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門。
老京都人俗稱的紅色大街。
平平無奇的京大老師在廚房裡獨自搗鼓著晚餐。
天邊濃烈的火燒雲猶如油墨畫。
「曹宅」二字的匾額下。
宋朝歌站在門柱旁,卻也不進去,氣定神閒的望著長街,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作為北漂人心目中的聖地,神州的心臟中樞,京都的擁擠和熱鬧,不下於自稱亞洲第一大城市的東京。
逼仄狹小的地下暗室都集滿追夢人的京都,居然還能看到如此空曠寧靜的街道,實屬難得。
終於。
一台國產新能源汽車駛入古色古香的街道,打破了寂寥。
車在曹宅門口停下。
卯兔率先跳了下來,手裡拎著打包的餐盒。
「嘟嘟。」
曹錦瑟隨後下車,按車鑰匙鎖好車子,旋即聽到一聲,「錦瑟」。
她轉頭看去,露出合情合理的意外,而後笑了笑:「是經過、還是……」
「經過,但是來看你也是專程的。」
對方含笑道。
卯兔撇了撇嘴。
這種花言巧語,太低級了。
壓根沒有江辰那傢伙的水平。
還有。
情緒穩定的道姑姐姐。
唉。
又是想念的一天。
「怎麼不進去?」
曹錦瑟隨和的同對方打招呼,「我哥應該在家呢。」
京都紈絝們馬首是瞻的的宋朝歌笑而不語。
「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都這麼怕我哥。」
曹錦瑟無奈,而後道:「買了菜,進去吃點?」
提著菜的卯兔繃著臉,雖然沒有出言不遜,但是已經把不歡迎寫在了臉上。
「算了,你剛回來,可能剛來得及和修戈哥吃頓飯吧,不打擾你們了。」
「真不吃?」
宋朝歌搖頭,「只是看看你。」
「有什麼好看的,這次在東瀛,我可是比你們想像的要愜意。」
「那就好。」
等這麼久,仿佛真的只是確認一眼對方的安然無恙,宋朝歌打算離開。
「進去吧,別等菜涼了。」
曹錦瑟點頭,「小兔子走。」
兩人一個向里,一個向外,交錯而過,當正要跨過門坎的時候,曹錦瑟回頭。
「謝了。」
「生分。」
宋朝歌沒有回頭,也沒有停頓,只是傳來一道笑聲,而後沿著長街走遠。
「小姐,他這是幹嘛?裝深沉嗎?」卯兔出聲。
曹錦瑟哭笑不得,敲了敲她的腦殼,「快走啦。」
「哥。」
曹修戈搬了桌椅,坐在院下,格外閒適。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面露詫異,「怎麼回來了?」
回國後比在東瀛還忙的曹錦瑟走近:「我提前溜了,要不然不知道又得拖到多久。」
「你可是主角,就這麼溜了?」
「主角可不是我,主角還沒回來呢。我只是代勞而已。」
「既然代勞,也得代勞到底啊。」
「這不是專程為了和哥吃頓飯嗎?」
「你也不早說,我飯菜都沒準備。」
「沒事,我路上買了。」曹錦瑟吩咐道:「小兔子,去搬兩把椅子出來。」
「好嘞。」
在家裡,卯兔還是挺勤快的。
「哥,你就吃這些啊。」
紅木小圓桌上擺的什麼。
一盤萵筍,一盤荷蘭豆,還有一盤胡蘿蔔絲,營養是營養,綠色是綠色,可沒有半點葷腥啊。
「幸好剛才宋朝歌沒進來,不然人家指不定以為咱們家吃不起肉呢。」
「宋朝歌?」
「嗯,我剛才在門口碰到他了。」
「他怎麼不進來?」
曹錦瑟給了大哥一記眼神,「你覺著呢?哥,你說咱們家這麼多年來過幾次客人?」
「好像是很少來人。」曹修戈點頭念叨。
「所以是什麼原因呢?」
「什麼原因?」
「當然是因為你啊。」
「因為我?」
「難不成是因為我啊。」曹錦瑟嘆息,「哥,可能是你面相太兇了吧。」
「胡說八道。」曹修戈笑罵:「你哥我可是京大最受歡迎的老師。」
「呦,瞧把你驕傲的。多半是你比較心慈手軟,學生在你這容易拿到學分。」
沒有關心慰問。
也沒有噓寒問暖。
小半年沒見,而且曹錦瑟還差點回不來,可是兄妹倆像是任何事都沒發生過。
「小姐,坐。」
卯兔搬來椅子,一隻手一把,這可是實打實的金絲楠木椅,分量相當沉,可在她手裡貌似著輕輕鬆鬆,著實是金剛芭比。
「噔噔噔……京都烤鴨。」
