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石碑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不下於幾千個,並且這石碑本身的提及,也甚至是要大過那擎雲榜的。
顧佐詫異著。
他在這石碑上尋找了,發現這些人名分布也是挺有規律的,從左到右,名字是從稀疏到密集。而不管是稀疏還是密集,那些人名似乎都有意地呈豎行排列,也從來不會彼此覆蓋,並且在最靠左邊的位置,顧佐看到了熟悉的一些人名……荒姬、胡玉磊、徐嬌嬌、滕雲飛等等。
但讓人奇怪的是,這些人的人名,順序跟他們在天龍榜上的順序並不一樣。
公儀天珩一笑:「凌姑娘,不知這有什麼說法?」
凌子薇就說了:「凡在此處測試之人,須得縱身躍起,以手指在石碑上刻下自己名字。因這石碑前,每一丈所帶來的壓力皆有不同,故而刻得名字越高,也就證明當時他的實力越強了。不過這實力只是以雄渾程度來做衡量,真正的戰力如何,還得看擎雲榜。」
也就是說,這裡差不多就是大家比一比根基、底蘊什麼的,可是在戰鬥的時候,很多因素都會改變戰局,那是千變萬化……才有擎雲榜挑戰的事情。
這麼一來似乎這個石碑也就是個刷名氣的地方,沒什麼大用的,可是若要嘗試、體驗一番,也未嘗不可。
顧佐開口問道:「大……公子要不要去試試?」
公儀天珩笑道:「既然來了,便試一試罷。」
而且,他初來乍到,在這裡顯露一點名氣,日後才會有人願意挑戰,若是他要挑戰旁人時,也就不會被隨意拒絕。
公儀天珩做了決定,顧佐向來都是順從的,凌子薇一直都很努力地在表現自己,這時候也很溫順。
兩個人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公儀天珩展示。
顧佐:「不知道大哥會排在第幾……」
凌子薇:「先天武者往往並不能排列到第一區位,若是能躋身第二區,便是絕頂的天才了。」
顧佐:「那大哥一定是絕頂天才!」
兩個人的對話,公儀天珩也是聽入了耳中,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端詳了那石碑片刻後,足底一頓,騰空而起!
霎時間,一股沛然大力從頭頂降落下來,似乎要如同拍蒼蠅一樣,將他活生生地打入地底!
然而對於公儀天珩而言,這點壓力並不能奈何他。將體內真氣運轉一圈後,那股壓力頓時就減輕了許多,公儀天珩繼續騰空向上,很快就突破了那第一個區域,進入了第二個區域的範圍里!
顧佐仰頭去看。
第一區、第二區都只有五丈,聽說這些地方就是適合先天武者的了,再往上之後,第三區足足有二十丈,是為脫凡境武者一展風采之地。
先前那麼多的名字,大多都是排在第三區域的,第一區第二區的人名極其稀少,持續留在那裡的,不過只有那麼少數的幾百人而已。
顧佐想了想,有些明白。
脫凡境的人名和先天境界的沒有重合之處,這是否說明當武者在第三區域留名後,第一二區域的人名,就會消失呢?不然的話,不可能出現如今這樣的狀況……
只見公儀天珩越拔越高,短短一瞬間,就到了第五丈、第六丈、第七丈!
隨即是七丈五、七丈七……八丈、八丈一、八丈二……
從最初速度極快,到逐漸去勢有些減緩,再到後面每上升一尺都有些困難,終於,在已經達到九丈九九的時候,再沒有上升了!
但這九丈九九,就是極限。
然後,公儀天珩仍有餘力,他伸出手指,就在那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剎那間,「公儀天珩」四個字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一下子把第一二區域所有的名字,都給鎮壓在身後了。
顧佐脫口而出:「好厲害!」
凌子薇的美眸中,也帶上了一絲欽佩的情緒。
公儀天珩卻是落下地來,朝顧佐露出一個笑容,神態輕鬆得很。
顧佐一看,就知道自家大哥這回也沒有用上全力呢,頓時也眨了眨眼。
——對哦,大哥他,先天六重的時候就能「徒手撕脫凡」了,現在更進一步,能衝到十丈以上去,應該也是可行的?
但目前來說,霸占了先天頂峰的位置,也很有說服力了。
不過這個測試完了,擎雲榜也見過了,顧佐想起之前凌子薇提起的另一奇來,就轉頭看她:「凌姑娘,你說的奇火雲,在哪裡可以看到?」
不是說山頂就有的嗎?
