞銀十兩!」
後面督戰的朱大典一手寶劍一手很大的銀元寶,在那裡吼著。
「臨陣脫逃逐出宗族!」
他身旁全身鎧甲的許都吼道。
幾個已經逃跑的團練立刻停下,然後欲哭無淚的面面相覷,不過逐出宗族還是很可怕的,而朱大典作為金華耆老會的會首,肯定有這個能力,就算他們不是一家,但控制這些團練宗族的士紳肯定聽他的。
幾個團練咬著牙又殺了回去,而就在此時增援也到達。
「「快上,快上,打退賊人賞銀二十,一人二十兩!」
朱大典吼道。
然後繼續舉著他的銀元寶,恍如舉著火炬的自由女神。
增援的團練們看著前面已經開始血戰的戰場,最終還是沒扛住二十兩銀子的刺激,話說二十兩啊,已經超過他們半年軍餉了。再說他們都是種著宗族士紳好地,家裡妻兒有宗族管的,沒有太大的後顧之憂,相反逃跑可是要逐出宗族。
什麼都沒了。
妻兒都得餓死,祖墳都進不了。
「殺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一個團練發瘋一樣嚎叫著。
然後其他團練同樣嚎叫著,舉著手中武器沖向戰場。
而對面敵軍騎兵還在源源不斷過河加入戰場,但因為沒有打開防線,無法毀掉後面的大炮,紅夷大炮依然持續不斷射擊橋上,已經成了屍山血海的石橋,成了劉良佐部下那四萬步兵無法逾越的天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