曹錦瑟坐下,拿出打包的餐盒,一絲不苟的把菜擺好,「還有李記的滷肉,鹵豬腳,我們要是不回來,你哪有這種口福。」
「是,要不是我有這麼一個好妹妹,我恐怕早就餓死了。」
卯兔都忍不住偷笑。
「哥,說真的,你又不是和尚,總吃素幹什麼?你可是京大的老師,國家的高知識分子,可別聽那些專家瞎說,吃素並不健康,最好的飲食方式永遠是葷素合理搭配。」
邊說,曹錦瑟邊往大哥寡淡寡淡的碗裡夾了塊大豬蹄子,「瘦了啊,得補補。」
「小姐,能不能不要這麼煽情,我想哭。」
卯兔插嘴。
「把椅子搬了去那邊吃去。」
被訓斥的卯兔委屈閉嘴。
曹修戈異樣的看著這個不是家人更似家人的丫頭。
「在東瀛,我把她交給江辰照顧,待久了,別的沒學到,嘴皮功夫倒是長進不少。」
曹錦瑟道。
曹修戈恍然。
之前的卯兔雖然也相當活潑,但是說不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
「在外面照顧你家小姐辛苦了,來,多吃點。」
曹修戈將那塊大豬蹄子又夾到卯兔碗裡。
卯兔也不客氣,甜甜一笑,「謝謝少爺。」
「哥,她倒是真得少吃點,你看看她都胖成什麼樣子了,臉又圓了一圈……」
「女孩子,圓潤點更可愛。」
難怪是最受歡迎的老師。
果然名不虛傳。
曹錦瑟無奈,見大哥笑吟吟的看著卯兔,只能拿起筷子。
「江辰什麼時候回來。」
曹修戈夾了口萵筍。
人與人的追求確實不大不一樣。
有人追求大富大貴。
可有的人想要的只是一日三餐,
「不清楚,你又不是沒有他的號碼。」
曹修戈笑,「民族英雄國家功臣到底是不一樣啊,語氣這麼沖。」
「哥,你別笑話我行嗎,坐了這麼久的牢,算哪門子功臣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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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這麼多年,好歹有了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
「我就知道我只是道具。」
曹修戈忽然沉默下來。
曹錦瑟抬頭,將包好的烤鴨片放進大哥碗裡,「怎麼啦?」
「是不是有心事?」
「沒。」
曹錦瑟立即否認。
「有事就說,讓哥開導開導你,就算哥不行,還有京大心理學的老師,哥替你聯繫。」
曹錦瑟哭笑不得,「哥,你別拿我尋開心好不好,我像有問題的樣子嗎?」
曹修戈端詳著她,「你和我認識的曹錦瑟,有一點點不一樣。」
「哪不一樣了?胖了還是瘦了?白了黑了?」
「我的妹妹以前從來都是雄心勃勃,精氣十足,眼裡總是神采奕奕。」
曹錦瑟微怔,而後笑道:「真的嗎?」
「你問問卯兔。」
曹錦瑟偏頭。
「嗯,少爺說的對。」
卯兔連連點頭,嘴巴油乎乎的,一隻手拿著豬腳,一隻手拿著筷子夾她最愛的胡蘿蔔絲,估摸曹修戈說了什麼壓根都沒聽清楚。
「我只是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沒必要那麼較勁了。」
曹錦瑟撥弄著碗裡的飯粒。
「為什麼?」
曹修戈認真聆聽。
「以前,我覺得這個世界缺我不可,所以什麼事情,都想儘量做到最好,做到極致,但現在我發現,還有很多很多的人一樣在努力。」
「於是你認為,擔子有人分擔,不需要再那麼累了?」
曹修戈幫忙進行歸納總結。
曹錦瑟沒作聲。
「看來這次在東瀛,你的收穫確實不小。」
曹錦瑟看向對方,「哥,所以你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想法?」
默默無聞當一個教書先生的曹老師停下筷子,背靠著晚霞。
「這個世界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假如你接觸過那些學生,你就會發現他們很多人懷揣著一致的夢想。」
「不論你的理想多麼特殊,多麼另類,你要知道,總會有人的理想和你重合。」
「就像名字?」
曹修戈點頭一笑,「嗯,就像名字。」