凌子薇嬌軀微晃,整個人就出現在了擎雲榜的背面:「就在此處。」
顧佐跟公儀天珩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也朝著那裡奔去。
繞過擎雲榜後,顧佐發現凌子薇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個凹陷的大坑前,她原本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長裙,此刻在裙擺上,卻似乎有淡淡的紅光在閃爍。
顧佐小跑過去,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等到了大坑前,順著凌子薇的纖纖玉指往下一看,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誒?!!
公儀天珩垂目,也見到了坑中的景象。
原來在這方圓起碼七八丈的巨坑裡,浮浮沉沉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紅雲。上方有火舌跳躍,雲層頗厚,看起來居然好像是實體,而不是單純的火焰。
難道說,這是火雲?
凌子薇已經開始解說了:「這就是奇火雲了,此處為火雲坑,自不知多少年前起,在坑中自然生成了火雲。它很是奇特,凡是脫凡境以下的武者跳躍下去後,都可以落足於那火雲之上,不至於落入那千丈深坑之中。但若是脫凡境武者下去了,不僅不能藉助火雲承載而停留,還會被火雲群起而攻之,要麼重傷而歸……要麼,身死於坑中。」
顧佐看到了,有好幾個先天境界的弟子盤膝坐在一團團的火雲上,他們周身都好像被火焰包圍,而他們的面部表情,也顯得格外猙獰嚇人,在他們的身體表面,更是不斷有淡淡的黑氣冒出,還有無數大顆的汗水,從他們的額頭上滾滾而落,也從他們的全身滲出,打濕了重重衣衫。
話說,他們這是在被火燒吧?看著好像痛是痛了點,卻不會死掉的?
公儀天珩也出口問道:「凌姑娘,那些火雲之上的弟子,可是也在此處潛修的同門師兄師姐?」
凌子薇點點頭:「是的,他們就是在這裡的潛修弟子,此時正在用火雲淬體。」
顧佐:「火雲淬體?」用火燒自己嗎……
凌子薇很快解釋:「這火十分奇特,凡是先天武者落入火雲上時,只需將真氣覆蓋全身,那火焰就不會燒灼身體,而是透過真氣輸入絲絲縷縷的火線,進入體內,將肉身之中的雜質一點點焚化,使得肉身純淨無垢,也讓眾多先天弟子在日後的突破中,減少阻礙。」
因此,許多潛修弟子因為身家豐厚又有些特權,可以購買許多丹藥來吞服,但丹藥吞服多了就有丹毒,又或者身體內部有許多雜質,這時候只需要肯忍耐痛苦,在這火雲坑裡把自己燒個幾遍,就可以逐漸把自己給「清理」乾淨。而且,肉身也會在這灼燒中變得強度更高,讓他們的力量變得更強悍!
顧佐點點頭:「那如果真氣耗盡了呢?」
凌子薇:「……真氣耗盡前一定要離開,否則就會立刻火卷全身,將人從內到外,都燒了個乾乾淨淨。除非本身是火屬性的武者,修煉火屬性的功法,說不定還能有機會逃命,不然那就是必死無疑。」
顧佐受教。
所以說,這地方是個好地方,就是修煉的時候,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就是了。
而後,凌子薇又介紹了一下擎雲榜挑戰的規矩。
首先擎雲榜上榜和上榜的人、下榜和下榜的人互相挑戰沒問題,但如果是上榜和下榜,那麼第一上榜不能對下榜的人下殺手,第二隻能下榜挑戰上榜,而不能上榜挑戰上榜。這也是為了不讓這些核心受看重的弟子們互相殘殺,同時讓實力更高的弟子,不能在其他天才成長到同一境界之前,肆意下手將天才扼殺。
當然了,除了這點規矩之外,就再沒有什麼其他規矩了。到這擎雲山脈的弟子們,想停留多久就多久,想要離開了帶上令牌就可以自動離開,自由得很。但那據說被隔斷的內圍所在,弟子們就別去探索了,那是肯定找不到的,就算那些長老等高層們從那裡出來,也不會路過這外圍的所在。
另外還有一些事,凡是凌子薇記得的,全都跟他們說了一遍。
顧佐聽著,還是連連點頭。
要不是遇上了凌子薇,他和大哥肯定在這裡還有得打探,且不說能不能遇上恰好有空閒的人,哪怕是遇上了,人家又憑什麼那麼細緻地解說?
