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
正悠閒躺在沙灘椅上吹著海風聽著海浪的薇拉小姐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她蜷起平放的腿,然後抬了抬墨鏡,認真確認了一遍沒有看錯,才帶著詫異,接通了電話。
「首爾剛發生的空難,聽說了嗎。」
空難?
她怎麼還有興致關心這些毫無意義的新聞了?
雖然疑惑、不解,但薇拉還是選擇了回答,畢竟彼此是親戚,不是仇敵。
「看到了,挺慘的,飛機上的人幾乎都死了。」
都吹到夏威夷來了。
看來確實傳遍全球了。
「有個你認識的人,也在那架飛機上。」
薇拉眼神閃爍了下,而後問:「誰?」
對面沒賣關子,坦率道:「他姓江。」
「嘩!」
伴隨著海風,薇拉驟然從沙灘椅上坐起來,臉色劇變,連墨鏡都遮擋不住她琥珀色瞳孔綻放的震驚。
但只維持了片刻。
很快,她的神態恢復自然,並且嗤之以鼻一笑。
「不可能。」
「你可以查一下那架飛機的乘客信息。」
聽到這,薇拉逐漸皺眉,語氣不由自主變得認真、嚴肅。
「辛西婭,這個玩笑不好笑。江要是出事,很多人都會有麻煩,他對於神州的意義太重大了,神州不會善罷甘休。」
「他買了票,但是沒上飛機。」
並沒有鬆口氣,那傢伙要是真的這麼輕易的掛掉,那才匪夷所思,薇拉語氣低沉。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你乾的?」
好嘛。
連作為外人的江老闆都沒懷疑過,作為親戚,居然反倒缺乏信任。
「他剛和我通完電話。」
「你也會畏懼?」
「他打給我的。」辛西婭補充。
薇拉沉默。
通過她琥珀色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在思索,並且在快速的思索。
然後,她言簡意賅的問了一句。
「誰幹的?」
「我不知道。」
「那他為什麼給你打電話?他是在懷疑你嗎?辛西婭,你需要就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剛才的懷疑只是不由自主的反應,沒有經過大腦,稍微冷靜思考就能明白,對方沒有這麼做的動機。
而且。
客觀進行評價,她這個名義上的遠房姐姐是有一定原則性的。
「他是找我幫忙帶話。」
「帶話?帶什麼話?」
出奇的,這一次,姐妹倆貌似開誠布公,辛西婭將江老闆之前的豪言壯語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複述了一遍。
這才對嘛。
上陣父子兵。
親人到底是親人。
遇到棘手或者難以決斷的事,完全可以一起研究研究。
薇拉的臉色一變再變,異常精彩,末了,忍不住批評道:「天真,愚蠢!真以為江那麼傻,這麼容易就能被處理掉?」
聽上去,像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可實際上漏洞百出,草率至極!
什麼年代了。
就憑一個乘客信息,就信以為真,莽撞動手。
這下好了,鬧出國際性的慘案,結果人家毫髮無傷。
要是自己,絕對不會這麼幼稚!
「你覺得是天真,愚蠢嗎?」
「難道不是嗎?」薇拉抓著手機,不假思索,「江那個傢伙,我和他打過很多次交道,他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是我見過城府最深的神州人,當你覺得發現了他的漏洞的時候,最應該產生警惕,慎重考慮是不是他故意設下的陷阱!」
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侮。
姐妹也是一樣。
薇拉也算是放下的以往的糾葛,推心置腹了。
就是不知道如果江老闆聽到她這番發自肺腑的評價,會作何感想。興許應該只是拍一拍衣角,雲淡風輕。
「他在不在那架飛機上,並不重要。」
薇拉聞言皺眉,而後,呼吸幾下。
「變態!」
這次,她罵的對象想必不是江某人了。
在不在那架飛機上,不重要。也就是說,始作俑者壓根不在乎這一次能不能處理掉目標人物。
成功了固然可喜。
反之也沒必要遺憾。
起碼。
警告或者示威的效果達到了。
一百多條人命,儼然被當成了道具。
就算薇拉小姐也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但仍然感覺到過於出格。
她與辛西婭不一樣,可也認為有些事情,是需要遵守底線的。
而現在。
底線被突破了。
一場遊戲,所有玩家都遵守規則,規則才有約束力,和其存在的意義,要是一旦有玩家拋棄規則,那代表著什麼?
