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處,正有一樣約莫水缸大小的東西,通體灰黑色,看起來十分枯敗,有無數凸起落在那物上,密密麻麻的,很是醜陋,瞧著就叫人心裡發憷。
——這是個什麼東西?
顧佐沒認出來,那些鐵血軍士也沒認出來。
公儀天珩的目光落在這物上,皺眉思索。
眾人一時間雖說還不知此為何物,但也明白它很是重要,否則那些雖說不知是什麼人手下,卻也頗是厲害的黑衣人,又怎會放著這偌大的荒湮大陸,無數的珍貴資源不顧,而專心來尋找這一樣東西呢?原因只會有一個,那便是此物的重要性和珍貴程度,更在其他所有的資源之上!
顧佐慢慢走過去,慢慢地用自己的精神力進行試探。
這一試探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激不起一點浪花來,那物好似是一樣死物,沒有任何一點波動被送回,不過……也因為它是死物,也就沒什麼危險性了。
想了想後,顧佐就過去把它抱了出來。
——先前黑衣人使出的那些手段並沒有再此物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跡,但是毋庸置疑,它已經被削弱到不會拒絕任何人了。
幾人繼續打量此物。
良久,公儀天珩才倏地說道:「阿佐,你看它……像不像一個樹根?」
顧佐聽得,登時一愣。
樹、樹根?
大哥是啥意思?
公儀天珩定定地看著顧佐。
顧佐跟自家大哥對視,這對視著對視著,似乎慢慢地就想到了什麼,而且表情也不由得生出變化來……他訥訥開口:「不、不會吧?」
公儀天珩苦笑:「為兄以為,恐怕就是。」
兩人面面相覷,那五名鐵血軍士卻不知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好在顧佐也沒什麼賣關子的意思,他嘴角微抽,說道:「我和大哥懷疑,這個東西可能就是破損的、屬於這片大陸的大陸之根了。」
鐵血軍士們:「……」
不得不說,這個猜測很有道理啊!
假如此物是大陸之根,那麼上面的那些凸起的部分,是不是就很像是根須掉落之後形成的「傷疤」?它之所以是乾枯的模樣,像不像也反應出了荒湮大陸此時的情況?再有那不過一個水缸大小的形態,也是乾涸到了極限的表現……否則,能維持一座大陸的大陸之根,又如何只會是這般枯朽衰敗的模樣?定然是縮小了很多了。
這樣一分析,果然是越發覺得相似了。
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大陸之根的話,那麼那些黑衣人別的不想要就要這個,也就很正常了。只是讓人想不通的是,大陸之根雖然代表的是大陸的根本,是非常好的東西,可是它已經破損到這個程度,還把它弄回去是做什麼呢?
真叫人難以理解。
顧佐想不明白,卻是將這大陸之根直接收到了藥天大殿裡,而後說道:「不論是不是,等帶回去給鐵血師尊看過再說。這件事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處理的了,還是儘快把其他東西搜刮一番後,就快點回去。」
公儀天珩此刻也開口了:「刻意想要拿走大陸之根……那些黑衣人恐怕不安好心,且不論他們來自何處,若是之後有鐵血軍士遇上了,不妨使絆子除去他們,也好削弱背後人的臂膀。」
鐵血軍士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少君會對那些黑衣人生出敵意——照他們看來,就算是黑衣人為了拿大陸之根來的,又和他們鐵血宮有什麼關係呢?故意斬殺,實在沒什麼必要。但是少君的命令就是絕對的,他們自然也會照辦——的確,故意斬殺是沒什麼必要,然而殺了也沒所謂的。
當然,這件事也不能大張旗鼓地去做。
鐵血軍士上下收到命令,就是在那些分散在其他之處的黑衣人繼續尋找大陸之根的時候,一旦被鐵血軍士碰見了,他們就毫不客氣地動手搶東西,而搶東西的同時把對方除掉,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此,那些黑衣人其實數目不少,卻在後面的幾天裡,陸陸續續地被殺滅了一些。同時,其他不同勢力的弟子來了,也會被搶,少數特別不給面子的,搶了以後也是殺了,顯得並非是只殺黑衣人的模樣,就算是做了幾分掩飾的。
之後公儀天珩和顧佐依舊在一邊遊歷一邊尋寶,可也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公儀天珩的名聲早已在無數勢力之中傳開,那異族便有人混進了這荒湮大陸之內,出手要將公儀天珩襲殺!
