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陳正
這是第三十八天。
死了，都死了。
那臭味就算是隔著幾道門，陳正都能聞到。
他的目光盯著窗外，眼神里是對陽光的渴望。那是他曾經理所應當可以擁有的東西，是他從未在意過的寶物。
但現在，他不能接近太陽，不能靠近那道溫暖。對於如今的他而言，那不是光明，那是毒藥，是足以致他於死地的毒藥。
陳正縮在角落裡，躲避著那些灑落進來的光斑。記憶中那如同雷射熾灼的劇痛，深刻地印在他的腦子裡。
「……」他抱著腿，蜷縮成一團。眼神里頗有些呆滯，臉上的神色略顯僵硬。臉上的顴骨凸出，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
「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陳正雙目無神地低下頭，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彌天的大錯，變成如今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自己本來有著大好的前途，只不過是在一夜之間就全都毀了。
陳正嘴角扯起一絲笑意，肌膚僵硬的如同橡皮，呈現出絲絲裂痕。
「活該，活該，活該！」他重複著這句話，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誰活該。
「咔——」
房間的門被推開，伴隨著夏日涼爽的微風，送進一股令人作嘔的屍臭。
能聽到那走道里亂糟糟的動靜，很多人說著各種話。
「爸，我回來了……」聲音很小很輕，昏暗的屋內倒映出她的身影，是個瘦小的女孩。
她個子不高，雙眼卻是明眸動人。臉頰可見的瘦弱，顴骨如同陳正那般凸出。
乾枯的頭髮紮成辮子，她的放慢腳步朝著陳正走來。將手腕上的竹籃遞到他身邊，聲音溫柔且帶些歡快的說道。
「爸，今天有肉，剛好給你補補身體。」
「不吃，我不吃！」陳正將頭埋進膝蓋，聲音宛如撕破的布料般尖銳。他的手用力的將竹籃推開。即便此刻他瘦弱不堪，但成年男性的力氣也不是小女孩能夠抵擋。
女孩摔倒在地上，默默的揉著屁股。
「對不起……」陳正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他聲音很輕的向小女孩道歉。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小女孩含笑，朝著陳正揮手，利索的從地上站起來。將滾落在地上的青菜和巴掌大的肉撿起，她已然走到他的身前。蹲下身，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爸，你放心吧。我找到了一個工作，以後我也可以養你。」
小女孩聲音中帶個歡喜的說道。
「是嗎……」陳正無光的眼睛看了一下她，隨後低下頭。房間裡陷入了沉默。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乾枯，皺乏，就像醃製的雞爪，不帶半分肉感。
現在活著，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
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永遠不能見到光明。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會被人發現異常，然後抓去行刑。他無法進食，只是靠著水就能維持身體。這般活著和死去也沒什麼區別吧。雖然有吸血的渴望，但一直被他壓抑住。
何況自己還死不掉。
如殭屍般的臉上露出苦澀，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用自己最糟糕的脾氣面對眼前的小女孩。
他的精神已經繃到了極致，情緒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東西。
「爸，你知道嗎？隔壁的王大叔一家被人害死了。」小女孩說道。「就剩下一個幾歲的孩子在，還被人帶去了孤兒院。」
她說著孤兒院，聲音略微顫抖。似乎對於孤兒院這種地方，心中感到恐懼。
「這樣啊，我知道。」陳正默然的回答。
那對夫婦是個很老實的人，男人皮膚黝黑，看著便知道是個鄉下人。剛搬過來的時候很熱情的登門拜訪，還送來了一些他們自己種植的蔬菜瓜果。
平日裡聽他們聲音都是和和氣氣的，即便是陳正也很難想到他們會得罪人。
但自己已經提醒過他們，甚至還是提前三天告訴那對夫婦最近要注意安全。
只可惜，他們似乎並沒有聽取自己的意見。或許是覺得他在開玩笑。畢竟一個整天呆在屋內，還神秘兮兮的人，說出的話大抵也沒什麼人願意聽。
「他那么小就要進孤兒院，會死嗎？」小女孩呢喃道。
「……」陳正沒說話，他也沒什麼好說的。過去了這麼多天，他對外界的信息知道的很少。
他的狀況讓他難以接觸到外界的信息，現在瘦骨伶仃的模樣，也讓他不敢輕易的踏出家門半步。
人，是個畏懼異類存在的生物。陳正第一次從鏡子裡看到自己時，也感到了驚恐。若是要形容有多瘦，大抵就剩下臉皮貼著骨頭了。
「爸，我不想去孤兒院……」小女孩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懇求。「不要讓我去好不好，我會努力掙錢養你的。」
她說著，伸手抱住陳正的脖子，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爸，不要再離開小妹，可以嗎？」
「……」陳正張張嘴，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他說不出任何話。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陳正看向小女孩，將穿在身上的衣服緊了緊。
小女孩連忙起身去開門，昏暗的房間再迎來光明。
「陳正你開一下門。是我，三叔。聽說你最近一個月多都沒出過門，三叔來看看你。」說話的聲音洪亮，聽著便是個中氣十足的人。
陳正的餘光瞟去，對方高大的身軀就好似一頭熊般，令人感到敬畏。
小女孩似乎被他威懾，聲音結結巴巴。
「三，三伯。你怎麼來了。」
「你是一個人？」
「我爸也在家，不過他病了。」
「叫他出來，我有話問他。你別怕，我只是來看看你爸。」那壯漢身邊一位氣質溫雅的中年人笑著說道，語氣多了幾分柔和。
「好……」小女孩遲疑了一下，還是扭頭衝著角落裡的陳正喚道。「爸，三叔來了。」
陳正雙手撐地站起來，全身仿佛只剩下骨架般搖晃著走向門口。
「有什麼事嗎？」乾枯的聲音響起，陳正低著頭悶聲問道。他的目光看向門口中年人身邊的青年，在這一瞬間，他的原本就無光的瞳孔猛然收縮。
怎麼回事？這個青年人，這個穿著道袍的青年人。我為什麼看到他會感覺到無名的恐懼。他是誰？又是三叔從那裡找來了？
「你就是陳正？看來被屍氣毒害的不輕啊。貧道姜聞，有禮了。」青年人朝他欣然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