只是一個人的自由嗎?
不。
是所有人、都獲得了自由。
「難怪江那個傢伙會說那樣的話。」
「你認為,他真的敢嗎?」
不是試探,辛西婭似乎是真的感到好奇,可能這個問題,正是她給薇拉打電話的原因。
誠如薇拉所言,她和某人的「交情」還是很深的,鬧過矛盾,起過爭執,互相利用,也齊心合作過,對於彼此,應該具備足夠的了解。
「呵。」
關於這個問題,薇拉情不自禁冷笑了一聲。
「他敢不敢,你難道心裡沒有答案嗎?以你的性格,要不是感覺到忌憚,在東瀛,怎麼可能讓步。辛西婭,我沒有針對你,他當時為什麼和東瀛開戰,居然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東瀛選擇抓人的時候,其實都考慮好了所有的情況,九鼎集團會忍,神州也會顧全大局,唯獨漏掉了江這個異類。這個傢伙,完全沒辦法用常理揣測,任何人碰到這樣的對手,都會感覺到頭疼。」
辛西婭的語氣不露波瀾,「所以你認為,他會以牙還牙?」
「不是會。是百分之百!」
薇拉斬釘截鐵,「從我認識他開始。就沒有見過他說過一次大話。只要他說出口的事情,他一定會付諸實踐。所以!」
薇拉忽然停頓,幸災樂禍的發笑。
「這場空難不管是誰幹的,應該都像他所說的那樣,準備一本黃曆,出門的時候,認真看一看。」
辛西婭肯定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所以不發一言,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真給人家郵寄黃曆去了。
發現通話中斷的薇拉不以為意,早就習慣了對方的無禮,摘掉墨鏡,看著海上的浪潮翻湧,半晌後,重新躺了下去,並且伸了個懶腰。
她已經預感到,越來越多的好戲,即將上演了。
————
神州。
九省通衢的江城。
江老闆坐在車上,依然氣定神閒,沒任何殺氣。
他也炸過別人的飛機。
在緬底。
不對。
準確意義上,不算是他炸的,但確確實實和他脫不了干係。
所以,今年此刻,他的心態很平和。
你炸別人,不允許別人炸你,那不是不講道理嗎。
當然。
理解歸理解。
該怎麼處理還是得怎麼處理。
拋開格局,相信沒有哪個女性會青睞委曲求全的男人。
譬如辛西婭。
她喜歡的,絕不會是細狗,應該是硬漢。
咳咳。
只是個人的直覺。
邁巴赫停在了中級法院門口。
沒錯。
法院。
司機小跑開門。
江辰下車。
台階上的國徽莊嚴肅穆,在光線下熠熠生輝。
時間上肯定沒那麼精準,江老闆低調進入法院的時候,已經開庭了。
找了個位置,安靜坐下。
原告席。
不認識。
看上去是一對中年夫妻,不斷的傷心抹淚。
再看被告席。
嗬。
那就都是熟人了。
辯護律師位置上坐的是誰。
嗯。
方大才女。
正在從容不迫的向法官陳述。
被告座位呢。
吳語霏、謝文東、歐陽青……全部是沙城中學的老同學。
上次來江城買地,參加了一場同學聚會,順道將幾位老同學拉入伙,並且進行天使投資,幫助他們從各行各業的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創業者,擔當江城星火醫療中心的供應商。
嗯。
果然沒有辜負期待。
碌碌無為的庸人,有可能坐上被告席嗎?