但是,公儀天珩身邊保護著他的,連少帝境的強者就有五個,而且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哪裡會懼怕這樣的襲殺呢?自然是叫人有來無回,不敢再輕易打他的主意了。不過公儀天珩自己也連續出手了好幾次,都能順利從少帝境強者的手底下逃脫,越發的叫人知道他並不容易對付了。
這樣一來,尋常人自是不會再找人過來襲殺公儀天珩,此為好事,可不好的事也有,便在於即便短時間裡怕是不會再有人來找他麻煩,可長遠之後,定會有實力十分高明還善於布局的強者布下天羅地網和出動更多強者,以周密的計劃,來將公儀天珩斬落。
到那時候,就是比一比哪一邊的手段更高明了!
——言歸正傳。
在又過了一兩個月後,該找的都找得差不多,再進一步挖掘也很難找到什麼特別珍貴的東西了,顧佐和公儀天珩就離開了這片荒湮大陸,回到了鐵血宮中。
這時候黑衣人也還有不少活著的,但鐵血軍士們就沒再去管他們了——這也是顧佐和公儀天珩的想法,若是做得太過,怕是會引起黑衣人背後那尊大帝的注意,到時候要是影響到他們的回歸,就不好了。
也是因為眾人雖然除去了不少黑衣人,但到底都有掩飾,十分謹慎,所以直到最後他們還是能順利地回歸虛空小界,而不曾遇見無法解決的麻煩。
作別鐵血軍士們以後,顧佐、公儀天珩和茂兇就一起去拜見了鐵血大帝。
茂兇自然是將他們清理出來的所有資源都用大容積的儲物武具裝好了呈遞給鐵血大帝,交割之後茂兇也走了,兩人就跟鐵血大帝把黑衣人要取走大陸之根的事情說了。
顧佐不太明白:「師尊,大陸之根莫非還有什麼其他的妙用,才叫那些人如此看重?」
說真的,秉承著對一片大陸的尊重,以往聽說過大陸之根會破損後,他還真沒想過破損後的大陸之根留下的東西,是不是可以用來煉藥或者有什麼其他的功用……
鐵血大帝聽顧佐如此問,也微微思索起來。
大陸之根,為大陸的根本,若無此物,大陸不存,大陸不存,則必然是此物毀損。
過得片刻,鐵血大帝慢慢地幾人解釋起來:「既然提及大陸之根,恐怕要先提及如何突破至大帝境之事來。」
顧佐和公儀天珩都是一怔。
跟……突破到大帝境有關?
公儀天珩便道:「師尊,弟子等洗耳恭聽。」
顧佐也恭恭敬敬的。
說實在的,他心裡著實是十分的好奇啊。
鐵血大帝之後也就宣講起來:「從人皇境到碎空境,我等須得體悟一些空間的力量,打碎空核,使得自身不再受大陸的束縛,能夠更多的打破自身的界限。而從碎空境到少帝境,也是將這空間意境不斷領會加深的過程,在這個境界裡,就需要再重新凝聚一塊空核,而這塊空核便不再與任何大陸有所聯繫,是只屬於武者本身的,讓武者能夠脫離一切而立足,穩固自身。」
顧佐和公儀天珩都認真地聽。
這些都屬於大帝境強者的經驗,聽了以後,對於他們日後的武道修行將會大有益處。
之後,鐵血大帝又道:「然而,從少帝境到大帝境之所以阻礙那無數的人更進一步,便是因為要渡過這個關卡,不僅需要少帝境的強者掌握一種獨屬於自身的力量,還需要得到一種關於法則的領悟。」他頓一頓,「天地之間,有規則也有法則,規則為規範,眾所承認,依循道理,然而卻並非全然不可更改;法則則為一種法度,天地自生,不可更改,我等只能領悟。」
簡單地說,就是規則和法則雖然都是符合規律的,但是法則就是定死了的,萬物存在就是依託於它,一改就完蛋了;但是規則就不是了,它也是天地之間自然產生的,獲得了天地承認的,可根據時代的發展也說不定會慢慢變得陳舊,要逆天去改變一下,只要能承受得住後果,那也是沒什麼事的,不會搞得世界崩潰。
法則高於規則。
大帝境之所以是大帝境,就是因為他們領悟了某種法則,成為了這種法則的代言人之一,領悟了以後和法則親近了,受到法則的庇護就能活到「一元」那麼久。
嗯,一元就是十二會,一會有一萬零八百年。
說到這裡,鐵血大帝看向公儀天珩的目光里就帶上了讚賞之色:「通常說來,禁忌力量之中必含法則,不論這法則是強是弱。領悟禁忌力量,便有通往大帝境之門。天珩,以你如今對禁忌的領悟,來日裡只消你能將功法自創下去,便可以水到渠成領悟其中法則,成就大帝。只是你所領悟的輪迴之力吾從前也不曾見他人領悟過,日後你若要領悟法則,便不能走錯,修煉之時,還需更加小心才是。」
顧佐聽到這裡,頓時了悟了。
難怪會有大帝收徒呢,原來並不單單只是因為大哥的天資難得一見,更重要的是他已經走出了很關鍵的一步!
