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御和康文鴻的臉色,都變了。
跟在瑤敏公主身邊的人,有康文鴻的人手,也有蒼御帶來的皇室子弟,如果都只留下了屍體的話,對他們來說,都是大有損失。
而且,這屍體是留在宗外而不是宗內,即使知道了可能是對方搞鬼,在找不到證據的時候,也都只能自己把苦頭咽下去!
不過死去的已經無法挽回,當務之急,還是先把瑤敏公主找到。
——而且這時候,他們反而希望沒有猜錯,抓走瑤敏公主的就是他們在宗門裡的對頭了。因為如果不是,那麼事情就更複雜,想把瑤敏公主找回來,也更加地不容易了。
於是幾人沒心思再留下來了。
康文鴻好在有點風度,他立刻說道:「顧藥師對不住了,瑤敏師妹有危難,我等要前去營救。萬一錯過了機會,恐怕就大事不妙。」
蒼御也是急急開口:「輕容,你留下來陪伴顧藥師,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可以前往明月閣外門分閣求助。」
端木輕容也是應下:「在下明白,九皇子請。」
顧佐也是道了謝,又道:「願諸位一切順利。」
很快,康文鴻等人風風火火地過來,又風風火火地離去了。
端木輕容跟顧佐並不相熟,但好歹也是認識,就在一旁靜靜坐著,也是保護之意。
顧佐其實不需要保護。
不說別的,就端木輕容這後天大圓滿的實力,他用錐神刺可以直接幹掉好幾個都不帶眨眼的。但蒼御等人的一片好意,他還是老老實實接收了的。
現在想起來,以前的五大公子除了他的大哥實力總是比他厲害、皇甫長昊目前不知道怎麼樣了以外,其他的幾位公子,都已經比他更落後了。
也許這就是以前大哥所說的「武道當爭」吧,如果不是來到擎雲宗,如果不是在這裡又遭遇了很多事情,他未必能有這樣的進步,而且,換了平台以後,說不定將來還能進步更大也未可知。
端木輕容跟顧佐沒什麼話說,也沒有找什麼話題。
他對顧佐還是很感興趣的——也不知道這位所謂的顧藥師有什麼不同之處,居然讓那個公儀天珩這樣看重?
並不是他看不起顧佐,而是他多少還是有點了解公儀天珩那個人的。公儀天珩從小就跟他們不同,即使是絕症纏身時,也好像是不欲與他們為伍一樣,而並不會覺得不能習武比他們低上一頭。等公儀天珩習武了,更是一騎絕塵,直接把他們甩在身後,叫他們只能看到背影……
當然這不是全部。
端木輕容因為對公儀天珩那種難言的忌憚,曾經私底下研究過公儀天珩的行事方式,發現這個人的性子是很冷漠的。
別看他平時見人總是帶著三分笑容,但實際上眼底卻透出了一種明顯的距離,讓他人見了,在覺得他親切的同時,竟然也不敢真正跟他親近。
就算是公儀家的人,除了那少數的、他的直系親屬幾人以外,其他的族人在他眼裡,和外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公儀天珩就這麼點溫情,平時的真正的情緒都從來沒有外露過,更可怕的是,他做事的時候從來不會被任何情緒所左右,冷靜到叫人覺得恐怖,處理生意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誤判過。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過是說他厲害,可他更讓人詫異的是,他在冷靜到冷酷之餘,卻還隱藏著一種瘋狂——對,就是在事情已經將要不可為的時候,哪怕只有一成的希望,哪怕有極大的可能血本無歸,他也會去賭上一賭,偏偏他每一次,他都是賭贏的那一個!
