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5 天劫

  卡魯淄和平飯店。

  老闆辦公室。

  黑板上掛的不再是飯店的經營狀況以及接下來的發展方針,而是貼上了一張局域地圖。

  「這裡就是同盟軍目前紮營的地點,狼煙坡。」

  杜恩琴手裡拿著一根指揮棒,站在黑板前,在地圖上的某處畫圈。

  「狼煙坡後面是沙塔河,常年水勢湍急,河床雖窄,但卻是最險惡的水域之一,同盟軍選擇這樣的地理位置紮營,肯定不是隨機行為。」

  「杜老闆覺得同盟軍到底有什麼用意?」

  許寬問。

  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名聽眾。

  嗯。

  江氏夫婦。

  周邊已經燃起了硝煙,怎麼可能沒有任何警惕心理。

  「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杜恩琴從容不迫,指揮棒在地圖上移動,「同盟軍打算利用險惡的沙塔河自絕後路。」

  「沒有了後路士兵才能被激發出最大的鬥志與潛能,才能全力以赴,勇往直前。」

  見解犀利。

  並且在情在理。

  開飯店的不琢磨怎麼讓生意更進一步,怎麼研究起兵法了?

  難道說這裡人人都是軍事專家?

  「根據我掌握的情報。這個巴圖魯看似野蠻,實則粗中有細。雖然曾經被魏邑打敗,但絕對不是一個能小覷的角色,而是這次可率軍出征,同盟軍不僅分配給了他萬人兵馬,武器裝備更是不計其數。相比之下,魏邑不占據任何優勢。」

  「如果你是魏邑,你會怎麼應對?」

  江辰氣定神閒的問。

  「無視巴圖魯的挑釁。」

  杜恩琴斬釘截鐵,「大張旗鼓的下達戰書,並且挑在狼煙坡,巴圖魯本質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蛇出洞,畢其功於一役。只要不予理會,那麼他的精心設計就成了一場空。」

  許寬不自覺點頭,表示認同,隨即道:「但是魏邑已經選擇應戰。」

  「兵不厭詐。答應也不是不可以反悔,而且即使真要在狼煙坡打,也不一定非得正面搏殺。」

  說著,杜恩琴手裡的指揮棍再度移動。

  「這裡,狼煙坡西面,有廣袤的叢林。」

  聽眾們看著地圖,沒有干擾。

  杜恩琴沉浸似的演說道:「正面打,巴圖魯占據兵力和火力上的優勢,魏邑占不到便宜,可能會造成嚴重傷亡,但如果由正面進行牽制,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派一隊人馬利用叢林為掩護髮動奇襲,應該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過這個方案對這隻奇兵的戰鬥素質以及作戰意志要求很高,一般人難以勝任。」

  杜恩琴補充。

  「你是不是還有其他方案?」

  江老闆聞弦知意。

  果不其然,杜恩琴繼續道:「嗯,還有一種辦法,能夠將損失降到最小。」

  「什麼辦法?」

  許寬好奇。

  「火災。」

  杜恩琴沒賣關子,冷靜而冷漠的道:「未來的一段時間,那一帶會起東南風。只要在恰當的時機放火,火勢會在風威的幫助下向狼煙坡席捲,到時候巴圖魯精心設計的風水寶地就會成為同盟軍天然的亂葬崗,即使燒不死所有人,肯定也能讓他們損失慘重。趁著他們陣腳大亂的時候,魏邑就可以發動致命一擊,殺死戰局。」

  許寬訝異。

  最毒婦人心啊。

  眾所周知,縱火可是重罪!

  即使是戰爭,有些手段也是得謹慎使用。

  杜恩琴的方案不是不可行,但是。

  有傷天和。

  「你怎麼肯定接下來會起東南風?」

  江辰問了句。

  「有種東西叫做天氣預報。」

  杜恩琴答覆。

  「……」

  江辰語塞。

  「杜老闆的辦法有可行性,但是副作用很大,到時候魏邑可能會被千夫所指,辱罵他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許寬適時接話。

  杜恩琴不以為然,鎮定的道:「成王敗寇。相比於身家性命,我認為罵名算不了什麼。歷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如果魏邑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取靳主代之,我相信那個時候不會有任何人敢嚼嘴皮子,相反,如果魏邑敗了,被同盟軍當作亂軍清剿。那麼他之前積累的所有聲譽和名望也會灰飛煙滅。」

  什麼叫女強人?

