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澤,紅色遊艇上。
郭四海掛了電話,抹去眼淚。
那雙始終淫雨霏霏的眼睛,此時變得有些明朗起來。
他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摞摞的錢來,扔給床上的那堆女孩。
「都走吧,拿著錢走吧。」郭四海揮揮手。
女孩們方才被嚇壞了,全都戰戰兢兢縮在牆角。
一個女孩靠上前來,環抱住他圓圓的肚子,嬌嗲道:「四海,人家要你嘛。」
「我說了,滾!」
女孩驚叫一聲,鬆手退後。
她們終於知道胖子不是在說笑了。
那沒什麼好說的,所有人一言不發,撿錢跑路。
隨手用布包裹住身體,女孩們提著鞋子逃出門外,乘坐皮筏離開。
遊艇內只剩下了郭四海。
他慢慢走到一個角落。這裡的東西,他從來不讓人收拾。
那兒有一個落滿灰塵的柜子。
掃落柜上酒瓶,將柜子挪開。
柜子背板上,粘著一張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個滿頭紅髮的青年,意氣風發笑著。
一柄長刀橫背,兩隻手吊兒郎當掛在長刀兩端,滿臉誰都不服的桀驁。
「看看現在,你成了什麼樣子?」
陳洛的話,縈繞在耳邊。
郭四海肥胖的身軀微微顫抖。
「五十年來,除了年齡和體重,我什麼也沒有長進。
「從120斤胖到380斤,我已變成了我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我不能以這幅面貌,回到老大身邊。
「我要減肥!」
郭四海眼裡閃過一抹狠色,仰頭嘶吼。
他猛一跺腳,遊艇炸開,沉沒。
遊艇沉到湖底,郭四海從遊艇殘骸中走出。
他一步一步沿著湖底行走。
半小時後,來到湖底最深處。
那柄照片上的長刀,此刻正插在湖底的一塊巨石上。
長刀投湖,插在石頭上已經幾十年了。
刀身上長滿了厚厚的石灰質生物,茂盛的水草生長在巨石周圍。
郭四海手抓住刀身,輕輕一搖,巨石碎裂。
刀身上的附著物也被震落。
「刀已鏽,身已殘,好在王回來了。」
.
陳洛心情不錯。
昨晚下半夜,他就已回到江城的家中。
白龍江遊輪之行雖略有波折,但他總體還是滿意的。
見了無數奇奇怪怪的遊戲,也好好幫助葉林完成了歷練。
更重要的,是知道曾經的兄弟紅鯊也還活著。
這狗東西如今雖已變得噁心,但不管怎麼樣,紅鯊曾是他的兄弟。
故人都已老去,曾經屬於他們的時光,也只有老兄弟能夠見證彼此了。
早上陳洛下樓吃完早餐,進小區時,正好遇見老夥計張文山和她媳婦謝紅霞從公園遛彎回來。
夫妻倆看起來氣色不錯,都穿著運動裝,額頭上有細細的汗珠。
「喲,你倆大清早就去運動了?」陳洛問道。
張文山一見陳洛,眉眼都笑開了,連忙上來拉著陳洛感謝。
「老陳,這我得謝謝你。你嫂子這病啊,前天給你一治,竟然立即就好了。昨天我們去醫院複查,醫生都震驚了,不敢相信,以為拿錯了片子。後來當場又複查一遍,才確定是康復痊癒了。」
陳洛連連擺手:「嗨,這你也信?我不過是碰上罷了。嫂子的病好了,跟我可沒關係。」
謝紅霞笑著道:「老陳,總之得謝謝你。
「這事玄乎,醫生都搞不明白。上次給我做檢查的實習生,為此還被主治醫生罵了一頓。
「但我知道,我這病啊一直都有,不可能是假的,那實習生冤枉啊。
「不管怎樣,你這個情我認。中午來家吃吧,我燒幾個菜。你和文山他們哥幾個好好聚一聚。」
「得,那就麻煩嫂子了。」
都是鄰里街坊,陳洛在張文山家蹭飯也不是一頓兩頓了,毫無心理負擔。
他一個人在家,正好懶得做飯。
走到單元門口時,隱約見樓道里一個人影晃動。
陳洛心驚,轉身就想躲開。
沒想到,那人已經看見他了,一個健步衝出來,抓住了陳洛手腕。
「呔,哪裡跑?」
陳洛無奈嘆息,轉過身來。
抓住他手腕的,正是樓下一直想潛規則他的潘美珍。
「小珍,你這是幹啥?」陳洛翻了翻白眼。
潘美珍今天塗了厚厚的唇彩,嘴唇翻動,如同兩根香腸。
「昨晚你死哪裡去了?」
「我好好在家啊。女兒回來了,我還能去哪?」
「我呸,老陳,你當我眼瞎啊?你女兒昨天就出去旅遊了,接她的跑車我都看到了。昨晚我去你家敲門,黑燈瞎火的,沒有人影。」
此時清早七八點,樓道里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上班的,買菜的,晨練的,都好奇聽著兩人爭執。
眼見人越來越多,陳洛的那張老臉,也不禁臉紅起來。
張文山夫婦見狀,想上前幫忙,但竟不知該如何插手。
這種事情?
