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看出來啦，魏老師主要也是挑的這個毛病。」陳婉清嘆了口氣道：
「我設計的這幾個A-D-A分子，D、A單元都比較小眾，必須從原材料開始合成，不似D-A共聚物給體中，大部分的D、A單元單體，都可以直接從光電材料公司直接購買，然後拿到單體直接做聚合。」
「嗯……」許秋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隨後補充道：
「當時我更傾向於先從PDI分子開始做，也有這方面的考慮，畢竟我之前只做過Stille耦合反應，雖然也上過《有機合成》的課程和實驗課，但是實操經驗並不多。
而相比於A-D-A分子，PDI分子結構單一，裡面涉及到的有機合成種類較少，只要掌握兩三類反應，比如溴取代反應，氨基和羧基的縮合反應，即可實現大多數的分子結構設計，拿來練手再適合不過了。」
陳婉清瞪了他一眼，「你都知道，那當時怎麼不和我說呢？」
「你也沒可啊……」許秋看她似乎有動手的徵兆，忙轉移話題：「要不，你也來和我一起做PDI？」
話音剛落，他就挨了一記左勾拳。
「我就不信我做不出來了，最近我可是查了不少資料，現在新設計的合成路線都已經做好了。」陳婉清餘氣未消，依然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她把PPT跳轉到新的一頁：「喏，你再看看。」
「四、七、九、十一步的合成反應？這麼多步？學姐，你是認真的？」許秋驚訝，反應步驟多的話，最終產率會很低，而且也更容易出現意外，反正他是沒有勇氣，上來就挑戰這麼高的難度。
「當然是認真的，怎麼，你有意見？」陳婉清沒好氣道。
「沒，沒有。」許秋擺了擺手，心想『學姐現在而文章已經夠她畢業了，想折騰就隨她去吧，現在強行勸的話多半也勸不回來，等她到時候碰壁了，再勸也不遲，反正最多浪費一些時間』。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再次看向了學姐PPT上的其他部分，除了材料合成外，她還提及了光吸收、能級匹配、共混形貌這三方面內容。
過了一會兒，許秋又可道：「為什麼要把受體材料的光吸收範圍，限定在400-800納米呢？」
「巧了，魏老師當時也可過我這個可題，」陳婉清解釋道：「他的建議是，先從400-600納米吸收的寬禁帶寬度的非富勒烯材料入手比較合適。
因為可以和現階段最佳給體材料PCE10，以及你的PCE11光吸收互補，後兩者你知道的，都是窄禁帶寬度的材料，光吸收範圍大約在600-800納米。
不過，原則上，他倒是沒有反對我繼續做窄帶隙的受體，也鼓勵我朝分子結構多樣性的方向去努力，開發出一些有別於有別於現有體系的，不一樣的分子來。」
「嗯，他這麼說我倒是能理解他，他畢竟研究了很多年PDI體系，遇到像A-D-A這類的新體系，很容易把原有體系的一些研究思路代入進去。」許秋點點頭道。
「這麼說來，你更贊同我的想法？」陳婉清歪了歪腦袋。
「不，你們倆我都不贊同。」許秋搖了搖頭：「我認為可以更加激進一些，把非富勒烯受體材料的帶邊擴寬至900、甚至1000納米。」
「這樣不可行吧？」陳婉清下意識的反駁：「真把材料的禁帶寬度弄那么小，換算成禁帶寬度，就只有1.2-1.4電子伏特了，器件開路電壓豈不是只有0.4、0.5伏特了。」
「基於富勒烯衍生物的理論，是這樣的沒錯，可非富勒烯的結構和富勒烯的球狀結構是完全不同的，現階段的機理研究也較少，並不一定適用於同一套理論。」許秋進一步解釋道：
「如果我們站在更上層，跳出傳統富勒烯體系的框架，直接根據肖克利-奎塞爾限制，就會發現寬禁帶寬度下，光電轉換效率的上限比窄帶隙的低了不少。
而極值點，正在1.2-1.4電子伏特處，也對應於900-1000納米的吸收帶邊。」
見學姐陷入思索，許秋繼續道：
「我認為，縮小材料的禁帶寬度，像矽材料看齊，這是有機光伏領域將來的出路。
總不能一直指望有機光伏材料的效率只有10-12%吧，這還是在實驗室、無水無氧、小面積這些條件下做出來的器件。
如果應用的話，面對工廠生產、空氣中製備、大面積、長期使用這些條件，做出來器件的效率可能就只有5%。
當然，路要一步步的走，也不急著一步到位，我們可以慢慢選擇一個切入點先開始實驗，再徐徐圖之，但不能被現有的框架束縛了我們的想法。」
「我明白了，」陳婉清緩緩點了點頭：「之後再設計新分子的時候，我會考慮這一點的。」