  這就是典型啊。

  思想觀念極為通透。

  失與得,取與舍拎得門清。

  「你有就你的想法和魏邑進行溝通嗎?」

  江辰不露端倪的問。

  「沒。」

  杜恩琴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我和他說也只是白費口舌,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麼沒有意義?」

  許寬問。

  「因為他肯定不會接受我的建議。」

  杜恩琴嘆了口氣,「其實如果我站在他的位置,明知道對方是在下圈套,我是一定不會往裡鑽的。被罵幾句懦夫真的那麼不可忍受嗎。」

  「那是杜老闆還沒有真正完全的站在他的位置去進行考慮。魏邑能夠一呼百應,靠的就是他的名望,而不是他長得帥。」

  許寬詼諧的說法將杜恩琴被逗笑。

  「看來杜老闆和我的觀點一致。那麼多人投奔他,是看中了他以前的戰績,這才是他在同盟軍衝鋒陷陣捨生忘死積攢下最大的資本。」

  聽起來。

  好像有點淒涼啊,甚至是可憐。

  杜恩琴笑容收斂。

  許寬繼續道:「同盟軍肯定也知道魏邑知道他們的詭計,但是不在乎。反正滿天飛的戰書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如果魏邑不應戰,等於是告訴是告訴所有人他害怕了……」

  「那又怎麼樣。」

  杜恩琴忍不住道:「總比打敗仗好吧?」

  「不。」

  許寬反駁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軍人不怕打敗仗,軍人最大的忌諱,是怯戰。輸可以,但不能怕輸,魏邑難道從來沒有吃過敗仗嗎?並不是。可他依然是響噹噹的戰神。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告訴了所有人,就算他失敗了,也不會倒下,總會重新贏回來。他給所有人植入了這麼一個思想鋼印。」

  「杜老闆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觀念對人的影響多麼巨大。所以即使他處於劣勢的一方,依然有那麼多的人不顧生命風險前赴後繼,就是因為腦子裡的思想鋼印總能讓他們從魏邑身上看到可能和希望。

  同盟軍利用的就是這一點。長處也可能成為最大的軟肋。如果魏邑怯戰,那麼等於主動解除所有人腦子裡植入的思想鋼印。仗是沒輸,甚至打都沒打,但是他已經丟掉了他最基本的根基,他沒得選。」

  江辰聽了都不自覺點頭,旋即欠揍的扭頭,低聲道:「聽得懂嗎?」

  裴雲兮不慍不惱,「藝人也有偶像光環,並且會千方百計的進行保護。」

  一針見血。

  杜恩琴沉默了會,「許先生說的有道理。是我片面了。那麼魏邑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怎麼打贏這場仗。其他時候他可以輸,但是這是他自立門戶的第一仗。也是證明自己能力的第一仗,他不能輸,也輸不起。否則,他給所有人植入的思想鋼印恐怕也保不住。」

  創業第一步當然重要。

  如果砸了,會有什麼風言風語完全能夠想像。

  一定會抨擊他魏邑脫離了同盟軍狗屁不是,只不過徒有其名的草包,一切的成績都是得益於同盟軍這個平台。

  也印證了杜恩琴的成王敗寇理論。

  「江先生怎麼看?」

  杜恩琴看向江辰。

  她當然清楚。

  許寬說的只是其一,固然對,但是不全對。

  魏邑積攢的聲譽是他自立門戶的資本,但絕對不是他最大的資本。

  魏邑最大的資本,是坐在這裡老神在在的男人。

  杜恩琴一直都相當清楚,這個世界就是一場遊戲,一場權力的遊戲。

  芸芸眾生只不過棋盤上的棋子而已。

  棋子的命運,會因為操控者的想法而改變與決定。

  「你出的主意很有建設性,但是放火還是不太好,嚴重影響生態環境,綠水青山才是金山銀山。」

  江老闆先是對杜恩琴給予了肯定,但接下來的一番話讓空氣都沉默下來。

  這裡的人沒有受過素質教育,更別說有什麼環保觀念。

  但江老闆可是生長生活在春風裡。

  實在是太他麼有覺悟了!

