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媚婦人柳眉微蹙,到底沒有拒絕,而是吩咐門外侍奉的婢子:「去,將少爺請過來,就說老爺尋他,讓他演練。」
「是,夫人。」一聲答應後,那婢子就立時走了,腳步聲漸漸遠去。
過不多時,餘慶越發不安,他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幾次,不由催促:「則兒怎麼還沒過來?」
嬌媚婦人原本正在為那青蔥手指塗抹蔻丹,聞言便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今日好像十分慌亂?」
餘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不安、不安、不安。
這樣的不安,幾乎要將他席捲一般,難以平靜下來。
突然間,門外有急匆匆的聲音傳來:「夫人,老爺,少爺不在!」
又有人道:「老爺,府外出現了許多身披甲冑之人,已然將咱們余府給圍住了!」
還有人道:「余府上空也有封禁出現,老爺,府里之人,已不能離開!」
餘慶猛然驚動:「你們說什麼?」他快步來到門口,一把將前來報信的幾人抓進屋中,「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嬌媚婦人的神情也有些不對了,她裊娜走來,輕聲快問:「你們好好地說,千萬莫要漏下什麼。」
但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他們再盤問了。
因為一道如同雷霆霹靂般的喝聲已然在余府上空迴蕩,傳進了余府之內,入得余府每一人的耳中:「余家餘慶,並其夫人羅秋芳,速速到府門口恭候!否則,府中二子,即被斬殺,余府上下,雞犬不留!」
此言一出,餘慶和羅秋芳幾近恐慌。
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絕不會是隨便放出的威脅。而他們的兒子明明好好地在演武場練武,卻突然不見,對方行動如此神鬼莫測,真是叫人心驚膽戰。
當即,羅秋芳望向餘慶:「夫君,這、這是怎麼回事?」
餘慶到底是當家人,比起羅秋芳來又多了幾分冷靜,他用力地深呼吸幾次,勉強平靜了心緒,說道:「先出去看看再說。」另外,又急忙叫人拿了手令,前去後方密室里請幾位長老出關。不然的話,他不過是個合元境的武者,哪裡能夠在這樣的場面中,撐得住場呢?
為了避免外面的人直接對余則下手,兩人急慌慌快步地走出了府門,才剛到門口,他們頓時就被撲面而來的殺氣震住了。
四面八方,高空地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甲冑武者,打眼看去,足有上千人手,每一位都在脫凡境以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將空間都要凍結了一樣。
為首的那人,負手立在半空,一身寶藍錦衣看著仿佛普普通通,面容也似隱匿於微光之中,看不真切,但此人的氣度,此人帶給人的壓力,都叫人打從心底里,就不禁生出敬畏來。
雍容、尊貴、舉世無雙……餘慶與羅秋芳,竟不知該如何形容於他。
不過,羅秋芳更注意的,卻是恭敬立於此人稍下方位置的那人,她閉著眼睛都能看出來,他就是余承!那個賤人的小雜種!
而這個小雜種,此刻手裡掐著一個人的脖頸,那人如同死狗一樣被他這麼拎著,面上漲紅,筋脈鼓起,連喘氣都有些困難。唯獨那雙難以徹底睜開的眼睛裡,迸發出的是憎惡仇恨的光。
此時,羅秋芳口中的那個小雜種,在目光投射下來的時候,竟帶著一種她從未想過也從未認為會在他身上出現的高高在上,他看著她,就像她以前看著他時那樣,仿佛看到的是一隻臭蟲,是一隻污染了眼球的東西,只是如今仿佛地位顛倒,他抓住了她的把柄,讓她目眥欲裂,恨不能一口嚼碎了他!