從他的種種行為上可以看出,所有的外人對他來說都是可以利用的。他甚至用言語、行為、一些潛移默化的手段,馴服了所有為他服務的人,讓他們的情緒都為他一手掌握,沒有偏離他所指出的軌道,對他忠心耿耿,誓死不叛。
他擅長交易,交易的不僅僅是金銀資源,也交易情感,擅長投資,也擅長得到回報,慧眼識人……而在充分掌控了所有的同時,他又跟所有人都保持著不同的距離。哪怕是心腹如龍一龍二,都不能真正地跟他貼近到毫無隔閡。
這樣的人,會將一個少年帶在身邊,幾乎時時刻刻都形影不離……以前再怎麼有利用價值的對象,都從來沒有被他這樣對待過。
更別說,之前在西山的時候,居然是由他親自將人背來背去,不假他人之手。
端木輕容自然就產生了好奇心。
只是他知道這好奇心最好還是自己掐掉,也最好不要窺探裡面的東西。
顧佐可沒管端木輕容心裡是什麼想法,他對這樣的公子哥兒——除了他大哥以外,一般都有點膈應。
現在他最關注的,果然還是他大哥闖塔的情況,另外就是瑤敏公主的安全了。
儘管他跟瑤敏公主不熟吧,但大家好歹都是煉藥師,那位公主的人品不壞,性格也不壞,實在不應該是遭逢厄運的。
尤其是……顧佐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那個販賣人口的商行。
只盼望,瑤敏公主不是落入那種勢力的人手裡才好。
顧佐搖搖頭。
再怎麼擔心也沒辦法,只能等著那邊的結果了。要不然等大哥出來後,再問問大哥怎麼做好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小武塔的第十一層就亮了。
顧佐露出個驚異的表情,可心裡並沒有太吃驚的。
第十一層,不就是先天二重左右嗎?按照他大哥自己的估計,化氣境以下都不能拿他怎麼樣呢。這才區區含氣二重,算個啥?
倒是端木輕容,越發震動。
居然以初入先天的境界,強壓先天二重的塔層!
他屏住呼吸,心裡卻暗暗下了決心。
等安穩之後,他也一定要刻苦修行,一定要把實力提升上來!
不過,這第十一塔層亮了許久後,第十二層終究是沒亮起來。
並不是公儀天珩不能,而是他不肯了。
顧佐心裡明白,槍打出頭鳥,他家大哥表現出一定的實力引起重視就行,要是實力太誇張了,沒進入內門前,還是悠著點好。
至於進入內門再怎麼樣,那就進去了再說。
一如顧佐所想,沒多久,公儀天珩就施施然從塔里走了出來,遠遠地他看到顧佐,就先露出一個笑容來。
顧佐也是立刻迎過去,笑嘻嘻道:「恭迎公子出塔!」
公儀天珩聽他這稱呼,轉頭看見了端木輕容,目光微動。
端木家的人,怎麼會跟他的小煉藥師在一起?
端木輕容對公儀天珩的態度比以往和氣得多,先是抱了抱拳,居然道了一聲:「公儀師兄。」
公儀天珩覺得有趣,也就回了一句:「端木師弟。」
說完後,才看向了顧佐,以眼神詢問。
顧佐就回答道:「端木公子是留下護持我的。剛剛這裡發生了一些事……」
隨即,他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看到的情景,全都描述了一遍,細枝末節的也半點都沒有漏下。
那邊端木輕容看到兩人這樣相處的方式,聽顧佐言語間的仔細,心裡又有點驚異。他驚的是顧佐居然說得如此巨細靡遺,完全不帶有半點忽略的地方,驚的也是公儀天珩居然也這麼耐心聽他全部說完,並不像要求普通下屬那樣,只挑重點,要他們言簡意賅地匯報。
公儀天珩聽完後,略思忖,對端木輕容道:「此次是我疏忽,將阿佐一人留在了外頭,還要多謝康師兄與諸位好意。瑤敏公主的事情一時也難以猜透究竟是什麼緣由,諸位自去使力,我雖力量微薄,倒也願意去奔波一番。之後若有消息,自當與諸位詳說。」
端木輕容聞言,腦子裡不知轉了幾轉。他不知道公儀天珩有什麼依仗,也搞不懂他這是推脫亦或是真心。
但得了公儀天珩的話,他又已經把顧佐送到了公儀天珩手裡,也就不再多言,再次抱拳後,便就此告辭了。
待端木輕容遠去,顧佐才抬頭看向公儀天珩:「大哥,瑤敏公主挺可憐的。」
公儀天珩一嘆:「尋常煉藥師無防身之力,一旦護持的武者沒了性命,他們就也性命危殆了。將自身安危寄託於他人,本就是下下之策。」
顧佐深以為然。
如果不是他幸好修習的法門特殊,能夠有精神力護體,他比起瑤敏公主來說不定更慘。但他也不能因為其他煉藥師淒悽慘慘就泄露自己的功法和秘密,不然的話,到時候完蛋的就是他了。
他這麼心裡同情一下,實在是虛偽得很,對人半點幫助也沒有。
顧佐也嘆口氣:「那現在?」
公儀天珩道:「可以聯絡柳無言。」
顧佐恍然。
對啊,內門的人,當然是內門的人更清楚。
兩個人先是回到了院中。