因此,他們的運氣,也真是挺好的。
該說的都說完了,凌子薇也就沒有在這裡停留,她也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很快跟兩人告別後,就下了山。
公儀天珩沒有多言,他只跟顧佐交代了一聲,就縱身一躍,往那火雲坑裡跳去。
對,他也想體會一下火雲淬體的感覺。
在入得其中的剎那,公儀天珩將真氣遍布全身,剎那間,就有那無數火舌舔舐而來,將其通身上下全數包裹。
一絲絲火線進入身體,瞬間在肉身里四處掃蕩,經脈、血肉、骨骼、五臟六腑,全都在這些火線的作用下,不斷地產生被灼燒的感覺。
這些火線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攻擊著,因而左突右沖,四處搜尋,讓人它們不斷肆虐後,竟無法找到,最後終究是聚集在血肉內部、內臟與靜脈表面等處靜靜燃燒。此時此刻,血絲肉塊,細小的每一處,統統都像是被什麼東西抽乾了一樣,變得逐漸萎縮,卻又在真氣的充盈下,重新變得飽滿起來……
其實這也正常。
這火雲是一種很奇特的火焰,那些火線不斷尋找的,不就是那肉身內部應當會有的雜質嗎?但公儀天珩為天妒之體,血肉先天,本來就純粹無比,儘管少年病弱時曾經食用一些不那麼純淨的東西,可是後來自打遇上了顧佐,他就只服食藥膳精華,以及極品丹藥。這兩者中,前者或許偶爾會因為那些藥材和精肉的檔次而造成有些許雜質,但極品丹藥卻是毫無雜質的,自然讓他的肉身也更加純淨——根本就已經達到了無垢的層次。
此次來淬體之前,公儀天珩已經一個日夜不曾進食,突破七重時又將那極微少的雜質震出體外,消散於空氣之間,而今那些火舌再怎麼尋找,也就都是找不到的半點雜質的了。
所以,那火雲淬體,還真就只能是淬體而已。
顧佐則盤膝坐在那火雲坑前,低頭用精神力牢牢地關注著他家大哥。
他見到公儀天珩跳下去後就被一朵火雲接住,也看到了那火雲上火焰升騰,將公儀天珩徹底包裹,幾乎將他整個都遮掩了住,還比其他人更敏銳地察覺到,那些火線從公儀天珩周身的毛孔里鑽入到他的體內,進行進一步的淬鍊!但是,顧佐卻沒看見公儀天珩的表情,和其他被火雲淬體的人一樣,露出猙獰的形態來。
難道說,他大哥不疼的?
但很快顧佐又推翻了這個想法。
因為以他對公儀天珩的了解,能發現公儀天珩身體的緊繃,如果不是也有劇痛,應該不會這樣。那麼,公儀天珩之所以能神情平靜,應該就是因為……他早就習慣了痛楚。
……也對。
火雲淬體雖痛,但公儀天珩當年忍住經脈堵塞之苦,讓自己如同每時每刻都走在刀鋒上一般地自由行動,豈非是更痛?
既然那都能忍過來,現在也肯定能忍過來。
顧佐嘆了口氣。
以前他知道他大哥很疼很堅持的時候,只是覺得很佩服。可是到了現在,他只是看著他大哥在火雲上進行淬體而已,卻因為他大哥的表情太過平靜,而打從心底里覺得不那麼舒服起來。
也許……用心疼來說也不為過。
顧佐再嘆氣。
真是想想都覺得疼啊,如果是他自己,那肯定是忍受不了的。
可惜的是,顧佐也沒辦法讓公儀天珩不那麼痛。畢竟淬體這玩意兒,越疼而且堅持越久,那好處就越大,他不可能因為自己心裡不舒服,就讓公儀天珩不去提高肉身——事實上,這樣的淬體機會很難得才對。
那麼,他也只能支持他的大哥,並且在一旁陪著他了吧。
這麼想著,顧佐就也乾脆盤膝坐在這火雲坑的旁邊,運轉心法,繼續鞏固境界和積蓄起真氣來。
·
「沖雲宗欺人太甚……」
「可嘆我自以為資質不俗,不將內門裡眾多弟子瞧在眼裡,但在那沖雲宗淫威之下,居然也不是其三合之敵!真是……喪氣。」
「知恥而後勇,難不成你因一時挫折,便要就此消沉下去?」
「若我當真如此,又何必再來這裡!」
伴隨這聲音而來者,是兩個年輕人,他們身姿挺拔,五官俊逸,應是頗有一番英氣勃勃的面貌,然而如今他兩人眉眼之間略有疲憊,目中神光也有些暗淡,就不再如同從前那般意氣風發了。
這兩人也是潛修弟子,一人叫作崔昊,一人叫作霍青,都是擎雲榜下榜上的人物。前幾日剛去和那沖雲宗的弟子做過幾場,原本也是和對方互有勝負,偶爾更占上風,可沖雲宗那邊突然再派一人,就如同摧枯拉朽般,將他們全都打敗。若是能戰個酣暢淋漓,最終惜敗也就罷了,可對方大多出不了個三五招,就已經把他們打下台去,甚至叫他們身受重傷!
