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鹹魚戲水

  第3章 鹹魚戲水

  「乖女兒,你是不是有什麼話忘了對爹說?」

  聞言,姜沉離像個行動遲緩的耄耋老人,緩緩轉過頭,被她爹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釘在原地,心態有點崩了。

  姜沉離含恨抹去剛剛擠出的兩滴眼淚,笑靨如花撲過去,捂住姜河罵罵咧咧的嘴:「父親!你看都快戌時了,不如先用晚膳,我和陸衍的成婚事宜就改日再議吧?」

  「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

  你中邪了嗎?

  我不同意!

  姜沉離哀哀仰頭注視姜河,下垂的眼尾被方才的粗暴動作摩挲出一層薄紅,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兮兮。

  她小聲對姜河道:「求你了阿爹,我保證一會就跟你解釋清楚。」

  儘管姜河氣得臉紅脖子粗,但還是對千般嬌養寵大的小女兒習慣性低頭了。

  他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瞪著拱了自家水靈白菜的豬。

  「天色確實不早了,陸小侄方才拿了老夫那麼多醉仙居的芙蓉糕,想必是餓極了,老夫就不送了。」

  姜沉離拼命使眼色,意思是拜託他忍耐一下。

  天知道哪句話會觸怒陰晴不定的陸衍。

  幸好姜河說罷,就又像只氣呼呼的河豚一樣挪走了。

  姜沉離欣慰遙望他胖乎乎的背影,深覺逆天改命的萬里征程即將取得階段性勝利,只要再接再厲把陸衍也哄走,她今日就能歇——人呢?

  她那麼大一隻大佬哪兒去了?

  姜沉離遍尋了陸衍一圈沒找著,眼見天色越來越晚,無奈只能選擇先去安撫她爹。

  書中提到過姜河住在主峰南面的紫岩台,距觀日宮不遠,但她也不好抓來個人問怎麼去自己親爹的住處,只能朝著大致方向尋過去。

  姜河果然坐在紫岩院外的涼亭里,正捧著壺酒憂鬱的對月自酌。

  見她來了也不理她,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

  「阿爹……」姜沉離有些心虛地蹲下來伏在他腿上,一聲阿爹叫的鶯啼百囀,「您用過晚膳了嗎?」

  姜河一張口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仍倔強梗著脖子:「被你氣飽了。」

  「……」姜沉離正色道,「女兒不想嫁給洛連川,真的不是一時任性,是有原因的。」

  瞧了瞧她的臉色,姜河擰起眉頭:「什麼原因?

  你和他吵架了?」

  他忽的大驚失色:「是不是洛連川欺負你了?

  告訴爹,爹給你做主!」

  姜沉離哭笑不得,摁下他擼袖子的手:「——不是,有您在誰敢欺負我啊!」

  她心中莫名悲哀,姜河是真的很疼這個小女兒啊。

  可他卻不知道,這幅傾盡心血養大、玉骨雪膚的皮囊下已然換了個靈魂。

  姜沉離暗下決心,不會讓他再次經歷宗門覆滅,到死都沒能與至親骨肉再見上一面的慘劇。

  她將頭枕在姜河的膝上:「如果說我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夢裡有道聲音說,今天繡球選中的人才是我的命定之人,只有他保女兒一生平安順遂……您相信嗎?」

  頭頂的姜河靜默半晌,伸出寬厚乾燥的手掌輕撫上她的額頭。

  姜沉離:……

  就知道這事沒那麼好糊弄,她索性先扯了個渾不著調的說辭,以求降低對方的心裡預期。

  「嗨呀——」她假裝惱羞成怒地拍開他的手,這才說出真正編好的理由,「直說了吧!女兒其實一直都認錯人了。」

  頂著她爹狐疑的目光,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那次比武大會上,我遠遠瞧見奪魁之人的天人之姿,心生歡喜。

  卻只聽到旁人的隻言片語,以為那是洛公子。

  直到今天我在城樓上再次看見……」

  說到這兒時她兩頰飛紅,像是羞赧至般再也說不出話了。

  其實她緊張得能聽見心臟怦怦直跳,不知道這套現掰扯的說辭能不能說服姜河。

  一時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她近乎屏息看著她爹緩緩開口:「——不成,他一隻手指頭就能捏死你這小身板,不害死你就不錯了還保你平安?

  而且傳言他不是愛吃……反正爹絕對不可能答應。」

  姜河越說越憂慮,慌不擇路下竟然開始圍陸救洛:「乖女兒,你要不再考慮考慮洛小侄?

