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何為柴木
咚——！
那沉重而古老的聲音響起，從那大霧之中傳來。未等姜聞聽清楚到底什麼鼓聲時，仿若千萬人的聲音整齊的響起。
「斯有神兮。」
「安有在兮。」
「魂歸來兮。」
「以祭天尤。」
「佑我族兮。」
……
那怪異的腔調就像是上古之人向天祈禱，在厚重的鼓聲之中，無數人拍著手掌踏著腳聲。
姜聞與姜文姬站在門口，透過那大霧看到了不遠處緩緩前行的隊伍。
數十名拓跋氏的人正扛著木架，一步步從門前走過。而那木架之上，十來位穿著鮮紅色彩羽衣的老人正跳著古怪的舞蹈，做著怪異的動作。
他們戴著面具，手中拿著鮮麗的鳥禽羽毛，嘴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同山風過那峭壁的幽咽，令人難以釋懷。
「他們這是要去哪兒？」姜聞不知為何感覺到了一種悲涼，即便是這儀式的氛圍再如何歡喜和熱鬧。
「我們去看看。」姜文姬這次沒有向他解釋，而是示意姜聞跟在隊伍後面。無數拓跋氏的人走出大門，揮動著手裡的羽扇將周圍霧驅散。
在那茫茫的大霧之中，眾人開闢了一條清晰的通道。
拓跋氏部人的聲音低沉，他們說著姜聞不曾聽懂的話，不斷地朝著前方禮拜。
慢步前行，隊伍中逐漸出現了各種精神異常的人。有的人突然之間嚎嚎大哭，有的人狂笑不止。還有的人趴在地上做出怪異之狀，眾相百態層出不窮，在這安靜且又不安靜的行伍之中顯得尤為怪異。
只是所有人似乎見慣了這種情況，都只是低著頭念叨著什麼前行。姜聞在這行伍中覺得格格不入，心中慢慢生出了將周圍的一切統統毀滅的念頭，
就在他腦子越來越熱，殺意越來越濃之時。氣海中的金丹散溢出清涼之氣，頓時便將他的殺意消去。
姜聞這才如夢初醒，整個人平靜下來。
「我剛才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會心生殺意？」姜聞後怕的想著。方才那種感覺太過奇特，他是莫名其妙的想要毀掉所有的東西，想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摧毀。
「這就是霧嗎？」姜聞心有餘悸，他這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為何仙門修士會那般恐懼這霧。他自詡神魂修煉的不錯，但在這大霧之中也差點迷失了自己，倘若換成精神稍弱之人，怕是早已沉迷在了殺意中。
運起法力護住意識，只覺法力運行乾澀。便是恢復的速度都要慢上幾分，著實讓人感到難受。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倒下，但隊伍依舊沒有停下來。
直到連姜文姬都有些難以承受，在他身旁似顛若狂時，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
姜聞看去，遠處的高台上立著一口巨大的鼎。那鼎里此刻已經熊熊燃燒著火焰，將周圍的大霧驅散。
而拓跋氏的族長，那個魁梧的男人正穿著鮮艷的錦衣，臉上塗抹著顏料。他的頭頂插著羽毛，渾身上下似開屏的孔雀一般。
站在高台之上，族長張大嘴巴吼叫著。他渾身激起淡黃色的黃光，周圍原本陷入迷惘的人頓時都清醒過來。
隨後儀式開始，木架上的老者們走下。站在高台上跳著舞蹈，他們最後都跪在地上，朝著天空哭喊著什麼。
姜聞聽不懂，但他卻能感受到老者們話中的意思。他們在祈求著上蒼的憐憫，在渴望著安寧的到來。
在姜聞的注視下，那些跪在地上的老者們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走到大鼎之上，隨後義無反顧的投身於火海之中。
那鼎中的大火瞬間旺盛，老者們只是安靜的站在大鼎裡面，沒有半分掙扎。
這是何等撼動人心魄的場面，姜聞從未見過有人會這般安靜的坐在火堆里，任由大火將自己吞沒。他看著老人們的肉身被火燒成焦炭，嗅著他們的血肉散發出焦糊味。直到最後成為一堆炭木，讓那鼎中的大火越發的兇猛。
整個儀式無比的安靜，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姜聞看到老者的家屬們在哭啼，他們捂著嘴儘量不讓自己出聲。
無聲無息的死去，死在那大火之中。
姜聞望著那尊鼎，不明白這群人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直到他看見拓跋氏周圍的大霧慢慢散去，天空露出本該有的顏色。
拓跋氏族人歡呼著，圍繞著那高台跳起了舞蹈。所有人喊著大霧的退去，倒在地上的人也慢慢清醒過來。
直到這一刻，姜聞明白了這儀式到底是為了什麼，也懂得了什麼叫人為柴木這句話。
他默默地離開了人群，不再去聽那拓跋氏人的歡樂。
尋到一處偏角，看著周圍晴朗環境，這些都是老者們用肉體換來的生存之地。也是拓跋氏人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沒人知道大霧何時散去，也沒人能在大霧中存活下來。拓跋氏的人需要生存，所以有人必須得犧牲。
如此簡單的道理而已，姜聞只是覺得有些悲傷。
「你真的是修士嗎？」姜文姬走到他身邊再次說道。她仰頭看著遠處，那是部落兒童嬉戲的身影。「孤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的修士。」
「修士嗎？」姜聞眯著眼睛，他眺望遙遠之地的白霧出聲道。「與其說我是修士，不如說我是修道之人吧。」
「修道？道是什麼？」姜文姬疑惑。
「道？道是人生，是萬象。是那河水，往來不復。」姜聞輕嘆。「道，終歸在心中。」
「修道，修道。挺好聽的。」姜文姬嫣然笑道。「那不如，孤以後稱你為道士。」
「道士？哈哈哈，也行，喚我道士無不可。」姜聞聽到姜文姬說出道士這個詞，愣了會兒後哈哈大笑。沒想到來這數十萬年前，竟然也能有這般妙事，當真是妙不可言。
往後幾天，拓跋氏每天都會進行著儀式。從老者到青年，總會有人投身於鼎中燃燒自己，驅散這大霧。而每一次的儀式，拓跋氏的人們就會以喜來代替悲傷。
在這段時間裡，姜聞試著接觸大霧。他想弄清楚，大霧之中究竟有著什麼。是否真如神話中所說的那般，乃是神人開天闢地後化作的濁氣。
等到了第九天，大霧終於退去。在一夜之間消失的乾乾淨淨，像是從未來過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