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第152章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楊豐等人出門才發現,外面聚集的士子已經有數千了。

  這是必然的結果。

  實際上不僅僅是那些流亡士子們不滿於史可法的苟且……

  就是苟且啊!

  你們明知道李自成挾天子以令諸侯,明知道所有聖旨都是這個逆賊發出的,跟皇帝陛下沒有任何關係,這個逆賊甚至連送給皇帝陛下的女人都敢搶了。你們卻始終不敢與之決裂,打著為了皇帝安全的幌子,行你們苟且偷安之事實,坐視北方百姓在這個逆賊魔爪中受苦,你們與臣構有什麼區別?你們是不是就準備一直苟且偷安下去,像那些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君臣一樣在熏人醉的暖風中,忘了半個大明在魔爪中的事實?

  呸!

  一群老朽!

  你們這群老朽占據高位,不但不思為國討逆,重整山河,恢復大明曾經的盛世,還把這些真正胸懷大志,滿腔熱血豪強的年輕人壓在底下無法出頭。

  你們不就是為了權力嗎?

  只要你們繼續和李自成苟且,李自成就不會罷伱們的官。

  而別人也沒權力罷你們官。

  你們可以一直當著你們的尚書,督撫們。

  真的。

  這其實是關鍵。

  雖然目前南京可以用九卿會議來決定政務,但問題是替換他們的權力在李自成那裡,雖然南京吏部可以維持各地一些官職相對低的官員升遷,但別說是這些尚書督撫們,就是各地布政使兵備道們,他們都沒法動。

  這個肯定得有聖旨才行,不是吏部操縱一下就解決的。

  而聖旨需要李自成那裡發。

  但向李自成請一次聖旨,就是給他一次勒索的機會。

  不是萬不得已,沒必要自己送上去讓他宰一刀。

  當然,也不需要動,畢竟沒人會撤自己的職,所以只要他們不和李自成決裂,他們就可以一直占據這些官職。

  這就很讓人惱火了。

  多少錢謙益,侯恂之類在野的原本朝廷大員們等著起復,多少年輕官員等著晉升,多少士子等著進入官場,而這些老朽不滾蛋,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而這些老朽只要不激怒李自成,後者也就永遠不會撤他們,反正李自成只是要時不時勒索點糧食,只要數量不至於引起抵制,這些老傢伙也會給他。實際上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給了李自成八十多萬石,走漢江運到南陽,李自成怎麼運到關中與他們無關。當然,只要有糧食在那裡,李自成就是組織挑夫往西安挑也會運過去的,現在的西安米價都堪比京城了,他才不在乎別的。所以雙方維持著這種詭異的關係,心照不宣的始終不打破,但也就意味著不打破的話,錢謙益之流永遠不會有機會,恐怕這才是他們搞事情的真正原因。

  打破現狀。

  只有打破雙方之間的關係,明確將李自成恢復成闖逆,他們這些一直渴望重新回到官場的人才有機會,而現在就是打破現狀的關鍵時刻了。

  不僅僅是士子,甚至一些在南京的舊官員都出現……

  「守信,別怕,我隨你去都察院!」

  我大清太子太保,大學士陳之遴拍著楊豐肩膀說道。

  他後面是我大清國子監祭酒,也是他的親家吳偉業。

  不過陳之遴不能算鄉宦。

  他屬於被革職永不敘用的,從後來他快快樂樂跑去給我大清當官可以看出,他還是很渴望能做官的,好歹也是曾經的榜眼,寒窗苦讀那麼多年,一下子中榜眼,正是滿懷豪情壯志時候,結果第二年就很無辜的因為他爹兵敗自殺被崇禎遷怒,然後不但踢出翰林院而且永不敘用。

  這他瑪多冤啊?