嗯……
算了,外人插手反而越幫越忙。
陳洛臉色變了。
這個小潘越來越不像話。
「走走,上去說。」陳洛低聲懇求。
潘美珍甩開陳洛的手,聲音卻越來越大:
「我哪都不去,你就在這給我說清楚,昨晚上你去哪裡了?
是不是找隔壁小區那個小張?
今早碰到她,我看她紅光滿面,還朝我笑呢。
老陳,你這真是長本事了。
在我面前,你就說力不從心。
小張面前,你又是生龍活虎了。」
圍觀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陳洛眼神漸冷。
『尼瑪幸好女兒不在,要是被她們知道,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他不知道,此時陳夕和葉林剛好已走到了樓下。
葉林見陳洛窘迫,就要上前助陣。
陳夕卻一把拽住他,低聲道:「別去。」
葉林疑惑道:「再過一會,恐怕越來越糟,會很丟臉的。」
陳夕嘴角含笑:
「我爸這些年一個人呆在江城,挺不容易的,我們姐妹幾個都很擔心。
他能找一個喜歡的老伴安度晚年,這挺好的。
潘阿姨雖說性格強勢了些,但看得出來,她挺喜歡我爸的。
讓他們鬧一會吧,說不定我爸迫於壓力,就跟她在一起了。」
葉林面色一僵,訥訥問道:
「你確定咱爸會喜歡她?」
陳夕認真分析道:
「潘阿姨比爸小了近十歲,身體也好。
「只要兩個人好好相處,互相照顧,這還有什麼好挑的?」
想到父親已經六十八歲,陳夕有些傷感。
子欲養而親不待,能好好活一天是一天吧。
葉林卻是滿頭黑線。
『夕夕啊,你低估了咱爸的能力!』
星空皇鑽套房裡那一幕,仍震撼著他的心靈。
落地窗前,老岳父與美麗少女哈哈大笑,手拉著手。
老頭手段高明著呢,變著戲法逗姑娘開心。
那姑娘雖坐在輪椅上,但論顏值和氣質,絕對是人間絕色。
『那才是咱爸喜歡的類型呢。』
『老岳父怎麼可能,與這胡攪蠻纏的潑婦在一起?』
葉林眉頭緊鎖,但他什麼也不會說。
這是他和老岳父之間的秘密。
葉林將保守秘密視為岳父對自己的考驗。
潘美珍說得越來越起勁,人越來越多,她似乎把這當成了她的單口專場。
陳洛越聽越怒,最後拂袖暴走。
他一轉身,恰好看到了一臉壞笑的陳夕,和眉頭緊鎖的葉林站在身後不遠處。
三個人頓時都傻眼了。
每個人都尷尬無比。
還是張文山和謝紅霞迅速反應過來。
謝紅霞上來拉住陳夕,笑道:「夕夕,回來了?你這包哪裡買的呀?哎喲,真是漂亮。」
張文山則拉著陳洛就往樓上走。
陳洛滿頭冷汗,心中暗道:
『昨晚占了個卦,說近日命犯桃花。
『我還高興著呢,結果,就這……?
『惹不起,惹不起。
『是不是早點買個別墅,搬出去住算球了。』
一回頭,潘美珍叉著腰,一幅又要追上來的架勢。
「快走。」
陳洛拔腿就跑,一溜煙衝上了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