  反正都是兄弟,我尋思差不離多少嘛。」

  姜沉離:爹,你可真是我親爹。

  不知是不是來自原著的神秘力量,一定要讓她嫁給男主,總之她一時無法說服姜河接受陸衍,只能又求了半天,終於讓他開口答應再考慮考慮。

  動身離開紫岩台時已經很晚了,一路都沒碰到半個宗內弟子。

  她沒有御劍,循著幽僻的碎石小徑慢慢走著,試圖感受一下這個對她而言還十分陌生的世界。

  道旁竹影幽深,林里特地辟了一塊空地引來溫泉,山風吹來四散的落花翻覆在水面的一彎弦月上。

  面對這不似人間的美景,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書中洛連川滅她滿門後,不僅接掌了恕墨宗的領地,還將之全部翻修了一遍。

  這溫泉是為數不多留下的地方之一,她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清楚,是因為洛連川在這與女主在一起了。

  呵,男人。

  冷笑一聲,她轉身欲走,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打從剛開始穿到這具身體時,就能明顯感覺到五感變得十分敏銳,大約是修煉之人靈台清明的緣故。

  她微不可察的放低視線,正巧夜風凜凜拂過,潭水盪起波瀾。

  借著月光看清水面上的景象後,冷汗剎那間浸透了褻衣——

  身後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站了個黑衣人。

  動作比她的思維更快,仿佛本能地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對手,只能講求個出其不意。

  拔劍動靜太大,她手掌疾翻祭出了纏在腕間的九節軟鞭,向那人近在咫尺的脆弱咽喉發難。

  那人沒料到她會突然回頭,但兩人的差距也確實懸殊,驚詫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擒過她一雙手,用軟鞭絞住後順勢急旋半圈,將她抵到一旁的假山上。

  姜沉離被嶙峋的石壁硌得魂飛魄散,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呼救吧。

  可看清這人的長相後,她忽然失語了。

  眼前人的一頭銀髮和玄黑衣袍被月色撥漾開,如同水墨大師嘔心瀝血的傳世之作中養出的精魅,落款便是眼尾那顆輕點的紅痣——

  這人居然是消失了半天的陸衍?

  細細品了品這種大半夜不睡覺,還在別人家散步的失智行為,她心裡簡直問候了陸衍的祖宗十八代,最後卻只敢小聲逼逼一句:「……你迷路了嗎?」

  陸衍出乎意料之外的有問必答,雖然還是沒放開她:「沒有。」

  姜沉離發現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陸衍正兒八經的講話。

  他的聲音清澈慵懶,帶著夜風的清冷,風流得簡直不像個無情無義的反派。

  陸衍半天沒等到下文,只能紆尊降貴自己宣讀她的罪狀:「你家芙蓉糕沒宴春樓的甜,方才準備買了送給陸宗主,但它每日糕點限量,我沒買到。」

  姜沉離:……

  帶著些許莫名的憐憫,陸衍道:「如果不是被你的事耽誤了,我才不會吃他的芙蓉糕。」

  姜沉離大概畢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一刻——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沒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而是幫他順了順毛:「那……明日再去買?

  要不先把我鬆開?」

  陸衍悠閒得仿佛在逛自家後花園:「不急,先驗貨。」

  姜沉離生無可戀地壓在假山上,瘋狂腹誹,你不急我……啊?

  驗什麼貨?

  驚悚地看著他用審視食物的挑剔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回回掃過,仿佛在思考從哪兒下嘴。

  她瞬間想起了他那條頗負盛名的傳聞——好烹人肉。

  姜沉離渾身發抖試圖鹹魚翻身,一邊掙扎一邊大叫:「大佬我真的不好吃,還是算了吧!」

  她在萬分驚懼下爆發出了巨大潛能,陸衍顯然沒想到他的「貨」還有蚍蜉撼樹的奢望,一時不妨被她推得後退半步,然後十分不幸地踩到了池邊濕滑的青苔上。

  姜沉離帶著滿臉「呵人生就這樣了」的表情隨著他一起跌進了溫泉池。

  旁邊傳來幾聲斷枝落葉被踩碎的聲音,她扭頭一看,幾名夜巡弟子正舉著嵌著夜明珠的燈籠,目瞪口呆望著他們,視線從她被軟鞭綁著的手,飄到兩人濕透的衣裳,眼裡寫滿了幾個大字:

  你們真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