但是,僅有的一絲清明讓羅秋芳控制了自己想要破口怒罵的念頭,她的十指尖尖,掐進肉里,血水順著傷口滑落……竟讓人看不出,她指尖塗染的究竟是那艷紅的蔻丹,還是這猩紅的鮮血了。
餘慶不敢稍有怠慢,他也看到了自己那正在蒙受屈辱的兒子余則,同樣看到了正在侮辱余則的另一個兒子余承。儘管在他心裡,從頭到尾都只有餘則才配做他的兒子,余承不過是個利用的對象,可他在這樣的情景中,依舊只能勉強露出個和藹的笑容,說道:「承兒,你身為長兄,在跟弟弟開什麼玩笑呢?快將你弟弟放開罷。一家人,有什麼話不如坐下來好好說。」
余承看著羅秋芳強自壓下的猙獰之意,看著餘慶這副還想充作「慈父」的醜惡嘴臉,不知怎麼的心裡一陣痛快,又一陣膩歪。
羅秋芳的狠毒,餘慶的冷漠,余則的欺凌,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更別說裡面還有母親的仇恨,有他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抵抗這座余家大山的絕望……和極力強撐的堅強。
如今看來,羅秋芳是狠毒,餘慶是冷漠,但也不過是只能對當年那麼年幼無力的他罷了。而面對更強的人,即便是看到他,也只能那麼婉轉,那麼虛偽地等待他的反應。
一瞬間,就讓余承覺得,這些人根本只是他人生中小小的絆腳石,根本不配讓他長久地記掛在欣賞,更不配他來忌憚。
自然的,余承不會配合餘慶這難得的低頭,而是說道:「這裡哪裡來的弟弟,又是哪裡來的一家人?我母親是蕭氏,我的名字是蕭承,余老爺,你可不要認錯了人,惹人笑話了。」
餘慶的面色陡然變了,他嘴唇顫動著,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什麼,但到底還是忍耐了下來。
余承——不,是終於當著餘慶的面將自己改為母姓的蕭承眼裡帶上嘲諷。他很清楚,餘慶想罵的是「畜生」,在以往的很多年裡,他都是這麼罵的。或許曾經餘慶的怒罵的確可以刺傷蕭承的心,可如今卻沒有半點可能。
羅秋芳終於忍耐不住:「你這個無法無天傷害親弟的小畜生,放開我的則兒!」
蕭承諷刺地笑了:「親弟?我母親可只生了我一個,哪裡來的親弟?至於羅夫人你愛重的那位余老爺,跟我蕭承可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
餘慶也怒喝道:「你竟敢不認親父!」
蕭承冷聲道:「那也總要有個父親。」
說話間,他手指更用力了些,那余則被他掐得很緊,以至於呼吸越發艱難——這還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只要他再多用上兩分力氣,怕是余則的脖子,就要被他掐斷!到時候,余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幾句對話後,蕭承雖說心裡又痛快幾分,但此行到底並非真的為他,故而他也不敢多做耽擱,臉色一冷,便道:「餘慶,羅秋芳,多說無益,我蕭承今日前來,是為向你二人要一個說法!」
餘慶怒道:「什麼說法,我——」
蕭承將他的後話打斷:「當年也不知你餘慶是從何處得知我母親有一件信物,可以開啟一處秘境,獲得一份傳承與若干積攢下來的寶物,便想方設法,騙了母親,將她迎娶。但你本身卻早已有一位紅顏知己,正是羅秋芳,她出謀劃策,讓你計劃順利,同時卻與你安通款曲,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然而既是假意,哪裡真能裝得好似真情?母親嫁過來之後,漸漸便看出你不安好心,只是已然落在余家,蕭家又已只剩母親一人,無處依靠,才不得不與你虛與委蛇。之後母親生下我,你的耐心也漸漸告罄,羅秋芳更也懷上余則,不欲再將余夫人之位讓於母親,故而想方設法,讓你暗害母親,使得母親一日衰敗過一日……只是母親擔憂於我,極力想辦法才多活了幾年,而後待她將信物傳於我之後,便去世了。」
「母親臨終前言明你狼子野心,我便將信物藏好,你不知母親已將事情告知於我,為免打草驚蛇,方容我苟延殘喘,你本身卻在四處尋找信物蹤跡。而後我終於想出法子,拜入學府,但信物就在我身之事,終於暴露。此後,余則處處與我為難,余家也每每折辱於我,試圖讓我將信物交出。信物乃是我蕭家傳承,如何能讓你余家得逞!但自此以後,余則更是齷齪不斷,意圖將我逼出學府。好在上天垂憐,叫我與公子有一面之緣,由此我求公子相助,終將傳承領取,並在公子麾下效力。」
「原本到此事情已了,我不欲給公子添麻煩,便不曾對余家如何。但你余家欺人太甚,前一日,余則竟買兇刺殺於我!如此豺狼,叫我如何還能再忍!你餘慶,又如何能自稱是我父親!」
蕭承說到這裡,閉了閉眼,復又睜開:「餘慶,你如此迫害於我,唯有以鮮血與人命,方能洗刷我心中屈辱。如今我念在你到底給了我幾分骨血,給你兩條道路。第一,由你餘慶親手殺死羅秋芳這個毒婦,余則這個野種,泄我心頭之恨,此事就此作罷,日後你我兩不相欠,斷絕一切關聯!第二,你若要保住羅秋芳與余則,我便只好厚顏請公子相助,將余家上下一門斬盡殺絕,到時羅秋芳與余則要死,你餘慶拒絕我之好意,也要留下性命……從此以後,這偌大的余家,也都煙消雲散了!」
「餘慶,你——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