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奚嘉沒追問醋醋的大名叫什麼,興許是隨了父姓,後來沒改名,秦阿姨不願提起那個名字。

  醋醋就醋醋吧。

  秦蘇瀾:【我兒子不是很會聊天,再加上這兩年生病,可能你說半天,他都不一定說一句。到時要委屈你了。】

  奚嘉寬慰秦蘇瀾:【阿姨,這樣正好,反正我也聽不見~我猜呀,到時不是我幫醋醋,是醋醋聽我嘮叨,只要他不嫌我煩就好。】

  秦蘇瀾心道,他巴不得你天天跟他說話。

  也不能一直聊醋醋,秦蘇瀾怕說多反倒會引起奚嘉懷疑。她開始說自己,二三十年前的事,一下不知從何說起。

  【是他追的我,其實我也暗戀他。】

  奚嘉看著屏幕。秦阿姨打字很慢,那些疼痛,時隔多年,再提及,歷久彌新。

  秦蘇瀾每打出一個字,心臟某處就多牽扯一毫。但每說一句給奚嘉聽,她心裡頭就輕鬆一點。

  莫予深昨晚跟她說,不想說以前,可以隨便編個故事給奚嘉。她臨時改了主意,不想編,就說自己。

  說出來,也許就輕鬆了。

  也不用再自我懲罰。

  一個多小時,秦蘇瀾打了一千三百多字。

  說出來後,心裡頭沒之前那麼堵得慌。

  奚嘉跟秦蘇瀾歇了會兒,兩人吃了簡餐,繼續聊。

  季清時說的對,幫助別人,也是幫她自己。

  一個下午,她沒時間去悲傷,寬慰秦蘇瀾都來不及,還要不停記筆記,把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故事人設記下來。

  秦蘇瀾有個小小的要求,儘量讓別人看不出是她的故事。

  奚嘉答應她,會給她再安排一些人物進去。

  六點時,秦蘇瀾收到莫予深消息:【你們還沒聊完?我在餐廳樓下。】他下午約了人,已經談完事,沒想到她們還沒結束。

  秦蘇瀾:【馬上。】

  奚嘉和秦蘇瀾約了下次見面時間,道別。

  秦蘇瀾給莫予深發消息:【嘉嘉出去了。】

  已經過去六個多小時,奚嘉早不記得她在走廊遇到過莫予深。

  幾分鐘後,奚嘉從餐廳走出來,莫予深假裝去餐廳用餐,跟她迎面遇到。奚嘉手機震動,她沒注意對面走來的人。

  兩人擦肩。

  莫予深:「……」他轉身看著奚嘉的背影。

  秦蘇瀾也從餐廳出來,拍拍兒子的肩膀,「繼續。」

  莫予深大步跑到奚嘉前面,再次製造偶遇。

  秦蘇瀾看著兒子跑去的背影,西褲襯衫,與他此時行為,說不出的違和。這該是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孩子才會有的幼稚舉動。

