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6 第一人稱

  卡魯淄。

  和平飯店。

  大老闆杜恩琴正在視察後廚,忽然一群荷槍實彈的大兵闖了進來。

  後廚人員提心弔膽,齊刷刷定在原地,面面相覷,不敢動彈。

  杜恩琴不愧是在緬底吃得開的女強人,並沒有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懾,看著領頭的軍官,甚至還嘴角掛笑。

  「呦,初十都沒到,魏副官就上崗當差了,真是辛苦。」

  繼而,她不慌不忙環顧一圈,「只不過魏副官帶人來我後廚幹什麼?前廳的人是幹什麼的,沒有一點眼力見,不知道領魏副官去包廂嗎?」

  魏邑面色刻板,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表情,「我不是來吃飯,是專程來找杜老闆的。」

  「噢?是嗎?」

  杜恩琴驚訝,而後笑道:「魏副官找我打個招呼就夠了,我自會去拜會,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帶兵進來,確實影響不好,這裡是飯店,很容易影響人家生意,但魏邑仿佛沒有聽懂對方的含沙射影,盡顯軍人的冷漠與耿直作風。

  「杜老闆現在有時間嗎。」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在槍桿子面前,有底氣說不嗎?

  就算沒有肯定也得擠出來。

  「那就去我辦公室聊吧。」

  杜恩琴道,委實是能人,處變不驚,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囑咐後廚人員繼續工作。

  辦公室。

  武裝大兵將走廊戒嚴。

  得以單獨相處,杜恩琴終於按捺不住,不滿的發起質問,「魏副官,你這是什麼意思?」

  魏邑的臉就像山上的石頭,冷漠無情道:「有幾個問題想問杜老闆,請杜老闆誠實並且準確的回答。」

  杜恩琴皺眉,呼之欲出的胸脯起伏不定,她雖然結交廣泛,能耐強大,但面對此情此景,也是毫無辦法,只能盯著對方,默不作聲。

  「除夕那天,卡魯淄城外幾十里的一處工地發生爆炸,杜老闆知道嗎。」

  「不知道。」

  杜恩琴不假思索。

  「請杜老闆考慮清楚再回答。」

  當真是一點情分都不講啊。

  真當陌生人嗎?

  「我只是一個商人,開的是飯店,你說什麼工地爆炸,我怎麼會清楚。」

  「杜老闆號稱緬底的百事通,哪家養的雞少了一隻都能一清二楚,這麼大的動靜,就發生在邊上,一點都不知情?」

  杜恩琴笑了,應該是怒極反笑。

  「誰給我冠的名號,我怎麼不知道?我就算能耐再大,也大不過魏副官吧?魏副官多大的人物,戰功赫赫,權勢滔天,是靳主將軍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同盟軍的靈魂人物。魏副官要辦什麼事情,那不是輕而易舉,有什麼必要要為難我一個女人。」

  「我在心平氣和的和你說話,請你配合。」

  「我難道不是心平氣和嗎?」

  應該只是身材太過拔群,才會產生視覺上的錯覺,杜恩琴調整呼吸,「魏副官說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穿上軍裝後確實煥然一新的魏邑看著她,點了點頭。

  「那我們來聊聊別的。」

  「和平飯店經營的應該是餐飲的生意,頂樓的賭場是怎麼回事?」

  杜恩琴一愣,而後拉下臉,「魏邑,你不要太過分。」

  「誰允許在飯店裡開設賭場?」

  魏邑無動於衷,繼續提問。

  「大過年的,你非得來挑我的刺是吧?」

  對方的咄咄逼人讓杜恩情似乎也動了肝火,「既然你魏副官不知道,沒有關係,可以去調查調查,究竟有沒有人允許,又是哪些人允許。」

  杜恩琴道:「賭場不是我一個人開的,我杜恩琴做生意,從來講究的都是互惠互利,絕不會像某些人那麼自私。魏副官,你是緬底人人敬仰的常勝將軍,可是你打的勝仗,不止你一個人的功勞吧。那些射向敵人的子彈里,難道沒有我們這些人的一分貢獻?」