崔昊和霍青,一個撐了三招,一個撐了四招,且都是被打成重傷之人,待羞慚而去後,由高級煉藥師相助調養了一兩日,才算徹底好轉了。
但身體是好轉了,面子上和心靈上受到的打擊,就不是這麼容易痊癒了。想他們也是擎雲宗被重點培養,在一些人心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卻——
這時候,兩人也是在各自的地盤好好研究了一下自己失敗的原因,如今也是下定了決心,要在這擎雲山脈里好好修煉,將肉身先打磨得更強悍些再說。
於是他們因為洞府相距較近,又有心互相指正,便一起結伴而來。
抱怨幾句話,又再度堅定了心意之後,兩人就來到了這火雲坑前。
只是剛到了這裡,他們就訝異地發覺,在火雲坑前盤膝坐著一位……煉藥師?不僅是生面孔,還很是稚嫩。
這可是奇了怪了。
正在此刻,那個盤膝坐著的少年煉藥師,就睜開了眼。
他面貌清秀,身子也纖細柔韌,一雙眼如同點漆一般,清亮亮的很是乾淨,再眸光稍轉,又顯得十分靈動,看起來倒有些討人喜歡。
崔昊和霍青都對這少年煉藥師印象不壞,可有些事情,卻不能因為印象不壞而放過去——在這擎雲山脈里向來只有武者,是不會出現煉藥師的。
那麼,他是何人?
崔昊上前一步,開口問道:「這位師弟,怎麼會來到此處的?你可用通行的令牌?」
霍青也和崔昊並肩而立,同樣以詢問的眼神看過去。
隨後,他們就見到那少年煉藥師先是眨了眨眼,接下來,神情就有點尷尬。
霍青與崔昊,都是微微皺起了眉。
難道說,這真的是個另有目的之人?宗門的防護,應當不至於這般薄弱才是!
「兩位師兄,通行令牌……在我家公子手裡。」
這時,一道弱弱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
顧佐是真心尷尬。
那塊通行令牌雖然是寫著兩個人的名字不錯,但他交給他大哥保管啦,現在壓根就不在他的手裡。之前他都沒想到,在他陪他大哥淬體的時候,要是再來了人確認他的身份可怎麼辦。
這下好了,身份不能確定,該不會要倒霉吧……
可是要這麼坐以待斃也是不行的,顧佐也不管對方信不信,還是弱弱地解釋了一句出來的。
隨即,對面的那兩位看起來就很熟悉這裡的青年弟子對視一眼後,開口又問了:「師弟怎麼稱呼?」
——這是有相信的意思?
顧佐一聽,打起了精神:「在下顧佐,我家公子叫作公儀天珩,我們倆的通行令牌是特許的。現在我家公子就在下面淬體,我擔心他的安危,所以就在上面等候了。兩位師兄要是不信的話,只管等我家公子出關後確認就是。」
那兩個青年弟子聽了,點點頭:
「我是崔昊。」
「吾名霍青。」
「下方眾人,哪個是你家公子?」
顧佐就轉過身,一伸手指向公儀天珩所在的方位:「崔師兄霍師兄請看,那個就是我家公子了。」
崔昊與霍青也都往那處看去,果然就見到有一位相貌極其俊美的錦衣青年坐在一團火雲里。此人同樣是生面孔——這少年煉藥師的話,又可信了幾分。
顧佐想了想,繼續表達自己的安全性:「我家公子也在石碑留名了的。」
崔昊和霍青聽了,就飛身前往那石碑前,抬眼看去。
他們目光不斷上移,終於在頂端,見到了一個新刻上去的人名。
公儀天珩。
崔昊眼皮一動:「這個名字,十分熟悉……」
先前在聽到少年煉藥師提起時,就已經覺得熟悉了,現在看到了,更有這樣的感覺。那麼,是在哪裡聽到呢……
霍青忽而開口:「這不正是被一些師兄師姐提起過的,在我等前去之前,為宗門奪得一段榮耀之人?」
崔昊也立時恍然。
是了,沖雲宗來尋釁擎雲宗弟子也非是一日兩日了,他們潛修閉關之際,的確有人先行一步,去與他們做過了幾場。後來正因連番對戰,身受重傷方才退走。
那人的名字,豈不就是「公儀天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