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仙閣。
仙氣飄飄的碧元仙子坐在主位上,神識目送陳平和十八離開,又靜靜地看著那一身錦繡法袍的女修走進她的閣樓。
那是一個顏值不輸於任何女子,但卻不施粉黛、不怎麼在意自己容顏相貌的女子。
身自帶隨和、慵懶之意。
臉色卻慘白的有些可怕。
此錦繡法袍女修,正是曦月。
「師姐,你來了。」碧元聲音淡漠。
聲音沒有絲毫親近之感。
「他需要穿過靈犀長廊,去往蒼青古界。」曦月走進閣樓,沒有和碧元仙子客氣寒暄,而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是一句其他人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但碧元聞言卻是臉色一變,身體忍不住微動,冷色沉聲道:
「他是你的徒弟,你卻急著讓他去送死。」
曦月直視碧元仙子:
「他殺了升仙谷的使者。」
碧元仙子聞言臉色再次巨變,袖子裡的纖纖細手下意識地緊握了一下。
殺了升仙谷的人,除了蒼青古界,陳平確實沒有更好的去向。
「他在天音仙城時,可從未出過事。」碧元仙子目漏怒氣。
從曦月凌弱的氣息來看,碧元知道恐怕不止是陳平殺了升仙谷的使者,曦月定然也參與了其中。
師徒聯手
一想到陳平以前對曦月的關心,她就更加不爽。
更生氣的是,陳平在天音仙城可是安安穩穩地修仙,結果這才剛離開天音仙城一個多月,就和曦月惹下了這麼大的禍端。
按她對曦月的了解,曦月向來是個惹事精。
這次肯定是曦月將陳平拖下水的。
曦月垂了垂眸子,面無表情道:
「你不助他穿過靈犀長廊,他會死在長廊里。」
聞言,碧元仙子暴怒:
「師姐以前不是這麼蠢的人。」
「師姐應該比我更清楚靈犀長廊的情況,進入縱深區域後,化神和元嬰會進入不同的空間,那不是幫不幫的問題。你要本尊如何幫他?」
「是你把他帶向死路的。」
曦月沒有說話。
蒼白的臉色、單薄的身軀,仿佛下一息就會倒下。
但看向碧元仙子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
碧元仙子迎著曦月的目光,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大怒:
「師姐該不會想讓本尊去動用家族的那件器物吧?」
見曦月默不作聲,算是默認。
碧元仙子氣息渾身一盪:
「你要知道,本尊和家族早已鬧翻,數百年來從未回過家族。你認為他們會放棄家族幾百年的基業和未來幾百年的氣運和基石,把器物給我?」
碧元仙子迎著曦月的目光。
眼神中帶有諷刺之色。
可,慢慢地,碧元仙子表情收斂。
臉色開始變得異常難看。
她一下子想到了過去的很多事情,想到了陳平初來天音仙城的事情。
將很多事情串聯起來的那一刻,渾身的氣息忍不住一盪,周邊數張座椅瞬間化為齏粉。
「所以,這一切都是師姐的算計是嗎?」
「從一開始,陳平就不是偶然出現在天音仙城,是你刻意讓他來這裡,你知道本尊習修的功法。你算到了陳平或許終有一天會用到靈犀長廊,你都計算好了,對嗎?」
「曦月,你好陰險。」
碧元仙子向來對任何事都不喜歡言表於色,可此刻忍不住再次動怒。
她想起了當年她自己剛注意到陳平的那個時候,曾問過陳平為何捨近求遠,不去雲津宗,而是來到了更加遙遠的天音仙城。
陳平的答覆是曦月師尊安排的。
現在看來,都是陰謀。
曦月早就知道她功法的特殊性。
然後刻意將陳平送到了她的身邊。
或許曦月從一開始就知道蒼青古界通往人界的通道已經不穩定,頻率不可控。而那個時候的曦月或許已經探索到了升仙谷的一些秘密。
知道以陳平的性格,或許不會以犧牲長生的可能性為代價,去心甘情願地成為供養者。
早就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自己居然成為了曦月算計的棋子。
「當年陳平習修的《百毒真魔功》就是你提供的吧?呵,你還真是深謀遠慮啊。」
「師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不是這樣機關算盡的人,你以前甚至看不上這種行為,你不覺得很噁心嗎?」
碧元看著眼前的這個曾經的師姐,覺得異常的諷刺。
曦月淡淡地看胸脯起伏的碧元。
轉過頭去:
「我並沒有從一開始就算計你。」
「也沒有算計陳平。」
「我提供《百毒真魔功》給他,只是因為魔族入侵,這門功法可以百毒不侵,可以克制魔族,我甚至都不知曉這門功法居然還缺了一部分法決內容。」
「所以呢?」碧元冷笑道:
「當你知道時,就開始算計我了是吧?你這麼做,他知道嗎?你沒有想過他會不會喜歡這種感覺?」
