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 當時只道是尋常

  程建新自始至終都沒有掉淚,甚至在校門口臨分別前,還同江辰等人笑著告別,邀請幾位學弟有空去蘇城玩。【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強極則辱,情深不壽。」

  望著計程車離開,羅鵬呼出口氣,「你們說,程學長今後還能重新喜歡上一個人嗎?」

  沒有人回答。

  「邵哥兒,你和程學長聯繫的比較多,如果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江辰看向李紹。

  李紹點頭,「明白。」

  「好了,散了吧。」

  江辰道。

  「走了。」

  羅鵬三人攔車離開。

  江辰隨即也攔了輛出租。

  「搖旗吶喊的熱情,攜光陰逐漸遠去。

  人世間悲喜爛劇,晝夜輪播不停。

  紛飛的濫情男女,情仇愛恨別離。

  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師傅放著歌。

  江辰望著窗外。

  路邊的人流光影,如電影畫面。

  驀然。

  計程車停下,等紅綠燈的時候,在斑馬線邊,江辰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個女孩獨自一人,在人群中等待著紅綠燈,戴著一頂黑色帽子,青春而活力。

  見紅燈轉綠,她邁開腳步,沿著斑馬線,從停下的車流前經過。

  江辰看到了她的側臉。

  也是。

  人海茫茫。

  對方雖然也在東海,可是東海多龐大的人口?

  而且他差點忘了,對方現在沒有再留長髮。

  行人經過後。

  紅燈轉綠。

  計程車啟動,載著江辰,駛過斑馬線,與人流錯過。

  與此同時。

  神州最北端。

  漠河。

  曾經這個地方鮮為人知,但因為一首歌的爆火,讓這座城市傳遍千家萬戶。

  「我早就說過了,那些營銷號不能信。」

  江畔。

  一群人正在載歌載舞的舉行篝火晚會,不是本地人,幾乎都是慕名而來的旅行者。

  因為錯估了這裡的氣溫,沒帶足衣服的魏楚茵微微蜷著身子。

  「艾倩,導遊都說了,這裡看不到極光,我們回去吧。」

  自從《漠河舞廳》爆火後。

  各種營銷號就開始鋪天蓋地的蹭流量,其最耳熟能詳的,就是在這「神州北極」可以看到極光。

  很多人因此趁興而來。

  可是誰知道來了這裡才發現,就連當地的旅遊宣傳,都沒說過這裡有極光。

  「姑娘,要是你們來這裡是為了看極光的,那我勸你們還是別等了,我問過當地人,這裡有極光嗎?你知道當地人怎麼和我說的嗎?」

  旁邊坐著的一個大哥笑著道:「當地人告訴我,在這裡買套房子,等個三五代人,如果足夠幸運的話,或許能夠看到。」

  艾倩笑。

  來了漠河之後,她們就報了一個當地的旅行團,和這個大哥就是在旅行團認識的。

  對方四十多歲,至今沒有結婚,為什麼不結婚的原因,她們自然沒有多問,只知道對方人生中一大部分時間都在旅行。

  正如此時一位女性正抱著吉他唱的那首歌一樣。

  出來後才會發現,這個世界不止賺錢和工作,也不止大廈還有高樓,在路上,你會遇見在寫字樓以及鋼鐵叢林裡永遠碰不到的人和風景,這或許就是旅行的意義。

  「那任大哥,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魏楚茵轉頭詢問。

  「為了什麼?」

  那位任大哥喝著啤酒,詫異笑道:「哪有為什麼,想來就來了。」

  想來就來了。

  這算是什麼理由?

  不過好像也確實不需要什麼理由。

  「你們應該很少出來旅行吧?」

  任大哥問。

  魏楚茵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為了艾倩,此時她很可能還待在東海,在哈莫雷加班加點。

  「你們還年輕,去的位置多了就會知道,如果抱著一個目的去一個地方,最後可能都會感到失望,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懷揣平常心,所見皆所願,無論看到什麼,都當作是一場風景。」