  他晚了十幾年。

  奚嘉還在低頭走路,偶爾會看一下前方,緊貼靠右邊的灌木叢。她接到了武楊的視頻邀請。

  武楊把鏡頭對著她的幾匹馬,奚嘉笑著,跟她的馬擺手打招呼。「寶貝們,你們的小仙女在這裡。」

  莫予深不指望盯著視頻看的奚嘉能抬眼看他。奚嘉從他旁邊路過,他瞅了眼手機屏幕。

  視頻里是馬場背景。

  不用想,她在跟武楊視頻。

  莫予深撥了武楊的電話,武楊沒接。

  他接著撥打第二遍。

  武楊還是沒接,但結束了跟奚嘉的視頻,發消息;【老闆找我,一會兒跟你聊。】

  莫予深打了第三遍,武楊才接:「莫總。」

  莫予深聲音冷淡,「把俱樂部第一季度的報表給我。晚上十點前。」

  武楊:「……」

  有苦難言。

  財務已經下班了呀。

  莫予深也無意讓其他部門加班,「你那邊匯總一份簡單的給我就行,不需要財報。」

  「好的,莫總,十點前發到郵箱。」

  武楊抓抓頭髮。

  這就是沒立即接老闆電話的後果。

  他要是跟莫予深說,剛才在跟奚嘉視頻,想讓她看到馬高興一些。

  莫予深肯定就不會這樣為難他。

  現在奚嘉跟莫予深離婚了,他不想說人家傷口上的事。

  莫予深:「明晚十點前發過來就行。」

  武楊一愣:「好的。」

  莫予深又隨意問了問俱樂部最近的賽事,武楊一一回答。

  莫予深還要跟奚嘉偶遇,沒時間聽那麼多,匆匆掛了電話。

  武楊一頭霧水,他以為莫予深會問問奚嘉什麼情況,然而並沒有。

  奚嘉沒坐車,讓司機先回,她一個人沿著路,漫無目的逛著。看著人潮擁擠,她突然特別想念莫予深。

  不知道此時,他在做什麼。跟誰在一起。

  拐彎時,跟對面走來的人不心小心蹭了下。

  「抱歉。」奚嘉的話音落下,她腳步也隨之停下。

  莫予深行色匆匆,耳邊還持著手機。

  過了幾秒,莫予深拿下手機。還不等奚嘉說話,莫予深拿出錢包,遞了身份證給她看。

  莫予深。

  奚嘉記不得多少天沒見到他,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淺淺一笑,聲音莫名沙啞:「好久不見。」她把身份證還回去。