因為要給福滿多供貨,又救了柳無言、荀素英的緣故,公儀天珩手裡就有一樣東西,可以很快聯繫到他們。考慮到供貨渠道不方便透露,荀素英又是女子,所以主要的聯絡對象,就定在了柳無言身上了。
這是一隻禽鳥,被訓練得極為靈異,在曲爪從公儀天珩處得了個紙條子後,就立馬騰空而起,往內門裡面飛去。
大概過了有一刻鐘左右,回音來了。
就約在自由坊市里一家酒樓的雅間中,半個小時後見面。
公儀天珩見狀,微微頷首,伸手一搓,那紙條就被他用龐大氣血沖刷,化為了一撮灰燼。
顧佐問道:「大哥,怎麼啦?」
公儀天珩一笑:「走。」
顧佐知道這是約好地方了,就跟在公儀天珩身後,兩人一起來到了自由坊市上。
一抬頭那人販子商行就暴露在眼前,顧佐心裡有點發虛,轉臉就不看了,而他這回視線所及的地方,那就是一座酒樓。
這裡的酒樓比他們之前去過的會人居更奢華,從外面看,簡直就充斥著一種暴發戶的即視感。但因為這酒樓沒氣質是沒氣質了點,但裡面的東西很不錯又很難得,所以生意還是非常好的。
雅間在二樓。
不錯,這裡沒有雅座,只有堂座和雅間。
店小二聽了公儀天珩的話,立刻把他們引進了那叫做「揚武居」的房間裡,兩人打開帘子進了門,才見到這裡的人也……挺齊全的。
荀素英來了,她跟柳無言現在形影不離的可以姑且不提,福滿多和趙玉恆,居然也都來了。
公儀天珩與顧佐朝他們打過招呼,也都入座。
那邊柳無言就問了:「公儀師弟之事若是急切,不妨現在就說。」
荀素英一臉正色,隨他點頭。
福滿多「呵呵」笑道:「若不是那等捅破天的事情,我老福還是能處理一二的。」
趙玉恆在之前得到的那批丹藥里獲取了不少好處,這時候態度也相當不錯:「我內門執法堂,亦可搭把手。」
顧佐眨了眨眼。
他家大哥跟這些人,關係好像已經挺融洽的了。
也許瑤敏公主的事也有戲了?
公儀天珩就笑著說道:「也說不上是什麼大事。諸位知道的,在下出自於蒼雲國,同期有一位九皇子也同樣加入宗門,成了外門弟子,彼此之間的關係,也還不錯。但日前於西山獵鬼時,我等意外救了個人,結果就得罪了另一方……」
挑挑揀揀的,公儀天珩就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很多細節當然是不會贅述,但大概的意思,還是都很清楚的。
福滿多等人聽了,就皺起眉來:「你是說,那些人有可能為了包庇個率先下手的成員,就去欺凌一位煉藥師?」
公儀天珩嘆道:「我等更為擔憂的是,根本不是他們帶走了瑤敏公主。」
在場的除了阿佐外都是人精,聽了他這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荀素英冷笑道:「如今的斷水堂,當真是越來越囂張跋扈了!」
顧佐一愣。
然後他暗暗想著,難道這荀妹子,是很看不慣那斷水堂的?
福滿多倒是笑容不改:「斷水堂堂主李斷水為地榜排名第十二的高手,自然有很多人買帳,曾經他苦追地榜排名第九的絕色美人花月容,花月容不理會他,他就將花月容記恨,手底下的斷水堂從此與花月容的明月閣過不去,在內門裡,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笑話。不少人都在看笑話,堂堂男子追求不成便因愛成恨,這心胸實在狹窄,只可憐一些無知的普通內門女弟子,將這當作了一片痴心,還在為那李斷水搖旗吶喊,一面自薦枕席,一面要看他如何將花月容追求到手呢。」
這話里的諷刺……
顧佐算是聽出來了,福滿多科普的時候,也是很討厭那個什麼李斷水的。生意人以和為貴,他都能這樣表示了,可見李斷水的人緣,也是夠差的了。
不過斷水堂跟明月閣之間交惡就因為這個?感覺好兒戲啊。哪有人家不愛你你就要跟人家作對的!像這種把妹技術,再過一萬年也把不到心上人好麼。
想到這裡,顧佐先囧了下。
好吧他知道,他這話說得有點蠢了。像李斷水那種人,現在想的應該不是追求,而是把人打壓下來直接……內什麼吧。
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嘛,就看尤迥那德行,就知道那傢伙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
趙玉恆想了想,補充一句:「半月前李斷水有所突破,成為先天九重弟子,經由挑戰,直接闖入地榜前五。斷水堂氣勢陡升,已經逐漸可以與秋風會、水清榭、狂武幫等勢力相媲美。」
柳無言也道:「尤迥胞兄尤異得到李斷水培養,被賜下一粒紫龍勝機丹,服食後有所突破,成為化氣境一重的高手,也成為李斷水的心腹戰將之一。」
這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多事情就拼湊起來。
公儀天珩是何等聰慧,如何能聽不出其中飽含的信息?