曦月一聲沒吭。
她當年確實不知道,直到陳平在離開縹緲大陸前夕主動告訴她這門功法存在缺陷。
想到碧元仙子的體質,鬼使神差地做出了這個決定——臨時改變主意,讓陳平來了天音仙城。
從結果來看,這既對陳平有利。
也對碧元仙子有利。
但倒是對她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曦月沒有狡辯。
碧元仙子打量了一下曦月,突然有一種惡作劇的報復之感:
「師姐,你看看自己。當年從巨鹿戰場走出來的那一批修士,你是最耀眼的那一個,是集萬千目光於一身的仙子。而如今呢?遠不如你的師妹我已經是化神修士,而你,這一生都不大可能晉升化神吧?」
「時過境遷,境遇截然不同。」
「你不覺得很諷刺嗎?」
曦月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碧元惱怒不已。
曦月依然不回答。
碧元仙子往後靠了靠,含笑道:
「但師姐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陳平只是我的雙修道侶,更沒有算到我這麼早就晉升化神吧?我既然已經是化神,往後想要找到替代雙修的方法或許並不是不可能。」
「陳平對我已經沒用。」
「他也只是我的雙修道侶,我和他之間沒有感情。我憑什麼要救他?」
「師姐,你算漏了。」
曦月蒼白的臉色沒有表情,本身的累累傷軀和長時間的急速趕路讓她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去。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碧仙閣。
夕陽之下,只留下一條長長的、落寞的影子。
「啪!」
碧元仙子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之上,發出劇烈一聲作響。
一股渾厚的氣息從閣樓動盪而開,碧仙閣的石階瞬間掀翻無數,弟子們一時間如臨大敵。
直到看清楚這股氣息是從閣樓里傳來,才皆噤若寒蟬。
「你讓我去救我就去?」
「就不去。」
「就讓他死。」
「他的死與我何干?我和他本身就是交易。是你害死他的,曦月。」
「十八遲早被你害死。」
十八罵罵咧咧。
但最終因為陳平隔絕了她與船夫的傳話,也因為承諾在先,還是帶著陳平使用了傳送陣。
兩人很快出現在了穹頂遺址外圍的天音宗地宮。
宮主老頭見到十八和陳平的出現,有些詫異。
當聽明白陳平只是借道前來穹頂荒漠後,才沒有說什麼。
「十八道友先回去吧,不要在這裡等我,我回程時不會通過這裡離開。」陳平扭頭交代道。
十八見陳平一臉決絕,嘴角抽了一下:
「陳平,十八不知道你要去幹什麼,但都要提醒你一句,這裡是穹頂荒漠,稍不留神就會殞命。還有,十八不會隨你去,十八在這裡等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你再不回來十八就會先走。」
陳平對十八躬身致謝,轉身離去。
十八心裡一愣。
她老覺得陳平的這一躬身異常的鄭重,比以往都要鄭重。
她隱隱之中有一種感覺,陳平似乎真的要離開了。
永遠不再回來的那一種。
或許,這是此生的最後一面。
陳平從地宮出來後,很快出現在了穹頂荒漠裡面。
和一百年前的上一次來時一樣,這裡荒無人煙,到處都是一片黃沙,漫無邊際。
陳平深吸一口氣。
向漫天沙海之中飛去。
數日之後,穹頂遺址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進一步拉近距離之後,可以看到那似乎是沙漠中的一個古國,穹頂遺址外圍依稀可見一些斷壁殘垣,穹頂遺址的內部,則受到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干擾,什麼都不可見。
據說,穹頂遺址方圓數百千之廣。
各種陷阱、殘陣殺陣層出不窮,罕有人深入其中還能倖免於難。
站在穹頂遺址的邊緣,陳平取出『破方錐』,默念土遁咒語,一下子消失在原地。
掛在脖子上的血靈蟄元珠發出柔和的光芒。
這一次,倒沒有聽到「救我」的呼喊。
陳平先是垂直向下土遁,通常情況下,他能土遁的深度也就在120-130里的深度,但這裡砂礫鬆軟,土系元素的排斥性更差。
他一直深入了180里的深度,才感受到明顯的土系因子的阻抗力。
然後以血靈蟄元珠的感應方向為精準的前進方向,向穹頂遺址方位慢慢深入。
這麼深的地方,即不用擔心陣法,也無需擔心陷阱,甚至也不需要擔心妖獸。
但陳平依然謹慎前行,儘可能地不要引發出任何的動靜。