  這話。

  有點深奧了。

  奉命行事的魏邑並沒有繼續往下刨,又給打住。

  一條路走不通,那就再換好了。

  「那消失在和平飯店的失蹤人口,杜老闆怎麼解釋?」

  還沒來得及得意的杜恩琴臉色驟然冷卻。

  「魏副官這話是什麼意思?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每年消失在和平飯店附近的人數量龐大,有些更是直接在飯店裡無緣無故失蹤。杜老闆,你作為和平飯店的所有者,是不是該對這件事作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再重新強調一遍,我開的只是飯店,不是監獄,更不是福利院,我沒有必要也沒有能力去監控每一個客人的行蹤。魏副官,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定義『失蹤』這個詞。難道來我的飯店吃過飯,而後不知道去了哪裡。就是失蹤了?」

  杜恩琴冷笑:「魏副官,要這麼算的話,戰場上失蹤的人口不是更多?我們這裡和世界上絕大部分地區都不一樣,從北邊到南邊,從東邊到西邊,甚至出了同盟軍的地盤,在魏副官你的眼裡,是不是就等同於失蹤了?」

  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

  的確伶牙俐齒。

  別說魏邑是一名軍人,換作其他人來,短時間內恐怕都捋不清思路去反駁。

  「魏副官,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我敬佩你的才能,敬佩你的膽色,同時敬佩你的人格。所以請你不要破壞我內心對你的這份崇敬。你可以以任何罪名來質詢我,但同時,請你提前準備好證據,這是對我的一種起碼的尊重。」

  「如果魏副官總是持強凌弱,仗勢欺人,那麼我會向靳主將軍進行申述。」

  層層遞進,有禮有節。

  同時。

  最後也亮出了自己的鋒芒。

  她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不歡而散仿佛註定了。

  說完,杜恩琴打算離開,可剛往門口走兩步,發現不對。

  這是她的辦公室。

  「請你出去。」

  她停了下來,下達逐客令。

  仿佛被懟的理屈詞窮的魏邑充耳不聞,一動不動。

  杜恩琴皺眉看著他。

  「如果杜老闆不願意配合,那麼我只能採取必要的手段讓杜老闆配合了。」

  比口才或許比不過。

  但是這是什麼地方?

  起碼不會是一個講道理的位置。

  作為軍閥,需要和一個商人比拼嘴皮子?

  「魏邑,你敢!」

  杜恩琴忍無可忍,怒目而視。

  她肯定不是一位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商人,很可能真可以一個電話打到將軍靳主那裡去,但是要知道,魏邑這次拿到的就是來自將軍靳主的最高指令。

  換句話說,那就是「奉旨辦案,皇權特許」。

  別說大刑伺候了,狠下心來,未嘗不可以先斬後奏。

  彼此多少有點交情,可臨危受命,並且時間緊任務重,魏邑肯定沒有嘻嘻哈哈的意思,他的臉上古井不波,沉靜得令人心悸。

  「只能勞煩杜老闆和我走一趟了。」

  杜恩琴眼神抖動,意識到這次和以往不一樣,可能是玩真的。

  對於這些軍閥來說,別說朋友了,為了自己就算爹媽都能下手,更何況她和魏邑還並不一定能夠算得上朋友。

  口頭上的威脅失去作用,杜恩琴勾腰,立即伸手摸向辦公桌底下。

  當然不是掏槍。

  外面那麼多荷槍實彈的士兵,一把槍也不夠。

  「魏邑,我勸你不要胡來,我桌子下面有警報裝置,只要按下去,整棟飯店都會立馬得到消息。」

  魏邑紋絲不動站在原地,「然後呢。」

  是啊。

  然後呢?

  整個飯店知道又怎麼樣?

  指望清潔工拿著掃帚拖把和軍閥武裝拼命,還是幻想廚子們攥著鍋碗瓢盆來救主?

  這是哪。

  這是卡魯淄。

  是同盟軍的地盤!