  老大哥的話很有哲學性,就好像他此時坐在篝火旁,喝著啤酒,看著旅行團的人唱歌跳舞,仿佛就是人生中最頂級的享受。

  可是魏楚茵當然很難去理解。

  「艾倩,你要來也來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她繼續勸說好姐妹。

  如果尋常情況,她不介意放縱一段時間,就算犒勞自己,可是……

  艾倩的狀態,越來越不容樂觀,她多次在酒店房間洗手台上看見未徹底清理乾淨的點滴血跡。

  猩紅濃烈,觸目驚心。

  「你啊,為什麼這麼著急呢,任大哥都說了,出來旅遊,得戒急戒躁。」

  任大哥聞言,讚賞的沖艾倩揚起手裡的易拉罐。

  艾倩也拿起地上的一罐啤酒,豪情嬌俏一笑,「任大哥,走一個。」

  「你怎麼還能喝酒!」

  魏楚茵立即抓住她的手腕。

  「沒關係的。」

  艾倩輕笑。

  「不能喝!」魏楚茵用力抓著她的手腕。

  「我只喝一罐。」

  艾倩做出讓步,然後低聲道:「任大哥看著我們呢。」

  魏楚茵目露掙扎,看著那張就算塗著澹妝都難以掩飾氣血不足的臉蛋,終究還是慢慢的鬆開了手。

  「只許喝一罐。」

  艾倩笑,拉開拉環,和任大哥在半空中虛碰了下。

  酒水冰涼。

  艾倩輕輕呼出口氣,耳朵開始泛紅。

  「你們兩個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怎麼獨自出來旅遊?看看人家,一對對的,多幸福。」

  任大哥笑著打趣。

  「任大哥你不也一個人嗎。」

  艾倩反詰。

  對方搖頭一笑:「我這麼大年紀了,和你們哪能比。」

  「任大哥年輕時,應該很多女孩喜歡吧。」

  不止是單純的客套,這位老大哥現在雖然不再年輕,但氣質給人的感覺相當舒適,而且從五官看,年少時期,肯定是一位挺吸引異性的人。

  「哈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小姑娘,眼光不錯。」

  就連心急如焚的魏楚茵都不由被對方的風趣逗笑。

  「任大哥,你還是第一個說我眼光不錯的人。」

  艾倩輕笑道,緩緩抿了口啤酒。

  魏楚茵笑容收斂。

  「噢?是嗎?那咱倆還得喝一個。」

  任大哥舉瓶。

  為了能讓艾倩少喝點,魏楚茵於是插嘴道:「任大哥,你既然年輕時魅力那麼大,為什麼到現在還是單身?」

  這話放在朋友之間,開開玩笑不算過分,可換在彼此剛認識的人身上,無疑就有些出格了。

  可那位老大哥無疑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或者說,熱衷於旅行的人,心胸一般都比較豁達。

  他不以為意,笑道:「魅力大,和一個人,有什麼必然聯繫?」

  魏楚茵語塞。

  老大哥繼續道:「就好像那句歌詞,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意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尤其你們女孩子,更要注意。像你們這麼漂亮,圍繞在你們身邊的男孩肯定很多,但得注意分辨,誰是真心的那個人。」

  像是一個過來人對後輩的真誠教誨。

  「任大哥就沒遇到過真心喜歡的嗎?」

  艾倩問道:「或者說真心喜歡你的。」

  「你未免把我說的也太差了吧。當然遇到過。」

  老大哥曬然一笑,像是炫耀般:「當時我比你們現在還要年輕,而且還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

  聽起來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詞彙。

  可是放在如今這個物慾橫流紙醉金迷的時代,這四個字,卻顯得如此難能可貴。

  「兩情相悅,那為什麼現在……」魏楚茵出聲。

  老大哥喝了口酒。

  「兩情相悅,又不代表能白頭偕老,要不然有情人終成卷屬就不會成為美好的願景了。」

  說著,他又道:「你們如果想聽的話,我倒是可以和你們說說。」

  艾倩露出興致盎然的模樣,立即點了點頭。

  老大哥目露回憶之色,笑道:「應該是二十年前了,那年我還在上大學,寒假,我在老家,她說好多天沒見了,挺想我。我就發了個地址給她,說想我就來找我。」

  「我只是開玩笑,可哪知道她居然天不亮就爬起來到車站,坐了兩個小時大巴來到我家那個小縣城,我們倆在省城讀書,她是省城人,我爸本來要跟朋友出去吃午飯,一聽說就接上我們倆,跟他朋友一起改吃火鍋,說年輕人肯定愛吃。吃飯的時候,我爸跟朋友謀劃,媳婦都有了,要儘快在省城買房,問她喜歡省城哪裡。」