  「那是我多此一舉了,江先生應該有了萬全之策。」

  杜恩琴笑著說道。

  魏邑勝還是敗,其實不關乎他自己。

  作為被新推上檯面的棋子,他的結局不僅關乎他自己的死活,更是關乎著他背後棋手的臉面。

  作為棋子,譬如魏邑,況且都必須維護他的聲譽,更別提高位面棋手們對於臉面的愛護了。

  杜恩琴料到對方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但是直到現在,她都沒有發現對方有任何不正常的舉動。

  難不成靠那幾位從東邊來的客人就能扭轉乾坤?

  杜恩琴內心多少揣著質疑,看向某人的目光透著不解,當然,更多的還是期待。

  然而對方並沒有給她一個滿足好奇心的解釋,反而問了句:「問你個問題,不要介意。」

  杜恩琴奇怪,但是不假思索,「江先生直接說就是。」

  「你總覺得魏邑對你不信任,那你對他呢?」

  杜恩琴微微皺眉,「江先生是什麼意思……?」

  「你相信他的能力嗎?」

  江辰的眼睛裡透著探詢,「譬如你覺得他能夠取得現在的成就,成為人盡皆知的常勝將軍,究竟是靠他個人的能力,還是背靠同盟軍的功勞?」

  杜恩琴沉默了。

  許寬若有所思的瞧著她。

  「同盟軍那麼多將領,只有他達到這樣的程度,無可爭辯的事實應該足以回答江先生的問題。」

  沒有多久,杜恩琴開口,已經給出了自己的評價,可江辰還是堅持的繼續問道:「這也是你的看法?」

  「魏邑這個人雖然性格不怎麼樣,但能力還是有的。」

  杜恩琴進一步闡明自己的立場,前半句主觀,後半句卻也客觀。

  江辰微笑。

  「口是心非。」

  「江先生,我說的都是實話,肺腑之言。」

  杜恩琴立即聲明。

  「你既然肯定他的能力,為什麼卻總是擔心他會輸?這不是口是心非是什麼?」

  杜恩琴頓時噎住,張了張嘴,卻找不出任何話來進行反駁。

  隨後,她乾脆不再辯解,反問道:「江先生覺得他這一仗能贏?」

  「迄今為止,我沒有收到任何關於他的求助電話,我為什麼不相信他。」

  江辰笑道:「還是你覺得,他這個人已經軸到希望渺茫也要咬牙硬抗的地步?」

  雖然對魏邑的性格頗有微詞,但公正的講,魏邑肯定是不蠢的,這一點杜恩琴心知肚明。

  不蠢,就代表不會自取滅亡、明知前面是萬丈深淵也要一根筋的往前沖。

  所以她試探性問道:「魏邑真的沒有向江先生求助?」

  江辰坦蕩的搖頭,「要不你打個電話向他確認一下?」

  「我才不要捏。」

  杜恩琴難得的露出小女人語調,然後還是半信半疑,「他就這麼有自信?」

  如果真的沒有求助,說明有把握應付眼前的局面。

  可是無論從哪方面看,假如沒有外部力量干預,魏邑率領的叛軍絕對屬於劣勢的一方啊。

  江先生的立場她能夠理解。

  即便是挑棋子,也不能挑無用的棋子,想要被擺上檯面,棋子也得證明自己的能力。

  就像她一樣。

  所以。

  姓魏的自信從何而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進來。」

  「老闆,外面又有人來要飯了。」

  飯店經理匯報。

  要飯。

  這個詞形容得很形象,也很貼切。

  因為物價飛漲,糧食價格步步高升,唯利是圖的商家哪裡會管民眾的死活,接機大肆斂財,唯獨和平飯店,不僅不漲價,相反對外免費發放糧食,做起了慈善。

  當然。

  慈善也不是公益。

  只不過有些人圖的是利,有些人圖的是名。

  而名往往也能在適當的機會轉化為利。

  和平飯店能夠擁有這麼響亮的名頭,或許這也是原因之一,它或許沒辦法為這塊註定紛爭不斷的土壤真正帶來和平,但起碼願意在窮人吃不飽飯的時候,施一口熱粥,讓他們不至於餓死。

  「江先生,我去處理一下。」

  江辰點頭。

  杜恩琴跟著經理暫時離開。

  「誰能想到,天使和魔鬼,其實是一體。」

  許寬感慨。

  「學法術這麼快?」

  裴雲兮看著黑板上的地圖。

  「法術?」

  不明內情的許寬疑惑。

  只有江辰能夠聽懂,他望著地圖,笑著道:「要習得仙法,也得自己挺過天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