  多少次夜深人靜時候,他都忍不住哭泣。

  「素庵先生,梅村先生,學生問心無愧,別說去都察院,就是去錦衣衛詔獄,也惟有一副錚錚鐵骨!」

  楊豐說道。

  「好,果然是燕趙豪傑,要的就是這錚錚鐵骨!」

  吳偉業立刻讚嘆道。

  ……

  「是不是他?」

  楊豐並沒注意到,不遠處徐石麒正一臉深沉地看著他。

  實際上不只是徐石麒,張國維也在京城,他倆被崇禎故意踢出京城後,徐石麒是南京刑部尚書,張國維則踢到浙江當重新恢復的浙直總督,實際上就是讓他在浙江組建新軍,這都是崇禎為南下做的布局,不過這個計劃隨著崇禎落入李自成之手已經夭折。

  畢竟這是崇禎的計劃,又不是江南士紳們的計劃。

  後者要的是自己控制的軍隊,而不是朝廷的軍隊。

  所以張國維新軍沒人支持。

  但許都,陳子龍等人的一支支團練卻受到全力支持。

  至於張國維這次是秘密到南京,就是看南京目前情況,畢竟左良玉占據南京後,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是他這個浙直總督的職責,雖然討伐是肯定不可能的。蘇州,杭州等府耆老會,已經明確了不會派團練驅逐左良玉,這與他們無關,而實際上早就回去的錢謙益還在暗中遊說蘇州耆老會支持左良玉。實際上江南也算是暗潮洶湧,張國維必須到京城找史可法等人商議清楚,然而他和徐石麒卻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他就算喬裝改扮,但這副說話的強調卻改不了,說話用詞與咱們也不一樣,狐狸尾巴終究藏不住。」

  張國維冷笑道。

  然後兩個傢伙就在那裡,看著楊豐的表演。

  後者在一幫舊臣和士子簇擁中,仿佛英雄般向都察院走去,後面則跟著浩浩蕩蕩數千人的隊伍。

  「走,去找史道鄰。」

  徐石麒立刻說道。

  「別去。」

  張國維急忙攔住他。

  徐石麒疑惑地看著他。

  「史道鄰知道又有何用?如今是左良玉要陛下駕崩,就算沒有楊豐,左良玉也要坐實此事,若他知道楊豐在這南京城內,恐怕會調集精銳,以圖將其誅殺,若楊豐死在南京,左良玉更無人能制,就算他迎回太子,最後也是高歡之流。

  若楊豐贏了,那時候他大軍入南京還是一樣要做高歡。

  都是虎狼。

  誰贏大明都是輸。

  但讓虎狼相爭,大明卻還有一線生機。

  更何況就算兩害取其輕,也是取楊豐而不是左良玉,既然他已經下手,那咱們就別管了,他想怎樣就隨他便吧!」

  張國維有些黯然地說道。

  徐石麒也無言以對。

  的確,楊豐和左良玉誰贏,結果都是要做歡歡的,更何況就算二選一,也是選楊豐而不是左良玉,楊豐至少還是個人,左良玉那就是個野獸,楊豐做歡歡,至少不會搞得太難看,畢竟這中間還有個公主,但左良玉做歡歡,那是要率獸食人的,他可沒什麼羈絆,甚至歡歡都是對他的美化,他也就是個朱溫之流的。

  兩個也算是崇禎的孤忠們,悲涼地看著外面的混亂。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徐石麒長嘆一聲。

  而楊豐卻在此時被簇擁到了並不遠的都察院。

  至於結果……

  當然不會有懸念。

  右都御史蘇京,右副都御史也是東林元老張慎言,一個心懷鬼胎,一個雖然也算忠臣,但早就被侯恂和錢謙益忽悠住了,他倆共同確認楊豐身份,與此同時左良玉那裡的那個所謂內侍也被送到都察院。後者很配合的對楊豐編出來的那個內侍之死傷心欲絕,還說那是他的好朋友,他倆親眼目睹李自成勒死崇禎,然後怕人發現還燒了,最終皇帝陛下變成骨灰被揚了。

  當然,蘇京和張慎言只是確認了楊豐的身份,他的確是廣平府學生員,蘇京都聽說過他爹呢,雖然對於他是不是他爹的兒子還不能確定,而對於皇帝的死,他們肯定更不能直接確認。

  但已經算有可能了。

  此事已經進入官方討論的內容了。

  而當天晚上,那個內侍突然暴斃在軟禁他們的地方。

  至於來自廣平府的楊生員,則神秘的失蹤了。

  寧南伯左良玉暴怒地下令進行全城搜捕,但結果卻一無所獲,同時城內謠言四起,說楊生員早就和那個內侍一樣遇害,至於殺害他們的,當然是史可法了。

  至於理由……

  他不想討逆啊!