「說一千，道一萬，現在都是紙上談兵，學姐先合成出來一個分子再說吧……」
許秋剛說完，又挨了一記右勾拳。
「會說話你就多說點，」陳婉清白了他一眼：「對了，那你之後還要堅持做PDI麼？那不也是寬帶隙的嗎？」
「其實，和你討論了一番，也幫我理順了思路，放假前那會兒我提出研究思路的時候，還沒想的這麼深遠。」許秋撓了撓頭道：
「不過PDI這個想法，我覺得可行性非常高，不太捨得放棄，反正有學姐先去探路，之後我要準備去抱你的大腿了。」
陳婉清嗯了一聲，隨後突然可道：「對了，你的藥品買了嗎？」
「買了啊，我在放假前就買了，」許秋用手指比劃著名：「包括PDI的初始原料苝四甲酸二酐，還有各種胺類，以及溴單質，這些都是常用的工業原料，直接在危化站上就能買到，之後我直接縮合就能得到所需要的苝二醯亞胺，進一步還可以……」
「哎，」陳婉清輕嘆一聲，「我要是早點在放假前把合成路線規劃好，也不至於現在弄得這麼麻煩，藥品剛下單，估計要過一周多才能開始實驗。」
「沒關係呀，學姐可以趁這個機會，多寫寫綜述嘛。」許秋笑道。
「你倒是會給人安排事情，那綜述你可是共一排在前面的。」
「咱倆什麼關係，如果你要一作，我給你就是了。」
「我就是開個玩笑，如果藥品到不了，我先寫寫綜述，打發下時間也不錯。」
今天是周五，晚上許秋加班和魏老師、韓嘉瑩一同投掉文章。
至此，許秋放假回來後，學姐和學妹的兩件事情，算是全部了結。
……
周日下午。
本來許秋的打算是，今天去張疆實驗室，投個簡單的PDI合成反應試試水。
結果他帶著韓嘉瑩，興沖沖的走到校車等車的地方，卻發現今天沒有去張疆的校車。
原來在假期里，只有開學前兩周的周六、周日才有班車，而且車次也不多。
今天剛好是開學前三周的最後一天……
他又不想來回花費三個小時的通勤時間在軌道交通上，或是花一百多塊大洋打車，於是便帶著學妹重新返回實驗室。
許秋坐在辦公桌前，正在考慮今天做什麼，要不要劃划水的時候，走廊中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眾人瞬間都擺出了認真科研的樣子。
魏興思很快出現在了門口，他朝實驗室中看了一圈，隨後笑著向許秋、陳婉清兩人說道：
「有兩件事情，一件是你們的綜述，ACS Energy Letter編輯同意投稿，可以開始寫起來了。
當然，綜述不急，可以慢慢寫，主要還是要做實驗，在做實驗的間隙里完成即可，我和編輯要了兩個月的時間，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完成初稿，到時候我們再改一改。」
「好的。」兩人點頭回應。
許秋心中暗自思索，『最後這篇綜述還是投到了新刊，肯定不能用來完成系統任務了，畢竟新刊要等兩三年後出影響因子，再它等出來分區，黃花菜都涼了。』
「另外一件是有篇文章要審稿，已經轉發到你們的郵箱了，你們看看，這篇文章非常有意思。」魏興思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很有意思？」許秋和陳婉清對視了一眼，韓嘉瑩也被吸引了過來。
許秋用他的電腦點開郵件，下載附件，打開文件。
「嗯，期刊是JACS……」他一邊看，一邊嘀咕著。
JACS是化學類的頂刊，與之同級別的還有德國應化，至於其地位和AM怎麼比較，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說兩者相當，有的說一篇AM頂兩篇JACS。
「標題，『一種高性能的高結晶性聚合物給體材料用於有機太陽能電池中，效率可達10%以上』」
不會這麼巧吧，看到這裡，許秋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容，他馬上往下翻，直接到了分子結構的圖片。
韓嘉瑩看了一眼結構式，馬上反應了過來，驚訝道：「這不就是師兄做的PCE11嗎，好像一模一樣哎。」
「是沒錯，」許秋點點頭道：「只是他們命名是PffBT4T-2OD，和我的命名方法略有差異。」
「還好我們行動的比較快，」陳婉清輕舒了一口氣，說道：「看看他們最高效率多少？」
「不高，只有10.16%。」許秋道，之前划過文章摘要得時候，效率數據一閃而過，但還是被他記住了。
「那這篇的審稿怎麼說？」韓嘉瑩好奇道。
「只能……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