曹錦瑟夾起一團飯粒放進嘴中,「既然哥都這麼說了,那以後可不能說我偷懶。」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了。」
曹修戈笑道:「就算你現在嫁人,哥都不會說半句二話。」
「嫁人?嫁誰?誰會娶我?」
曹修戈的確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大哥,他竟然回道:「想娶你的人還是挺多的,你要錢有錢,要顏有顏,而且家學淵博,品性尖優,用現在年輕人的話來講,那就是人間富貴花……」
曹錦瑟嘴裡尚在咀嚼的飯粒差點噴出來。
「人間富貴花,哥,你打哪學的這些詞。你怎麼和江辰一樣,越來越……」
「越來越時尚了,對吧。」
曹錦瑟笑容馥郁,放下筷子,「不行了,我得先歇會。」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一道爽朗的聲線忽然傳來。
和妹妹聊天打趣的曹修戈很快站了起來。
「隋叔。」
曹錦瑟回頭,而後緊隨其後,「隋伯伯。」
一邊站起來的同時,她一邊用腳暗暗踢卯兔的椅子,可卯兔還在大快朵頤。
「站起來幹什麼?坐,嘖,京都烤鴨,伙食不錯嘛,難怪曹丫頭非得偷偷的跑回來。」
「隋伯伯吃了嗎?」
隋惠民笑容明朗,「還沒。」
「隋伯伯,你坐我的椅子,我去拿碗筷。」
得。
又多了一雙筷子。
好在曹錦瑟買了菜,不然就憑曹修戈炒的幾盤素菜,還真不夠。
「修戈,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喝點?」
隋惠民興致不錯,並且沒有絲毫架子,和兄妹倆圍坐在曹宅的院子中。
「我去拿酒。」
「不用,我帶了。」
說著,隋惠民打了個手勢,遠處等候的警衛很快從車裡取了瓶貢酒過來。
「隋伯伯,你是專程來蹭飯的吧。」
曹錦瑟忍不住道。
「誰說的,這不是聽說你曹丫頭中途不見了,我來看看什麼情況嘛。曹丫頭,雖然你這次功勞很大,但也不能我行我素。」
「隋伯伯,我回來之後就沒停過,一個會接一個會,一個應酬接一個應酬,今天還是我和我哥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看看,都是為你慶功,對你的表彰,你倒還抱怨上了。」
「沒,只是這樣的活動,以後能不能少點?」
曹錦瑟撒嬌般請求。
「這個問題你隋伯伯我可沒法答應你,因為我可做不了主。」
沒有讓警衛代勞,曹修戈把酒打開,給二人杯子倒上。
隋惠民拿起酒杯,看向古老的院子,沒有說話,杯口向下,竟然首先將第一杯酒緩緩灑在了腳下的泥土地里。
不能用金錢衡量的酒水浸入土地。
「我自己來。」
隋惠民復又將空了的酒杯重新斟滿,「曹丫頭也整點?」
曹錦瑟立即搖頭。
隋惠民笑了笑,沒勉強,和曹修戈虛碰。
「這些菜都是修戈的手藝吧。」
隋惠民的目光落在幾盤素菜上。
「我再去炒盤花生米。」
花生米下酒。
嗯。
是懂招待客人的。
「夠了,這些菜挺不錯。」
隋惠民夾起顆荷蘭豆,細細咀嚼,而後誇讚道:「不亞於那些幾十年的老廚子。」
「隋伯伯,你也太誇張了吧,我哥做菜還是和我學的呢。」
「曹丫頭,你少吹牛,你哥多大,你多大。」
「可是他沒我做的好吃啊,學無先後,達者為師。」
隋惠民瞬間語塞,笑著指了指曹錦瑟,沒說話。
這頓飯一直吃到太陽徹底落山。
入冬。
京都的氣溫比較冷。
菜也已經涼了,不過也沒剩多少。
一瓶特供的貢酒也被兩代男人解決。
隋惠民意猶未盡,從頭到尾,沒有聊任何公事,披上警衛送來的大衣,就連走的時候,也只是提了句。
「不用送了。下次再喝。到時候,把江辰那小子叫上。」
幾道人影在夜色下走出院子。
「小姐,為什麼你們都在提江辰?」
今晚一門心思乾飯的卯兔不解了,為什麼回國了,還感覺那傢伙還在身邊。
「我提了嗎?」
「小姐,你提的次數最多。」
卯兔一板一眼,回答的無比認真。
曹修戈笑意微揚,收拾衛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