  杜恩琴肯定不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可是她卻表現出莫名其妙的底氣,甚至又不合常理的笑了起來,雖然有點寒冷。

  她指望的當然不是拿工資幹活的員工。

  為了一點薪水,哪裡值得去拼命吖。

  可是除了員工,飯店還有客人啊。

  「江先生目前住在和平飯店,我和江先生現在勉強稱得上是朋友,如果江先生知道,我相信江先生應該不會不管不問。」

  魏邑忽而沉默下來。

  強勢氣焰遭受頓挫。

  「魏邑,江先生對朋友,一向都是非常講情誼的,這一點你肯定比我清楚,對吧。」

  杜恩琴的微笑逐漸有恃無恐。

  抬出將軍靳主都不管用,沒有關係,和平飯店還有一位同盟軍最高統帥都需要慎重對待的貴賓。

  「這就是你接近江先生的目的。」

  魏邑道,表情看不出端倪。

  「什麼叫目的?別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我說過很多次,我這樣的生意人,最喜歡的就是結交各條路上的朋友,起碼我交朋友,從來都是將心比心,絕不會幹背信棄義過河拆橋的事兒。」

  「你不是說你一無所知嗎。」

  杜恩琴面不改色,冰冷笑道:「你剛才告訴我了。」

  「江先生選擇在這裡建廠,是出於對你們同盟軍的認同和信任,同時,也將帶給你們豐厚的收益,不止是金錢層面。我是個生意人,所以我看得很清楚,江先生是全心全意把你們同盟軍當朋友,這樣的機會對於任何勢力而言都是夢寐以求而求之不得,江先生真的非要和你們合作不可嗎?可是你們怎麼進行的回報,連一個工廠都保不住,而且挑在除夕喝彩,魏邑,你們同盟軍真的是名不虛傳,我都想為你們鼓掌了。」

  杜恩琴都不帶喘氣,一通下來直把魏邑說得是一語不發。

  不愧是商人,口才實在是拔群出萃。

  如果只是比嘴皮功夫,別說魏邑一個人了,就算把外面的士兵全部拉進來恐怕都不會是對手。

  「沒有其他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做生意。」

  徹底占據上風的杜恩情再度下達逐客令。

  她為什麼能在動盪不安錯綜複雜的緬底拉起這麼大的產業,貌似找到了一丁點的原因。

  一名優秀的商人,應該懂得如何將每一分資源合理有效的串聯起來,並且在需要的時候,加以利用。

  教科書般的示範。

  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卻硬生生讓一群武裝份子不可奈何。

  「說完了嗎。」

  魏邑竟然還沒走。

  這讓杜恩琴皺起了眉。

  「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杜恩琴面色不善道。

  「江先生外出了,目前不在酒店。」

  杜恩琴一愣,而後笑了。

  「真的沒想到,像你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有幽默細胞。」

  「魏邑!」

  忽然,她嬌喝一聲,按住桌子,表情驟變,咬著牙道:「從認識以來,我好像沒有得罪過你吧?你非得揪著我不放嗎?」

  「我不針對任何人。」

  魏邑就像帶了層面具,淡漠的臉色始終維持不變,「我只是需要一個解釋,如果你不願意在這裡說,那我們就換個位置。」

  好吧。

  最後一張底牌也失去作用。

  江老闆不在飯店,自然來不及挺身而出了。

  杜恩琴目不轉睛的盯著魏邑,桌底下的手收了回來。

  縱使她思維縝密,可惜對方卻技高一籌,挑準的時間點太過刁鑽。

  「你就這麼確定我知道線索?」

  「和平飯店的神通廣大,應該不是秘密。」

  杜恩琴用力呼吸了幾下,帶動胸前一陣波濤洶湧。

  「我知道信息並不多。」

  「願聞其詳。」

  「年前,我得到消息,確實有人在這一帶走私軍火。」

  「誰。」

  魏邑簡單直接。

  「我是人,不是天神,要是我什麼都知道,還開什麼飯店?」

  魏邑默不作聲的看著她。

  杜恩琴越發胸悶,調整情緒,沉聲繼續道:「好像是一家外貿公司。」

  「杜老闆,你寶貴的時間不應該浪費在擠牙膏這樣的無聊遊戲上。」

  杜恩琴扯了扯唇角,終於不再藏著掩著。

  「剩下的問題,你不該問我,而是去問你們負責這一塊地區的行政長官,我想這些公司和我一樣,也是會向你們繳納稅款的吧?」

  樓上。

  和平飯店最好的客房內。

  茶几上架在支架上的手機正實時傳輸回辦公室的現場畫面。

  第一人稱的視角。

  明明被說外出的江老闆坐在沙發上,看得比較認真。

  監控設備這種東西,的確要好好檢查啊。

  不僅僅客人需要謹慎,老闆也是一樣。

  但是也不能怪杜恩琴掉以輕心。

  沒辦法啊。

  人在屋檐下。

  哪有能力要求去搜對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