  莫予深頷首,定定看著她。

  奚嘉:「你約了人?」

  莫予深:【嗯,生意合作夥伴。】

  奚嘉催促他,「那你快點去,別耽誤了時間。」跟他揮揮手。

  莫予深沒急著走,又打字問她:【最近怎麼樣?】

  奚嘉:「挺好的,接了新劇本。」運氣也不錯,想他時就見到了他。

  莫予深:【我也挺好的,也不熬夜了。】

  奚嘉思忖著,他這麼說,可能是以前她讓他不要熬夜。

  莫予深:【你也不要拼命加班,對自己好點。不管多難捱,不要放棄自己。我還等著你能聽見了,開車回家。你以前就喜歡比我晚到家一分鐘。】

  【我也不是要刻意等你。我離過婚,再找對象,不是太好找。】

  奚嘉破涕為笑。眼前一片水霧,被車燈映照,所見都是彩色。

  莫予深:【我過去了。】

  奚嘉點頭,再次跟他揮手道別。

  她一直倒退著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莫予深轉彎。

  奚嘉手機震動,武楊再次發來消息:【嘉嘉,你在哪兒?我回市區了。】

  奚嘉也不清楚這是什麼路,周邊沒路牌,她發了個定位過去,【在這。】

  武楊:【離我家還挺近,那你別亂走,我找你吃飯。】

  奚嘉:【我想一個人走走。】

  武楊沒勉強,【嗯,早點回家。明天沒事到俱樂部找我玩。】他把奚嘉的定位發給了余安。

  五分鐘前,余安給他發消息,說周明謙找奚嘉有事,聯繫不上,請他幫忙。他猶豫很久,還是答應了。

  周明謙拿到一張截圖,無言。他問余安要了武楊號碼,親自打過去,「能不能幫我約一下奚嘉?」

  武楊拒絕的很乾脆:「抱歉,不能。要不是看余安面上,這個截圖都不會給,她既然把你們都刪除,就是不想再聯繫,尊重她不好嗎?還有,下次我連定位也不會給。」

  周明謙沒辦法,只好把車開到定位那個點。

  停了車,順著路往前找。

  奚嘉沒有明確目的地,到了前面路口,岔路那麼多,他不知道她會選哪個。只能一條條找。

  就在剛剛,他從武楊那裡才知道,奚嘉連莫予深都刪除了。

  從六點半走到九點半。

  周明謙走的腿酸了,胃也疼,筋疲力盡。還是沒找到奚嘉。

  周明謙站在路口,路上都是行人,但沒那個身影。

  路過烤紅薯店,周明謙走進去。

  店裡快打烊,老闆抬頭,剛要說今天的烤紅薯賣完了,話到嘴邊又改成:「明謙,你怎麼有空過來?」

  「蘇叔叔。」周明謙打了招呼,脫下風衣。他跟蘇叔叔的女兒女婿都熟悉,以前也去過蘇叔叔家裡吃餃子。

  老闆給他倒了杯溫水,「我看報導上,說你們在山裡拍戲,你怎麼會在北京啊?」

  周明謙:「公司有事,明天就回去。」他喝了半杯水,又餓又累。「叔叔,有什麼吃的嗎,給我點。什麼都行。」

  飢不擇食。

  老闆:「店裡還真沒什麼好吃的,我去給你買。」

  周明謙擺擺手,油膩的東西他吃不下。「紅薯就行。」

  紅薯是有一個,不過,「我是給一個小姑娘留的,不知她來不來,要是十點鐘她不來,就給你吃。」

  周明謙:「……」也行啊。再多等二十分鐘。

  他又喝了半杯水。

  老闆開始收拾店裡,準備關門下班。

  周明謙隨意跟老闆聊著,「蘇叔叔,人家小姑娘都不確定來不來,你還給人留著?」

  老闆:「我都答應了人家小姑娘,要給她留一個。」

  「老闆,還有紅薯嗎?」門外,奚嘉問。她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條路,沒想到紅薯店的門還沒關。

  她一點胃口都沒有,也不覺得餓,可就是想買一個。

  老闆笑著對奚嘉招招手,示意她進來,他又轉頭跟周明謙說,「你看,人家來了吧。」

  周明謙聽著熟悉的聲音,望向奚嘉,跟她目光相撞。奚嘉像看個陌生人,視線沒多停留。

  奚嘉以為這人是老闆的兒子,她打開手機準備掃碼。

  店老闆把紅薯給她裝好,又在紙上寫道:今天給你留了個大的。明天要是還想吃,叔叔再給你留著。

  奚嘉懵了,她昨天來過?應該是了。不然老闆怎麼會知道她聽不見,給她寫在紙上,還用了『留』。

  奚嘉看向老闆,先是道謝,又指指自己的頭腦,「叔叔,我記憶也不行了,腦子病變,昨天的事全忘了。謝謝您啊。明天……」

  她頓了下,「我不知道我還來不來,還能不能記得這條路。」

  老闆:【那叔叔天天給你留著,說不定就想起來了呢。】

  奚嘉:「謝謝叔叔,不用專門留。」她問:「多少錢?」

  老闆隨意說了個數字,只收了不到一半的錢。

  奚嘉掃碼付款,再次道謝,離開。

  周明謙閣下水杯,緊跟著過去,幫她推開玻璃門。他想讓她再多看他兩眼,興許,就能記起他是誰。

  奚嘉微微點頭,「謝謝。謝謝你跟叔叔。」

  她是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他。周明謙轉身跟老闆說:「叔叔,我還有事,改天再來看您。」他追了出去。

  「誒,明謙……」

  老闆說了什麼,周明謙出了店,沒聽見。

  周明謙跟在奚嘉身後,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她已經忘了他是誰。如今,他們就是陌生人。

  負責奚嘉安全的司機,認識周明謙,就沒上前阻止。

  一直拐到梧桐小道,周明謙覺得冷,才想起,風衣忘在了蘇叔叔店裡,手機也在風衣里。

  周明謙雙手抄兜,沿著奚嘉走過的路,不遠不近跟著她。

  在回北京的航班上,他想了很多道歉的話,都記了下來,猶豫著,要發哪個版本給她,才不至於自己太沒面子,才不至於讓她太嘚瑟。

  如今一句道歉的話也用不上。

  有那麼一刻,他想拉住她,跟她說,奚嘉,你不是大言不慚,等我上門求你拍你的劇本嗎?

  你現在這樣,又算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