但是,為什麼除了攬月大帝外,只有萬生大帝和鐵血師尊要收下大哥呢……他仔細回想了剛才鐵血師尊說的話,又明白了。
功法自創。
按照鐵血師尊的意思,是說輪迴之力沒有哪個大帝領悟了,所以沒法子指點,也不能確定他大哥一定能走出困境,不斷地將功法開創得更加高深,所以也就沒有其他大帝前來收徒了。那個萬生大帝給他大哥印象不好,這就不提了,可鐵血師尊之所以收徒還如此看重……顧佐想想這位鐵血師尊的性格,覺得他搞不好就是因為覺得大哥夠膽大夠聰慧,所以才願意收的。
想清楚了,顧佐眼睛裡的光芒微閃。
鐵血大帝道:「法則定下大陸之根為大陸根本,大陸依託大陸之根而蘊養生存,而規則規範大陸之根的特性,因此它沾染法則氣息,亦蘊含規則。」
其實,萬事萬物都是因法則而存在,也都沒有不含規則的,只是天長日久,潛移默化,這些被眾生視為尋常,而它們蘊含的法則規則大多極少,便不值一提,只是常識了。
可總有一些東西,被法則和規則籠罩,要求更為嚴苛。
大陸之根無疑是其中最為嚴苛的,所以它沾染的法則氣息以及它的包含的規則都十分強大,甚至也是萬事萬物之中,最為強大的。
顧佐想了會兒:「鐵血師尊的意思是,那些黑衣人背後的人拿這個大陸之根,是為了感悟上面的法則氣息和裡面蘊含的規則?」
鐵血大帝道:「大陸之根破損之後,除此以外,吾亦想不出其他用處。然而大陸之根上所包含的法則氣息和蘊含規則於我等並無多少用處,若領悟不同法則,難保無有衝突。」
顧佐聽了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啊。
法則是多麼高大上的東西,那是固定的某種道理,每個人就能領悟一種法則而已,還得運氣好天賦高呢,要哪個人自視太高,要去領悟不同的法則,那麼不同法則在修煉的時候可是會互相衝撞的,這還想不想活了?就算是他大哥,體內還有六個氣海呢,包括本尊在內也有六個化身,每個化身要都想領悟一種法則都是不行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化身六個,意識只有一個!哪怕是外在表現再怎麼不像,還是都是他大哥的意識,那麼要領悟多種法則,一樣只有衝撞。
那個背後的人……難道說他體悟的是大陸之根上面沾染的法則?
但這根本不可能,除非是大陸之根成精了!不然的話,不是大陸之根去領悟決定大陸之根存在的法則,那純粹就是吃飽了撐的。
因為……這根本無法領悟,物種都不同的!
至於大陸之根內蘊含的規則,那也是規定大陸之根多少樹根的範圍啦,規定大陸之根的大小啦,規定大陸之根的基本用途啦……要領悟這些法則,用處在哪裡?
公儀天珩總結:「且不論那人要取大陸之根所為何事,但既然此事叫弟子心血來潮,那麼將大陸之根奪取過來,也算是破了對方一個計劃,惹來對方的敵意也是十分尋常。只是做都做了,日後弟子等的行動也要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鐵血大帝微微頷首:「之後吾給你數件保命之物。」
公儀天珩連忙謝過。
鐵血大帝看顧佐時,也輕輕點頭:「你亦有。」
顧佐:誒?