這個案子比較複雜,聽了半個小時,才大致理清來龍去脈。
原來是原告的老母親患了癌症,胰腺癌,沒錯,就是傳說中的萬癌之首,因為在其他醫院搶救無效,所以在吳語霏經營的醫藥公司的建議下,轉送到了星火醫療中心進行救治。
結果……
也不是救治沒成功。
而是老人在救治的過程中,可能實在是承受不住病痛的折磨、以及治療手段所帶來的痛苦,在星火醫療中心跳樓了。
於是乎人財兩空的夫妻倆一紙訴狀,將吳語霏等人以及星火醫療中心全部告上了法院,指控她們草菅人命、虛假宣傳,存在利益勾結,誘導欺瞞病人以及家屬。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開庭了。
其實嘛,人沒了,而且是在自己的機構跳樓沒的,不管有無過錯,出於人道主義,星火醫療中心勢必得承擔一點責任,賠償家屬部分經濟損失,對此,星火醫療中心也沒有逃避,表示願意給予30萬的人道補償。
30萬,絕對不低了,在醫院跳樓的不勝凡幾,大部分人最後了不起可能只有一個安葬費,星火醫療機構以人為本,出手就是30萬,遠超業內標準,誠意十足,可顯而易見,老人的兒子兒媳依然不滿意。
關於醫療糾紛,法庭的判決向來慎重,江老闆來之後坐了一個多小時,這次庭審還是無疾而終,雙方的訴求始終無法達成一致。
「江辰?」
退庭後,觀眾席的江老闆才發現。
原本在電力局當牛做馬的謝文東興奮又尷尬的走來。
律師席上的方晴朝這邊看了一眼,繼續收拾材料。
三個老同學,曾經的紀律委員歐陽青還好,當初在班上默默無聞現在卻出落成大美女的吳語霏最是難為情,像是愧對江辰的信任,垂著頭,都不敢與江辰對視。
法庭確實不是一個適合見面的地方,但江老闆什麼人物,哪會受到影響,沒事人般笑道:「又沒敗訴,垂頭喪氣幹什麼,公道自在人心。」
「早知道,我就不多事了。」
吳語霏還是抬不起頭。
「為什麼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是那家人聽說星火醫療中心的費用低,補助高,所以才求著我們幫忙轉院的,本來他們已經準備放棄治療,讓那個老人在家等死了。胰腺癌,本來就是萬癌之首,以現在的醫療水平,任何機構都沒有把握能夠治癒,他們應該有心理準備,誰知道去了星火醫療中心,不到一個星期就跳樓了,而且當時家屬就在旁邊,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老紀委歐陽青還是那副性子,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看架勢恨不得坐到原告席去。
「他們就是敲詐勒索,惡意中傷,造謠誣陷!」
謝文東扯了扯她的衣服。
「別拉我。江辰,這場官司我們不能輸,不是為了我們幾個,而是為了星火醫療中心。我知道你在做什麼,所以千萬不能被這些小人給拖累了!」
江辰笑著點頭,「老紀委,你看,我把方晴都叫過來了,你覺得還會輸嗎。你們可以對我沒信心,難道對方晴沒信心?」
雖然他們幾個才是同班同學,方晴是外班,但幾人怎麼可能不認識。
尤其吳語霏。
她可是頭一個,公開承認暗戀過江辰的女孩。
不知道她倆之前多年以後的第一次見面時,是怎麼一番景象。
「難。」
謝文東嘆了口氣,貌似不太樂觀,「醫患糾紛,處於弱勢地位的患者更容易博取同情,這個案子已經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再加上星火醫療中心剛剛在江城落地,還沒樹立足夠的口碑,所以輿情幾乎呈現一邊倒的態勢,法院已經多次勸說我們滿足家屬的條件,達成和解……」
「不能和解,一旦按照法院的提議,不僅僅只是錢的問題,即使法院不判,在外界看來,那也會是星火醫療中心的責任,和敗訴沒有差別。一家醫療機構如果名聲臭了,而且還是在剛起步的時候名聲就臭了,什麼後果,你應該知道。」
方晴終於收拾好東西走了過來。
「就好比男女談戀愛的第一印象嘛。」
江老闆壓根不像剛經歷過「死裡逃生」,他向來如此,從來不會因個人的私事去影響別人,此時就掛著和煦的笑容,有效的化解了幾人剛經歷庭審的沉悶與壓抑感。
「第一印象毀了,那以後人家怎麼可能還會和你來往。」
方晴默不作聲,大抵是認同江老闆形容得十分精闢。
看著深色西裝、內著淺色襯衣、黑色直筒褲、一副律政精英派頭的青梅,江辰笑容輕佻。
「這麼多年沒見的老同學了,走,請你們吃飯。」
吃飯?
除了方晴,吳語霏三人齊齊一愣。
真特麼不務正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