簡單來說,就是尤迥的靠山是尤異,尤異的靠山是李斷水,李斷水突破了勢力擴張了各方面增強了,當然也就能壓下明月閣一頭了。
所以,尤迥敢進入西山追殺康文鴻,事發之後康文鴻站在道理上還時常容易吃虧,斷水堂越發心狠手辣葷素不忌,這統統就都是有了追溯的源頭。
顧佐暗嘆: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斷水堂這樣猖獗,難道這公道卻沒辦法討回來了麼?康文鴻可是一不小心就差點死了,現在連口惡氣都沒出,要不是他本身脾氣好,又不喜歡遷怒他人,發作起來可就不會是這麼輕巧了。
公儀天珩微微皺眉:「那麼,若是斷水堂果真擄走了瑤敏公主,又會將她藏在何處,才更為妥當?」
荀素英道:「這卻難以揣測了。」
好在公儀天珩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在此刻肅容又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只得請各位援手,在內門中稍微查一查,不過……李斷水實力這樣高強,地位也有上升,諸位若是幫了我,不知是否會影響到各位的安全?」
福滿多哂笑:「區區一個斷水堂,還不能把我等如何。」他一看公儀天珩,語氣緩了緩,「公儀師弟你看來已經突破到先天,進入內門指日可待,有些事情,也可以跟你說一說了。」
之後的話,正是讓顧佐大飽耳福,如饑似渴地吸收起來。
內門中原來有天榜、地榜兩個弟子占據的榜單,其中地榜所管轄的就是先天弟子,天榜中的高手,就都是脫凡境了。
然而地榜也好天榜也罷,雖然實力是這樣劃分的,卻不代表跟有些人暗地裡嘀咕的一樣,什麼地榜是普通內門弟子,天榜是核心弟子真傳弟子云雲,事實上進入內門後,如果有長老過來收徒,那麼不管什麼實力境界都是可以被收徒的,而收徒之後就算實力提升慢了,也不會輕易趕出,所謂榜單,都憑自己實力去沖——跟外門中什麼等級就是什麼地位,大有不同。有了師尊的弟子比起沒師尊的弟子,往往牽扯的勢力更強,底蘊越足,資源越豐富倒是真的。
一般說來,天榜上的弟子因為進入了脫凡境,手底下雖然也是有勢力的,但勢力都不再那麼張揚了,或者乾脆只是隱匿起來,暗中操控什麼。地榜弟子紛紛都要建立勢力,則是為了從這些天榜弟子手中爭取到那麼一點話語權,並且在表面上,也聚合了那散沙般的內門弟子罷了。
荀素英和柳無言,其實都輸屬於水清榭的成員,其創建者同樣是地榜前五的強者,地位穩固,因此他們對新晉的李斷水,根本不怎麼感冒。
趙玉恆不需要這樣的勢力,他本身就是內門執法隊的成員,而執法堂根本就是整個宗門的最大權威之一,加入其中後,他已經足夠自豪,甚至只需要保證任務完成,比起其他的內門弟子,都要過得滋潤得多,威風得多。
福滿多屬於「行商」,可他跟好幾個大勢力關係都頗不錯,甚至隱約間,那些脫凡境武者的勢力他也有所靠攏,能做到不讓那些人討厭……他也是足夠自傲的。
顧佐算是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提起現在已經「那麼厲害」的李斷水,還是跟提起一隻蒼蠅似的不屑一顧了。
敢情那李斷水在他們的眼裡,就是個暴發戶而已,遲早□□掉!
公儀天珩當然是適當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羨慕之情與眼底的野心。
而趙玉恆,則破天荒地主動開口:「公儀師弟莫擔心,既然你已向我提起這一場弟子間的惡*件,我執法隊自然是可以管一管的,只是在此之前,師弟你要先成為內門弟子,我才好受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