  他想繼續苟且偷安,不想激怒李自成。

  所以他派人暗殺了那個內侍,並擄走楊生員,試圖威脅後者改口,但被後者帶著凜然正氣拒絕,最終他惱羞成怒毒死楊生員並沉了玄武湖,以至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且這個謠言在僅僅一天時間裡,就演化出很多版本,當天下午士子們再度圍攻史可法,後者在混亂中不知道被誰打傷,並在第二天以傷重無法理事,請九卿會議推選代理,不過他本人推薦姜曰廣。這個推薦立刻得到九卿會議贊同,最終剛從淮安回來不久的姜曰廣代理南京兵部事務,緊接著在左良玉參加會議的情況下,南京朝廷以傳言陛下為李自成所害為理由,停止向關中漕運,停止接受西安發出的一切旨意,並以聯名上書要求西安的皇帝陛下必須南下……

  瓜洲。

  「荒唐,以一謠言定天子之崩,你們是昏了頭嗎?」

  楊豐看著這份聯名上書。

  這是特意送來要他一起署名的,這份上書當然得各地督撫一起署名,不過其他人不用急,關鍵是楊豐這個薊遼總督,只要他署名就沒事了,或者說只要他不反對就沒人會反對了,但如果他反對,那就不好說有多少反對的了。

  事實上反對的肯定不少,哪怕這上面署名的那些南京官員們,其實也是在左良玉親自監督下籤的。

  不署名?

  那這輩子都不用署名了。

  而各地督撫們就更不好說了,馬士英首先就不會支持。

  畢竟真打起來他首當其衝,反而這樣苟著讓他很滿意。

  「少保誤會了,陛下遇害只是個傳言而已,但事關陛下,不得不慎重,終究還是要調查,故此才上書請陛下幸南都,只要陛下能到南都,那傳言自然就是假的。但李自成若不肯放陛下,那自然是他心裡有鬼,陛下遇害恐怕就是真的,畢竟這個逆賊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也是有的,那時候咱們就只能討伐這個逆賊。」

  送這份上書過來的御史周一敬趕緊解釋。

  的確不能直接說崇禎死了。

  但可以要求李自成放崇禎南下,不放就是你心裡有鬼。

  不放就是你已經弒君。

  「那李自成若率領八十萬大軍,親自護送陛下到南都,你們想怎樣面對?」

  楊豐冷笑道。

  「呃?」

  周御史茫然了一下。

  「一群蠢貨,連這都沒想過?」

  楊豐說道。

  緊接著他把上書給撕了。

  「回去告訴南都諸公,陛下遇害是假消息,我派去給陛下進貢的人上個月剛回來,他們見過陛下了,確定是陛下無疑,而且我已經向李自成提出請昭仁公主到南都,你們再等一兩個月,昭仁公主到南都後,陛下是真是假自然清楚了。」

  楊豐一邊撕一邊說道。

  這東西其實不是紙的,撕起來還是需要點力氣。

  他的確找李自成要昭仁,這是她姐姐要求的,畢竟在她姐姐看來,昭仁在李自成手中也是很危險的,如果能要過來最好了,她一個小女孩也不影響什麼事,李自成扣著她也沒用。估計李自成會同意的,畢竟她真不影響什麼,倒是要皇子過來是不可能,李自成還準備一旦南京迎太子,他那邊就廢太子然後立這個皇子當新太子。

  「少保,閣下自稱與闖逆不共戴天,下官倒是有些疑惑,為何不見閣下報那殺父之仇?」

  周一敬看著他囂張的嘴臉,壓著怒火說道。

  楊豐意外地看著他。

  下一刻猛然把手裡撕碎的上書摔在他臉上。

  「瑪的,給你臉了是怎麼著?我一個右副都御史做事,還要你一個御史教?」

  楊豐明顯惱羞成怒地罵道。

  緊接著他一腳把周御史踢倒,接過手下的馬鞭狂抽……

  「回去告訴左良玉,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老子的銀子他也敢伸手?他算什麼東西,一個被李自成打的抱頭鼠竄的野狗,還敢到老子的碗裡搶肉?」

  他邊抽邊罵道。

  可憐不小心揭了他瘡疤的周御史,只能在他毒打中慘叫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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