就這樣不知道潛行了多久,通過血靈蟄元珠感應到目標物就在上方,才停了下來,轉而向上土遁。
向上土遁和剛才的水平方向土遁不一樣。
向上土遁隨時可能遇到陣法、陷阱、妖獸等等,需要格外地小心。
陣法好應對。
破方錐在手,一路可暢通無阻。
陷阱和妖獸則要難對付很多。
這裡人跡罕至,妖獸很多,甚至四階這樣的高階妖獸也有。
好在陳平的神識隱蔽性足夠高,窺探出去的神識不會輕易被他物覺察出來,只要小心探索,儘可能地提前繞開妖獸,不去冒犯它們,一般不會惹出麻煩。
至於陷阱
對於陳來說,不去想如何破解,而是專注於規避的話,也不是難事。
陷進無非與陣法、器道、符道、甚至空間裂縫法則等等相關,陳平在多個領域都將相關的東西肝到了滿級,感知力早已超出他人太多。
只要是認真感知之下,不求快,便可以儘可能的繞開陷阱。
就這樣一直向上。
隨著距離的拉進,陳平感知到有多個陣法在土地下縱橫交錯。令陳平詫異的是,從陣韻上來判斷,這些陣法並非上古殘陣,而是與現如今流行的陣法布置手段一致。
這是新布置的陣法。
看來穹頂遺址果真如徐亮所述,並非真正的人跡罕至。
而是有人在這裡面。
繼續向上,陳平「看」到了地宮。
進入地宮之後,沿著地宮牆壁不斷繼續土遁,可以看出大部分地宮都是太古時代的遺址,但依然有少許地方出現了當今建造工藝。
這進一步證明這裡並非人跡罕至。
再向上,居然出現了監獄。
不過這些監獄中並沒有關押任何生物,看起來是上古時代這個古國自帶的監獄。
隨著血靈蟄元珠的熱度越來越明顯,陳平在暗道里看到了一些奇怪的雕塑。
那些雕像明明就是一些石頭雕像。
可卻給陳平一種異常詭異的感覺。
陳平沒有去探索,而是繼續在牆壁里土遁。
因為土遁技術登峰造極境,只要他自己不刻意去發出攻擊和泄露氣息,即便通道了有其他生物,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就這樣沿著漆黑的通道繼續走了不知多久,穿過了一道道暗門,最終出現在了一間巨大的石室裡面。
石室里。
一隻巨大的妖獸趴在祭壇之上,四肢、尾部、身軀被無數根石錐釘在石縫裡,每一處被石錐釘體的地方都緩緩地流淌著鮮血。
鮮血向禁制紋路匯集。
妖獸此刻成深度睡眠狀,耷拉著腦袋,發出聲聲有氣無力的鼾聲。
妖獸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
那是一隻麒麟。
自從上一次通過血靈蟄元珠感知到這隻化神級別的妖族的存在之後,見到了一些若隱若現的畫面之後,在上百年的時間裡,陳平查閱了一些科普類的籍冊。
知道這種生物就是麒麟。
更知道麒麟血脈是獻祭禁制的絕佳妖族血脈。
聯想到徐亮介紹的一些情況,陳平猜測這隻麒麟與穹頂遺址給外界的假象映像或許有關,甚至與穹頂遺址與升仙谷之間的關聯性有關。
此刻,他看了一眼沉睡著的麒麟。
走過去,取出七星龍淵劍,灌滿劍意之後,對著麒麟爪子上的一條石錐猛地側敲了下去。
「Duang~」
磅礴的劍意灌入石錐。
七星龍淵劍裡面的那隻蟾蜍豁然睜開了眼睛。
石錐頓時分崩離析。
沉睡著的麒麟猛然睜開了眼睛,赫然轉頭看向陳平,鼻子上的兩根麒麟須無風而自行飄動。
那隻重獲自由的爪子一下子縮了回去。
放在舌頭下快速舐犢。
爪子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
巨大的瞳孔再次盯著陳平。
「Duang~」
又是一根石錐斷裂。
「Duang~」
「.」
隨著最後一條石錐破碎,麒麟嘶吼一聲,剎那間騰空而起,此前一直被壓制的氣息陡然回到了它身上。
隨著它的那一聲嘶吼,無數的拉絲唾沫噴涌而出,濺了陳平一身。
陳平隨即感受到了自己此前受的傷正在光速般癒合。特別是那些內生的鱗片,趕路十餘天也才將將癒合了一小片。
而此刻,在麒麟唾液的作用下,那些內生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地癒合、再生。
「恩公,想要我幫你做什麼?」麒麟看了一眼陳平胸前褶褶生輝的血靈蟄元珠,知道這個人族少年應該是來和自己交易的。
「勞煩妖祖攪亂穹頂遺址,此後再帶小子去一趟遠地方。」陳平直言不諱。
「去哪裡?」
「遙遠的黑霧山脈。」
「就這?」
「就這。」
血靈蟄元珠的價值遠不止於此,與妖族交易時或許可以獲取到更多有價值的東西。
但對於陳平來說,命最重要。
而此刻,顯然就是要兌換掉契約的時候。
可沒想到。
麒麟聞言悶聲道:
「既然如此,恩公不必動用血靈蟄元珠的交易機會。恩公所提之要求,前者對本王來說即便恩公不說我自己也會做。後者對我來說乃舉手之勞,不值一提。恩公大可留著血靈蟄元珠的交易機會。」
「多謝妖祖。」陳平也不廢話。
一躍而上,騎在了麒麟的背上。