隨後他馬上露出個笑容來:「多謝鐵血師尊!」
把這事兒差不多說完了,可是這個大陸之根到底怎麼用,他們還是沒搞清楚。
但是也算了,他們本來也沒打算用大陸之根做什麼,反正對敵人不利的,對他們自己只要沒損害,利不利都沒所謂了。
這荒湮大陸一行這麼快結束,顧佐和公儀天珩再度陷入了只有修煉而沒有其他事的繁忙生活中。但也是正因為他們如此刻苦,所以實力的進步,很早就不在任何人之下。
·
深幽的宮殿之中。
坐在一張石桌後的男子手持書卷,並不曾抬起頭來。
他眉目舒緩,看起來平靜又和善,但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前方,叩拜在地上的黑衣人卻是不斷地打著哆嗦,似乎無法停止下來地懼怕著。
「大、大帝……」黑衣人的汗水沾濕了前方的地面,他的聲音也在強行壓制卻不能自控地顫抖,「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這一次、這一次是屬下等的失誤……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請、請大帝……饒……」
那男子翻過一頁書,語氣還是溫和的:「可是你也知道的,在我這裡,從來沒有什麼第二次機會。」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阮先生,我就把這個廢物交給你了。」
黑衣人更驚懼了,他重重地扣頭,幾乎將額頭都給撞得裂開:「大帝饒命!大帝饒命啊!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屬下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求您——」
但是,黑衣人的話已經再說不出來了。
因為就在旁邊打開的一扇側門裡,風風火火地躥出了個童顏鶴髮的老頭子,他面帶笑容一晃兩晃個,就已經來到了黑衣人的面前。
此刻,這黑衣人臉上已經露出了極度恐懼的神情,瞳孔收縮,已經神智有些渙散。
可他想要反抗,卻已經完全無法反抗了。
不能動……隨後腦子裡「轟」的一響,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鶴髮童顏的阮老頭兒拎起地面上軟綿綿的、失去了神智卻還活著的黑衣人,對著那男子說道:「大帝,馬上又能有上百個鵲女出生,你有什麼打算?」
男子沉吟著:「先調|教著吧,教好了就送到玉瀾去。」
阮老頭想了想,便點點頭:「玉瀾從前不曾送過鵲女,這一回投入個一百,倒也不多。待過上幾十年,便可以見到些許實效了。」
男子嘆一口氣:「時間不多了,我予你那許多天驕屍體,阮先生,你要為我培育出最好的鵲女來才行。」
阮老頭滿口答應:「那是自然!不過大帝你也厲害,能從萬族大比中搞到那麼多屍體,我瞧著,有八成都到了你手裡罷?」
男子神情自若:「這沒有什麼難處,此番大比中,這些天驕屍體亦是由各方大帝處理,這一回我要來這差事罷了。只要將那些不好得罪的勢力中子弟送回去,其餘的無人關注,自是沒什麼妨礙的。」
事實上,異族那邊除了最頂級的天驕以外,其他異族的屍體並不如何在意,而隕落的頂級天驕屍骨無存,異族那邊沒有臉面,早早便已離去。
人族這邊倒是頗多人來,譬如鐵血大帝,為了他那收下的親傳弟子公儀天珩,便將其親傳弟子大陸所在的尚存的天驕屍體取回……可惜了,若非是鐵血橫插一腳,那個公儀天珩,如今理應是他的弟子才是。
不過,錯過便錯過罷,他如今還不想惹上鐵血。
鐵血那廝是個瘋子,還是離他遠些為妙。
待阮老頭拎走了那黑衣熱,男子輕輕擊掌。
霎時間,又有幾個人影自外面而入,跪伏在他的面前。
男子看他們一眼:「方才的事,你們都聽清楚了?」
這幾個同樣是黑衣人,他們都是恭聲說道:「是,大帝。」
男子道:「做對了事的,吾從不吝於賞賜,但若是捅了簍子、做不成事的,下場如何,想來也不必吾多言了。」
幾個黑衣人聲音發緊:「是,大帝。」
男子微微點頭:「很好。這一回被鐵血麾下搶先,不便於尋找,你等調派人手,去混沌中再尋荒湮大陸,若是尋到了便回來,十年之內還不能尋到,就去給阮老頭做藥肥罷。」
他說得輕描淡寫,幾個黑衣人冷汗涔涔。
但他們絲毫不敢反抗,只是躬身領命,又無聲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