  老大哥笑容和煦,「她當時就害羞了,沒好意思答話,大家都聊得哈哈大笑。吃完我們倆坐公交回家,下到家門口,她是個路痴,從來不記得方位,在我們縣城都會迷路,於是我就想逗她,問她你還記得我家怎麼走嗎?她搖了搖頭,我立刻做出狂奔想要甩掉她的樣子,她嚇得馬上死死抱住我的手臂,被我拖著跑。我笑的得意極了。」

  魏楚茵都逐漸入神。

  她今年才二十三歲。

  很難想像。

  一個人連二十年前的事,都記得如此清楚,仿佛曆歷在目。

  作為聽眾,自然得有聽眾的覺悟,艾倩沒有插話。

  「……三年後,我失去了她,是分手。六年後,我失去了我爸。」

  這位年過中年的男人說起這些話來,並沒有任何的感傷,像只是陳述人生中必然的經歷。

  「後來的十年,我漂泊在另一個半球,漂泊在京都,漂泊在東海,一直到去年,我才終於在我家的那個省城買下自己的房子,像是回到原點。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這麼久的事了,我還記得這麼清楚,或許是經常在夢裡還能回到那個場景吧。」

  「任大哥現在和她還有聯繫嗎?」

  艾倩輕聲問道。

  對方搖了搖頭,「都分手了,還有什麼理由去聯繫。不過啊,有時候我還是難免會想,如果有一天睡醒睜開眼的時候,又是那天的早晨,我準備去車站接她……」

  他停了下來。

  對於這個老大哥來說,他走遍了山川大河,看遍了各式各樣的風景,金錢物質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多熱衷的追求。

  如果可以的話,他最嚮往的美景,應該是能回到那個充滿歡笑、溫情、青澀的下午,或者說,回到記憶里那個普普通通,卻又陽光明媚的一天,回到那個只有大巴通勤的小縣城,回到那個撒開腳丫狂奔、卻被一個拖油瓶死死拉拽的巷陌。

  「好了,是不是該聊聊你們的故事了?」

  老大哥打住。

  「任大哥,你看我們倆像是有故事的人嗎?」

  艾倩笑問。

  「像啊,漂亮的姑娘,一般故事都很多。」

  對方打趣,也沒勉強,喝了瓶酒,聊了會天,這位大哥起身離開,走向其他人。

  望著他的背影,魏楚茵突然想到了一句詞。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很多詩詞,因為太年少,背誦的時候只當是老師頒布的任務,可或許在多年以後,會忽然領悟其中的意義。

  當然。

  如果能夠永遠不領悟,可能更為幸運。

  「明天我們就走吧。」

  聲音響起。

  魏楚茵回神,心下一喜,以為對方終於想通了,「好!」

  「不過我還得去一個地方。」

  「哪?」

  魏楚茵下意識問。

  「沙城。」

  「沙城?」

  魏楚茵不解。

  這座城市,她當然聽說過,楚國名城,自古被譽為兵家必爭之地,只不過現代以來,那座城市就慢慢淪落了,同時,也好像並不是什麼旅遊勝地。

  「江辰曾經邀請過我,但是我沒答應。」

  艾倩輕聲道。

  魏楚茵瞬間恍然,沉默不語。

  確定戀愛關係沒多久的那年,好像是某次節日小長假,對方玩笑般邀請過她,一起回他那個落後的家鄉玩玩。

  江辰像是玩笑般邀請,她也像是玩笑般拒絕,說只是放五天,來回太趕。

  於是江辰也沒回去,將這個假期,花在了兼職上。

  「我陪你去。」

  魏楚茵沒有勸阻,神情複雜。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艾倩笑道,在魏楚茵說話前,搶先一步:「去完沙城,我就去醫院。」

  魏楚茵立即說不出話,孩子般抬起手,「拉鉤,一言為定!」

  艾倩配合的與她勾了勾手指,隨即看向人群。

  那位老大哥正在和別人聊天,有說有笑,豁達樂觀,好似這一生沒經歷過任何遺憾。

  比起這位大哥。

  她好像是幸運的。

  至少沒有那麼長的餘生去回望。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